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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幽谷血沸

冷冽的空氣,帶著山野特有的清冽和草木腐敗的微腥,沉沉地壓在寒星肩頭。他駐足于這條僻靜巷口的盡頭,身后小鎮的喧囂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風聲在狹窄的巷道里低回嗚咽,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撞在粗糙的石墻上。

前方,目光所及之處,便是莽莽蒼蒼的群山。鎮子后方的山巒如同巨獸匍匐的脊背,在漸深的暮色里延綿起伏,沉默地橫亙于天地之間。濃得化不開的云霧,如同某種活物吐出的濁息,在山腰、峰頂處翻涌、堆積,將更高的山峰徹底吞沒。光線被這厚重的云層吞噬、扭曲,使得那片區域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鉛灰色,仿佛一塊巨大的、生銹的青銅,沉重地壓在人的心頭。

老熊溝,就隱藏在那片令人心悸的鉛灰云霧之下。

斗笠寬大的笠檐在他臉上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幾乎完全遮蔽了他的面容。只有當他微微抬頭,那陰影的邊緣才稍稍向上褪去,露出一雙眼睛。暗紅色的瞳孔,深邃得如同凝固的血泊,又似熔巖深處未熄的余燼,倒映著遠處那片詭譎的鉛灰色山巒。那目光里沒有常人的好奇或警惕,只有一種近乎非人的穿透力,仿佛能撕開云霧的偽裝,直接刺入那片未知地域的核心。

他并非毫無牽掛。扶搖,那個命運多舛、眼中總是帶著驚惶的小女冠,此刻正被他安置在山腳下那戶曾“借給”他粗布衣裳的老嫗家中。他留下了一筆不算豐厚但足夠支撐一段時日的錢鈔。帶她進老熊溝?那無異于繼續將她推入一個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口。三大組織——怒濤雷破山、磐石趙鐵巖,還有那神出鬼沒的清風柳無痕。任何一方看到她那一身道門裝束,都會瞬間將他寒星打上“道門鷹犬”的烙印。麻煩,他并不畏懼,但無謂的糾纏,只會妨礙他背負的使命——為冥界尋回那顆失落的種子。

孤身,才是最利落的姿態。

最后一絲猶豫,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那雙暗紅瞳孔的深處漾開一圈微瀾,隨即徹底沉沒,歸于絕對的平靜。他收回望向群山的目光,斗笠的陰影重新將他整個上半身籠罩。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他邁開了腳步,踏上了那條蜿蜒沒入山林的小徑。

腳下的路很快變了模樣。夯實的土路被瘋長的野草侵蝕,變得模糊不清,繼而徹底消失,被嶙峋的山石、盤曲虬結的樹根和厚厚的、散發著潮濕腐殖質氣息的落葉層所取代。空氣驟然變得粘稠、陰冷,仿佛浸透了山體本身億萬年的寒氣。巨大的喬木遮天蔽日,枝椏在高處彼此絞纏,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墨綠色穹頂,將本就黯淡的天光過濾得如同黃昏。光線艱難地穿透這層層疊疊的葉障,在地上投下無數斑駁、搖曳、形狀詭異的光斑,如同無數窺伺的眼睛。

寒星的速度不快,卻異常穩定。他的步伐在常人難以落足的陡峭坡地、濕滑的苔蘚石面、以及糾纏如網的藤蔓間,顯得舉重若輕。他的身體仿佛失去了重量,每一次落腳都精準地踩在石塊的凸起、樹根的縫隙這些最穩固的著力點上,又或是在看似無處借力的濕滑處,足尖只需極輕微地一點,整個人便如一片被山風托起的落葉,無聲地滑過。沒有腳步聲,只有衣袂偶爾擦過灌木時發出的細微窸窣,轉瞬便被林中無處不在的低語——風過樹梢的嗚咽、溪流在石縫深處的潺潺、以及某種不知名蟲豸持續不斷的、令人心煩意亂的嗡鳴——所吞沒。

寂靜只是表象。這片莽林的深處,潛藏著無數雙眼睛。

寒星斗笠下的暗紅瞳孔,在幽暗的光線下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光。他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觸手,早已悄然探出,捕捉著這片原始森林里遠超常理的細微波動。

