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禮臺設在迷霧陣東側的高臺上,十二張梨花木椅依次排開,除了守陣的阿克李長老,其余十一位長老已端坐其上。最中間的位置空著,直到晨霧漸散,才有位身著灰布長衫的老者緩步走來,手里捏著根普通的柳木杖,杖頭還纏著半片枯葉——正是長老院大長老,天中學院院長柳樹。
他剛坐下,原本喧鬧的觀禮臺立刻靜了。柳樹院長的目光落在迷霧陣上,聲音輕得像風吹柳葉:“開始吧。”沒有多余的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誰都知道,這位看似普通的老者,是學院里真正的定海神針,百年前曾以一己之力擊退過魔道進犯,揮手間便能讓山河倒轉,是公認的學院第一強者。
他左手邊坐著的,便是二長老李遠山。一身月白錦袍,面容俊朗,看起來不過三十許人,與臺下指導弟子的唐溫柔年歲相仿,卻已是長老院第二順位,兼著學院副院長。他手里轉著枚玉扳指,目光落在陳玄書一行人身上,對身邊的三長老笑道:“唐溫柔說的那幾個孩子,果然有些意思,聚靈陣打得比去年的內門弟子還穩。”
三長老捋著胡須點頭:“尤其是那個叫陳玄書的,星輝術里藏著星辰陣的影子,怕是入過不尋常的秘境。”五長老接過話頭,聲音帶著爽朗:“我倒看好那個叫葉酸酸的丫頭,靈植共鳴能引動望月蘭,這等天賦,百年難遇。”
魏長老坐在末位,聞言冷笑一聲:“天賦再好,心性不穩也是白搭,迷霧陣里的幻霧專找心魔,我看他們能不能撐過一炷香。”
李遠山淡淡瞥了他一眼:“魏師弟忘了?去年你親傳弟子在陣里被幻霧嚇哭,還是我讓人把他撈出來的。”魏長老臉色一紅,悻悻地別過臉。觀禮臺上的其他長老都低笑起來——這位二長老雖年輕,卻最是護著弟子,說話也直,偏生沒人敢真的惱他,誰讓他的空間術僅次于柳樹院長,一手“流云掌”更是能化萬物為無形。
柳樹院長忽然抬手,柳木杖在地面輕輕一點。原本翻滾的迷霧陣突然靜了靜,陣中隱約傳來夏竹的劍鳴與冬梅的陣訣聲。“那丫頭的困陣,用了‘歸墟’的變式。”他聲音里帶著一絲贊許,目光落在冬梅身上,“把星軌紋進陣腳,是個心思靈巧的。”
李遠山湊近了些,低聲道:“院長,陳玄書的星輝術,似乎與三百年前失蹤的‘星辰子’功法同源。”柳樹院長指尖捻著那片枯葉,沒回頭:“英雄不問出處,是塊好料子,便讓他好好長。”
這時,迷霧陣里突然爆發出一陣青光,是夏竹的劍招劈開了幻霧,隱約能看見陳玄書護著葉酸酸往陣心沖,李大海的烈火劍在左側開路,四女的靈力交織成網,竟將迎面撲來的幻獸虛影絞得粉碎。
“不錯。”李遠山笑了笑,玉扳指轉得更快,“能把各自的本事擰成一股繩,比單打獨斗強多了。”四長老接口道:“魏師弟總說他們來路不明,依我看,這份默契,比出身金貴多了。”
魏長老剛要反駁,卻見柳樹院長緩緩起身。老者身形不高,卻像突然化作了參天古木,周身散出的氣息讓觀禮臺的風都停了。他望著迷霧陣,聲音傳遍整個廣場:“天中學院收弟子,看的是心性,是骨頭,不是別的。陣里的孩子,只要守得住規矩,盡可放手去闖。”
這話像是一道無形的屏障,不僅鎮住了觀禮臺的議論,連迷霧陣里的幻霧都溫順了幾分。陳玄書在陣中似乎察覺到什么,抬頭望向觀禮臺的方向,恰好對上李遠山投來的目光——那位年輕的二長老朝他微微頷首,眼里帶著鼓勵。
葉酸酸攥緊了手中的月牙玉符,只覺周身的純陰靈力更順了,引路花的種子在她掌心發芽,開出的花瓣直指陣心。她轉頭對陳玄書笑道:“好像……沒那么難了。”
觀禮臺上,李遠山對柳樹院長道:“一炷香快到了,看他們的速度,該能準時到陣心。”柳樹院長重新坐下,將柳木杖靠在椅邊,那半片枯葉在晨光里輕輕晃了晃:“讓他們去。”
晨光穿過薄霧,落在觀禮臺的十二張座椅上,也落在迷霧陣中那道向前沖的身影上。長老院的十二位長老,有威嚴的,有溫和的,有護短的,卻在這一刻有著相同的默契——看著這些年輕的身影,在歷練中長出自己的筋骨,就像當年的他們一樣。而那位最年長也最強的柳樹院長,只是靜靜坐著,仿佛早已預見,這些孩子將來的路,會比迷霧陣更寬,更遠。