左側上方,一根粗壯的橫枝上,堆積的腐葉微微下陷了一小塊,邊緣極其自然地與周圍的落葉融為一體。但就在他經過下方時,那里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帶著汗酸味的體溫余韻,以及一種混合著樹脂和鐵銹的獨特氣息。一個身手不錯的潛伏者,剛剛離去不久。右側,一叢茂密的蕨類植物后方,幾根被新近踩斷的草莖滲出清冽的汁液,斷口新鮮。更遠處,一株老樹粗糙的樹皮上,留下了一道極其淺淡、幾乎難以辨認的指痕,指尖似乎沾著某種油膩的松脂。這些痕跡斷斷續續,卻詭異地指向同一個方向——老熊溝深處。

被盯上了。從踏入這片山林開始,或者說,從他出現在山腳下小鎮的那一刻起,他就從未脫離過某些存在的視線。這些監視者顯然精于此道,痕跡處理得堪稱完美,足以瞞過最老練的獵手。但依然瞞不過寒星的眼睛,蝕骨沼澤可是比眼前這片山林危險數百倍不止。

寒星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依舊沿著那若有若無的路徑前行,仿佛對周遭的窺伺渾然未覺。斗笠的陰影下,嘴角卻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窺視?無妨。這正是他想要的。讓這些暗處的眼睛,成為他進入老熊溝的引路人。

地勢陡然向下傾斜,一條湍急的山澗橫亙在前。澗水在布滿巨大卵石的河床上奔騰咆哮,濺起冰冷刺骨的水霧。對岸的景象豁然一變。不再是原始森林的混沌無序,而是呈現出一種被強力介入后的、粗糲的秩序感。

巨大的、需要數人合抱的古樹被砍伐殆盡,只留下猙獰的樹樁和散落在地面、早已被雨水沖刷得發白的巨大碎木屑,如同巨獸的骸骨。空出的地面上,雜亂地搭建著許多粗陋的木屋和窩棚。木材是現成的,但建造手法極其野蠻原始,粗大的原木被隨意地相互疊壓、用藤蔓或鐵釘草草固定,縫隙間塞著苔蘚和泥巴。屋頂覆蓋著厚厚的樹皮或成捆的茅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到刺鼻的氣味——新鮮木屑的清香、濃重的汗臭、劣質酒漿的酸餿、還有若有若無的、長期缺乏清潔的體味,混合著某種生肉或油脂在火上炙烤的焦糊氣息。幾縷黑煙從幾個窩棚頂上的破洞或簡陋的煙囪里冒出來,懶洋洋地升向被巨木殘枝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

這就是怒濤的據點。粗暴、混亂,帶著赤裸裸的掠奪氣息。

寒星剛剛踏上對岸松軟、混雜著木屑和泥濘的土地,陰影里便閃出幾條身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無聲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為首的是個身高近九尺的巨漢,皮膚黝黑粗糙如老樹皮,肌肉虬結賁張,幾乎要將身上那件骯臟油膩、遍布刀痕的皮坎肩撐裂。他光著腦袋,一道猙獰的刀疤從額頭斜劈過左眼,直劃到嘴角,讓那只眼睛只剩下渾濁發白的球體,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則閃爍著毫不掩飾的貪婪和兇戾。他身后跟著幾個同樣壯碩、手持鋒利伐木斧或沉重木棍的漢子,眼神同樣不善,帶著審視獵物般的殘忍。

“生面孔?”巨漢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鐵銹,他那只獨眼死死盯著寒星頭上的斗笠,以及斗笠下模糊不清的臉,“這地界兒,生人可不好亂闖。”他手中的巨大伐木斧看似隨意地拄在地上,斧刃卻閃爍著寒光,隱隱封住了寒星前進的所有角度。

寒星停下腳步,斗笠微微抬起一絲縫隙,那雙暗紅色的瞳孔在陰影中掃過攔路的幾人。一股無形的、源自冥界死寂之地的冰冷氣息,如同無形的漣漪,悄然擴散開來。他周圍的空氣似乎瞬間降了幾度,連地上幾片枯葉都停止了微弱的顫動。

巨漢和他身后的幾人,幾乎是同時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仿佛被無形的毒蛇舔舐過皮膚。那獨眼巨漢臉上的兇戾微微一滯,獨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他本能地握緊了斧柄,肌肉繃緊。

“找人。”寒星的聲音響起,低沉、平緩,沒有一絲起伏,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如同冰棱墜地。他沒有理會巨漢的威脅,目光越過他,投向伐木營地深處那幾座最大、也最堅固的原木建筑,“雷破山,趙鐵巖,柳無痕。”

這三個名字一出口,獨眼巨漢和他身后的嘍啰臉色同時一變!獨眼巨漢那只獨眼瞬間瞇成危險的縫隙,貪婪被強烈的警惕取代:“你他媽到底是誰?敢直呼三位當家的名諱?”

寒星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地站著,斗笠的陰影遮蔽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股冰冷的氣息,如同無形的重壓,沉甸甸地落在每一個怒濤幫眾的心頭。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山澗奔流的嘩嘩聲,以及遠處窩棚里傳來的模糊叫罵和粗魯笑聲,顯得格外遙遠。

獨眼巨漢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握著斧柄的手心有些滑膩。眼前這個斗笠人,給他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比面對發狂的熊瞎子還要危險。但怒濤的兇悍不允許他輕易退縮。

“不說?”巨漢獰笑一聲,試圖用兇惡掩蓋心底的寒意,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伐木斧帶著風聲,虛劈在寒星身前不足一尺的地面上,濺起一片泥濘,“老子看你就是巡山狗派來的探子!給老子……”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一道幽藍色的光芒,快得如同幻覺,在斗笠的陰影下一閃而逝!

“咔嚓!”

一聲脆響!

獨眼巨漢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無法抗拒的沛然巨力狠狠撞在他手中的巨斧木柄上!那碗口粗、堅韌無比的硬木柄,竟如同朽木般應聲而斷!沉重的斧頭“哐當”一聲砸落在地,陷入泥濘中!

而那道幽藍光芒并未停歇,如同毒蛇吐信,冰冷的鋒芒已經抵在了獨眼巨漢的咽喉之上!

那是一截劍尖!

霜魂劍!

劍身幽藍,散發著刺骨的寒意,絲絲縷縷的寒氣順著皮膚侵入巨漢的脖頸,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地籠罩下來!

他那只獨眼瞪得溜圓,瞳孔因極度的驚駭而收縮如針!他甚至沒看清對方是如何拔劍,如何出手!快!快到超越了他反應的極限!冰冷的劍尖緊貼著咽喉跳動的血管,只要再進一絲,便是血濺當場!

他身后那幾個嘍啰,臉上的兇悍早已被驚恐取代,一個個僵在原地,如同被凍住,連呼吸都屏住了,握著武器的手在微微顫抖,卻無人敢動分毫。剛才那道幽藍的光芒,那快如鬼魅的速度,徹底粉碎了他們所有的勇氣。

寒星依舊保持著單手執劍的姿態,斗笠微微傾斜,暗紅色的瞳孔透過縫隙,冷冷地注視著獨眼巨漢因恐懼而扭曲的臉。劍尖穩如磐石,沒有絲毫顫抖。

“帶路。”寒星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如同催命的符咒,敲在巨漢心頭。

“咕咚!”獨眼巨漢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結滾動,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劍鋒的摩擦。死亡的恐懼瞬間壓倒了所有的兇悍和貪婪。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稍有異動,下一秒喉嚨就會被洞穿!

“……是……是!”他聲音干澀沙啞,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小的……小的這就帶路!這就帶路!好漢……好漢息怒!息怒!”他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手,示意自己絕無反抗之意,然后顫巍巍地轉過身,朝著營地深處那座最高大、也最粗獷的原木議事廳挪去。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生怕那冰冷的劍鋒下一刻就會刺入自己的咽喉。

寒星收劍。霜魂劍悄無聲息地滑回腰間的皮鞘,仿佛從未出鞘。他邁步跟上,步伐沉穩。那幾個嘍啰如同被解除了定身咒,慌忙讓開道路,眼神躲閃,如同看著一頭擇人而噬的洪荒猛獸,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一幕,被不少在窩棚門口或伐木場邊緣觀望的怒濤幫眾看在眼里。短暫的死寂之后,竊竊私語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開來。獨眼龍疤臉熊,怒濤幫里數得著的兇悍打手,竟然一個照面就被人斷斧、劍指咽喉,如同牽狗般乖乖帶路?那個斗笠人是誰?那快如鬼魅的劍光……難道是傳說中的劍仙?恐懼和驚疑在粗獷的伐木營地中悄然滋生。

議事廳的大門被疤臉熊顫抖著推開。一股比外面更濃烈的汗臭、劣酒和煙草混合的渾濁氣息撲面而來,還夾雜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廳內光線昏暗,只靠幾處松明火把照明。中央一個巨大的火塘里,粗大的松木噼啪燃燒,火焰跳躍,映照著幾張圍坐在粗糙木桌旁、形態各異卻同樣帶著煞氣的臉。