陳玄書入陣其他人紛紛入陣迷霧陣的門在身后緩緩閉合,晨霧瞬間變得粘稠如漿,能見度不足三尺。陳玄書剛祭出星輝術照亮前路,就聽見左側傳來一聲慘叫——是個穿藍衫的弟子,正對著空氣揮劍,嘴里喊著“別追我”,下一秒,他周身突然亮起白光,整個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送出陣外,落在觀禮臺前的空地上,面色慘白如紙。
“第一個淘汰的。”觀禮臺上,魏長老端起茶杯,嘴角掛著冷笑。李遠山數著陣外亮起的白光,淡淡道:“才一炷香的三分之一,已經有十七人被送出來了。”
陣中,幻霧開始扭曲,化作各種可怖的形態。有的弟子看見滿地毒蛇,嚇得癱軟在地;有的對著虛空磕頭,像是遇到了索命的債主;還有個自詡勇猛的壯漢,竟對著自己的影子揮刀,靈力失控炸傷了腿,轉眼便被白光包裹著消失。
“是心魔。”冬梅蹲下身,指尖撫過地面的星軌紋路,“這些幻霧能勾起心底最怕的東西,陣腳的‘驚魂石’被人動過手腳,比往年更烈。”她迅速畫出三道陣符,往地上一按,周圍的霧氣頓時淡了些,“跟著符光走,別亂看。”
夏竹的劍始終護在眾人身側,青芒劈開迎面撲來的鬼影:“這些虛影都是假的,別讓它們引亂靈力!”李大海的烈火劍在左側橫掃,火焰燒過的地方,幻霧發出“滋滋”的聲響:“奶奶的,上次來還沒這么邪門,肯定是魏長老搞的鬼!”
陳玄書將葉酸酸護在中間,星輝術化作銀傘,傘面流轉的光芒讓靠近的幻霧不敢近身。他瞥見右側有個女弟子正對著一株枯樹哭泣,那樹影竟化作了她早逝的母親模樣,女弟子伸手去碰,立刻被幻霧纏上,靈力紊亂得像團亂麻。
“別碰!”葉酸酸突然沖過去,將月牙玉符貼在女弟子眉心。玉符亮起的瞬間,樹影“噗”地消散,女弟子如夢初醒,冷汗涔涔:“謝、謝謝師姐……”
“快走!”陳玄書拽著她往符光處退,剛站穩,就見那女弟子身后的幻霧又凝成只巨手,抓向她的后頸。夏竹的劍及時趕到,青芒斬斷巨手,卻見那女弟子突然尖叫:“我娘說我不是修仙的料!”竟轉身往反方向跑,沒幾步就被白光卷走。
“唉。”李大海嘆了口氣,“心魔這東西,旁人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
他們往前推進時,不斷有白光在周圍亮起。春云的藥粉能讓靠近的幻霧暫時凝固,秋香的丹火能燒散較弱的虛影,玄璃的銀簪則懸在半空,暖玉的光芒總能在幻霧最濃處開出條通路。陳玄書的星輝傘護著眾人,葉酸酸的引路花在前方綻放,淡紫色的花瓣連成線,直指陣心的方向。
“已經淘汰四分之一了。”觀禮臺上,三長老望著陣外密密麻麻的白光,“今年的幻霧確實邪性,連幾個內門弟子都扛不住。”柳樹院長的柳木杖輕輕敲擊地面,陣中那些被動過手腳的驚魂石突然失效,幻霧的戾氣淡了些許。
陳玄書敏銳地察覺到變化,對眾人道:“院長出手了,加快速度!”
穿過一片幻境叢生的竹林時,他們又遇到兩個被困的弟子。一個被蛇影嚇得不敢動,一個對著空墳磕頭。夏竹劈散蛇影,冬梅扔過去陣符,陳玄書道:“跟著我們的符光走,再晚就來不及了。”那兩人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敢跟上,轉眼便被后來的幻霧吞噬,白光再起。
當陳玄書一行人終于看到陣心那座懸浮的石臺時,觀禮臺傳來李遠山的聲音:“一炷香到,本次闖陣,最終通過者共五十四人,淘汰二十七人——正好四分之一。”
魏長老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沒想到陳玄書他們不僅沒被淘汰,還走在了最前面。李遠山望著陣中那道銀白的星輝,笑道:“能在這么烈的幻霧里護住自己,還能順手幫人,這幾個孩子,比我想的更沉穩。”
陣心的聚靈晶在石臺上散發著柔和的光,陳玄書回頭看了眼身后不斷亮起的白光,對身邊人笑道:“看來,能走到這兒的,都不是簡單角色。”葉酸酸望著聚靈晶,忽然想起觀禮臺上院長那道無形的護持,輕聲道:“能撐過來,也多虧了有人護著我們。”
幻霧在他們身后漸漸平息,露出通往石臺的路。陽光透過稀薄的霧氣照進來,落在每個人帶汗的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也帶著對前路的篤定——能闖過這最初的淘汰,往后的試煉,他們更有底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