正對著門口的主位上,坐著一個身材極其魁梧的壯漢,幾乎比疤臉熊還要高出半個頭。他赤著精壯的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布滿刀疤和猛獸爪痕,如同勛章。虬結的肌肉如同巖石般塊塊分明,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他面容粗獷,濃眉如刀,一雙銅鈴大眼開合間精光四射,不怒自威。正是“怒濤”雷破山!他正拿著一塊帶血的生肉,用一柄鋒利的小刀切割著,隨意地送入口中大嚼,血水順著嘴角流下,更添幾分兇蠻。

雷破山左側,坐著一個相對瘦削些的中年男子。他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白但還算整潔的青灰色布衣,面容清癯,顴骨微高,眼神沉靜內斂,如同深潭。他手中端著一個粗陶茶杯,慢條斯理地啜飲著,動作斯文,與這粗獷的環境格格不入。正是“磐石”趙鐵巖。他看似無害,但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指關節異常粗大,布滿厚厚的老繭,如同鐵石雕琢。他身后的陰影里,無聲地立著兩個如同石雕般的漢子,氣息沉穩,目光銳利如鷹隼。

而雷破山右側的位置空著,只有一張簡陋的木凳。顯然,“清風”柳無痕尚未到來。

廳內還有幾個怒濤的小頭目,此刻都停下了動作,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狼狽的疤臉熊和他身后那個戴著寬大斗笠、氣息沉凝的身影。

“疤臉熊?”雷破山濃眉一擰,將口中帶血的肉塊咽下,聲如悶雷,“搞什么鬼?誰讓你帶人闖進來的?”他目光掃過疤臉熊斷掉的斧柄和慘白的臉,最后落在寒星身上,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疤臉熊的實力他是知道的,能讓他如此狼狽……

“大……大當家!”疤臉熊如同見了救星,聲音帶著哭腔,“這……這位好漢……要見三位當家……”他連滾帶爬地跑到雷破山身邊,指著寒星,語無倫次,“他……他的劍……太快了!我……”

“廢物!”雷破山不耐煩地低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目光如炬地盯著寒星,“朋友,哪條道上的?闖我怒濤的地盤,傷我的人,總得有個說法吧?”他蒲扇般的大手看似隨意地按在桌面上,但那張厚實的原木桌子卻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寒星仿佛沒聽到雷破山的質問。他邁步走入議事廳,靴底踩在粗糙的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回響。斗笠微微轉動,那雙暗紅色的瞳孔,如同兩點凝固的幽火,在昏暗的火光下,先是掠過雷破山那兇蠻如熊羆的身軀,然后落在趙鐵巖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上,最后,在那張空著的木凳上停頓了一瞬。

“柳無痕呢?”寒星的聲音響起,依舊是那毫無波瀾的低沉,直接忽略了雷破山的問題,仿佛在問一個無關緊要的物件。

這無視的態度瞬間點燃了雷破山的怒火!“放肆!”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厚實的原木桌面應聲裂開一道縫隙!“你當這里是什么地方?老子在問你話!”他霍然起身,如同暴怒的雄獅,周身散發出一股狂暴的氣勢,壓得廳內眾人呼吸一窒。幾個怒濤的頭目也紛紛抓起身邊的武器,目露兇光。

趙鐵巖卻依舊端著他的粗陶茶杯,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輕輕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沫子。他身后的兩個石雕般的護衛,氣息卻驟然變得凌厲起來,如同兩柄出鞘的尖刀,鎖定了寒星。

寒星對撲面而來的狂暴氣勢和殺意恍若未覺。他停在廳堂中央,距離雷破山和趙鐵巖大約十步之遙。斗笠下,那暗紅的瞳孔深處,一絲極其隱晦的幽藍光芒流轉起來,如同啟動的精密羅盤。他的感知力如同無形的蛛網,瞬間張開,籠罩整個議事廳。

在雷破山身上,他“看”到的是如同熊熊燃燒篝火般的狂暴氣血,熾烈、灼熱,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這力量純粹而蠻橫,帶著山野的粗獷和毀滅氣息,是純粹的肉身力量修煉到極致的體現。

而在趙鐵巖身上,感知到的卻截然不同。那是一種極其內斂、如同磐石般厚重的氣息。氣血并不外顯,而是深深沉凝在筋骨臟腑之中,流轉間帶著一種沉穩堅韌的韻律。他的力量如同山岳根基,不動則已,一動則石破天驚。更讓寒星在意的是,趙鐵巖體內,似乎還潛藏著一股極其隱晦、帶著草木清苦之氣的能量,如同蟄伏的毒蛇,盤踞在經絡深處。

至于那空位……寒星的感知掠過那張木凳,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殘留氣息。那氣息飄忽不定,如同林間穿行的風,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似乎能融入周圍的環境,卻又在細微處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這氣息的主人,顯然剛離開不久,而且修為相當不俗。

就在寒星感知運轉的瞬間,趙鐵巖端著茶杯的手,極其細微地頓了一下。他低垂的眼簾下,精光一閃而逝,仿佛平靜的深潭投入了一顆石子。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那絲盤踞在經絡深處的草木清苦之氣,微不可察地波動了一下,又迅速歸于沉寂。

雷破山見寒星依舊沉默,怒氣更盛,正要發作。

“雷兄,稍安勿躁。”趙鐵巖終于開口了,聲音平和,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他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寒星,目光平靜無波,如同在打量一件奇特的物品。“這位朋友,既然能尋到此地,指名道姓要見我們三人,想必也不是無名之輩。何不摘下斗笠,亮明身份?也好讓我等知曉,閣下是敵是友。”他話語客氣,但字里行間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和壓力。

寒星的目光在趙鐵巖臉上停留片刻。這個看似文弱的中年人,給他的感覺比雷破山更危險。那盤踞在體內的草木清苦之氣,帶著一種隱晦的陰毒意味。

“身份,不重要。”寒星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淡,“目的,才重要。”

“哦?”趙鐵巖眉毛微挑,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愿聞其詳。”

“言者納。”寒星吐出三個字。

這三個字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冷水,瞬間讓議事廳的氣氛炸裂!

雷破山銅鈴般的眼睛驟然瞪圓,狂暴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噴薄而出:“狗道士?你是他的人?!”

趙鐵巖眼中也閃過一絲厲芒,但臉上依舊維持著平靜,只是放在桌下的那只布滿老繭的手,悄然握緊了。他身后的兩個護衛,氣息瞬間提升到頂點,如同即將撲擊的獵豹!

廳內其他怒濤的頭目更是嘩然,紛紛抽出武器,兇戾的目光死死鎖定寒星,只等一聲令下便要撲殺!

寒星對驟然升騰的殺意視若無睹。他微微搖頭,斗笠的陰影隨之晃動:“恰恰相反。我與他,是死敵。”

“死敵?”雷破山滿臉不信,嗤笑道,“空口白牙!老子憑什么信你?就憑你打趴了疤臉熊?誰知道是不是苦肉計!”他踏前一步,巨大的身軀帶來強烈的壓迫感,“老子看你鬼鬼祟祟,連臉都不敢露,不是狗道士的密探,就是朝廷派來的鷹犬!”

趙鐵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寒星,眼神深邃,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偽。那絲草木清苦之氣在他體內悄然流轉,似乎隨時準備發動某種陰毒的攻擊。

寒星沉默片刻。他知道,僅憑言語無法取信于這些在血火中掙扎、早已將警惕刻入骨髓的反抗者。他們需要看到實質性的東西。

他緩緩抬起右手。那只手骨節分明,帶著一種玉石般的冷硬質感。沒有璀璨的光芒,沒有磅礴的氣勢,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九幽深淵的冰冷死寂氣息,如同沉睡的遠古兇獸緩緩睜開了眼睛。

就在這氣息泄露的剎那——

“轟隆!!!”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仿佛大地深處傳來的痛苦呻吟,猛然從議事廳外炸開!整座原木搭建的議事廳劇烈地搖晃起來!屋頂的灰塵簌簌落下!

廳內所有人臉色驟變!

“怎么回事?!”雷破山怒吼,猛地看向門外。

然而,更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議事廳外,那棵距離廳門不足十丈、需要三人合抱的巨大鐵杉樹,此刻竟如同活物般瘋狂地扭動起來!它那粗糙如鱗片般的樹皮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巨大的枝椏如同巨人揮舞的手臂,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嘯音,狠狠朝著議事廳的屋頂橫掃而來!

那龐大的陰影瞬間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光線,死亡的颶風撲面而至!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如同天災般的恐怖攻擊,廳堂中央那個戴著斗笠的身影,卻只是緩緩抬起了頭。斗笠的陰影下,那雙暗紅色的瞳孔中,沒有一絲驚惶,只有冰封般的冷靜和一絲洞悉一切的嘲弄。

他望著那遮天蔽日般砸落的巨大枝椏,感受著空氣中驟然暴增百倍的、帶著瘋狂和毀滅意志的草木靈氣,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如刀的弧度。

“看來,”寒星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巨木呼嘯的狂瀾,如同寒冰墜入滾水,“有人不想我們好好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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