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人流進入電梯，上升了一分二十幾秒，大概攀爬了五百米左右就來到了地表，鋼化的雙層門一開，迎面而來的是一股焦浪，裹挾著焚燒過的味道。

盡管作為考場的體育場已經被特殊化處理過，但依然能感覺到令人煩躁的悶熱和滾燙。

如果不是地下沒有這么大面積的空地絕不會考慮這里，但也無所謂，因為高中部的學年考試是撤離前最后一個集體項目，等考完以后將學生區劃出來，到時候需要擔憂的就是那些不合格的人了。

碩大的體育場中整齊擺放著無數張小桌子，密封的場所仍然有制造氧氣的機器轟隆隆地運轉著，幾顆巨大的光球擺在四周和頂部。

新到的考生按照指引依次坐下，周也被分配在體育場中央靠后的位置。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盤坐在焦黑的人工草坪上，眼前的小桌子上擺放著文具袋和一個被密封的考試檔案袋。

每張桌子間隔兩米，每九張桌子一個監考官，A市地下聚居地的一千八百多名高一學生，都在這里。

七點半，信號屏蔽器打開，考官再次確認考生身份，查驗終端。

八點，為時十個小時的全國高一部學年考試，正式開始！

*

水珠順著下顎滑落，周也單手捏起胸口的T恤隨意扇弄，頭頂隨意扎起來的發揪也跟著蔫蔫地搭聾著，這是他第四次停下來。

實在是太熱了，又時常伴隨著超級地震，在這樣的環境下，集中精力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周圍其他人已然是遭受不了，更何況第一次置身于此的周也。

時至中午一點半，許多人都放下筆趴在桌子上休息，或者是吃考場發放下來的面包和果干，還有一瓶礦泉水，這是難得的待遇。

卷子很厚一沓，周也一想，反正又不能提前交卷離開，他還不如休息夠了再繼續，干脆放下筆慢慢享用午餐。

在地下半個月，他都沒吃過一口水果，往嘴里塞了一片蘋果果干，心里想著等他出去了，一定要先買一箱水果。

“后悔了，上次應該讓系統把視頻放出去，萬一能賺點買果干呢，現在也晚了。”

舔了舔上顎殘留的甜味，盯著桌上還剩一小半的水，平時在地下不怎么活動沒覺得，這一出來才覺得水資源的可貴。

“話說，食堂提供的水和衛生間的水一樣——吧？”

周也面色一變。

“淦，早知道就不貪便宜了，得虧發現得早。”

想到這兒，周也不得不召喚系統。

“我是精神進入游戲還是。。。”

【玩家是身體進入游戲，所以玩家需要愛護自己的身體，畢竟這不是虛擬出來的，而是你自己的，你在這里是什么樣，出去就是什么樣，如果身體部位發生缺陷，積分商城可以購買到完全適合你的】

“哇昂，你們可真會打算盤，被你們強制拉入游戲，然后受傷了又需要積分購買治療，積分怎么來？還得繼續游戲，產業鏈這不就有了嘛，永動機算是被你們玩明白了。”

“天才啊這，萬一玩著玩著發現積分商城針不戳，然后主動開始游戲，玩家這不就又來了嘛？”

“我認真問一遍你，什么時候，玩家可以徹底退出游戲？”

其他人并不能看到周也的游戲光屏，玩家之間也不能，周也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擺弄著手指間的黑筆，面色平和。

【玩家因為極高的求生欲進入游戲，等玩家的求生欲恢復至正常閾值，就可以安全退出，退出后記憶可保存，但無法以任何形式向任何人訴說有關游戲的一切】

“我明白了，這也只是一個標準是吧，和高考一樣，我就不問為什么了，不過，最后一句的內容再多說一點吧。”

【所有玩家都無法以任何形式向非玩家訴說有關游戲的一切，也無法在現實世界留下痕跡，等你通過這一局就會打開游戲論壇，那里可以討論】

周也摸了摸光潔的下巴，若有所思，休息夠了的周也開始再次低頭答卷，剛才事關生死的討論和令人焦躁不安的環境仿佛被忘在腦后，就像沒發生過一樣。

三秒內快速進入狀態，這算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

傍晚六點，考試結束，周也搖了搖發酸的脖頸，感嘆這半個月的魔鬼生活終于結束了，這是他考過的最艱難的試，沒有之一。

其實周也智商很高，系統判定91點的智慧不是瞎說的，他小時候還被稱為天才，曾跳過兩次級，這也就是為什么他才16歲就可以念到高三，但說來話長，這都是他以前的事。

一直以來，他學到的知識對他而言都不在話下，仿佛很輕松，不用努力去學，那些課本就自然可以理解，但是上高中時他聽到了越來越多的閑言碎語，那門門滿分的功課不但引發了瘋狂嫉妒，還有來自他人的恐懼與疏離，于是，校園霸凌就隨之而來。

他打不過，也逃不掉，為了表示反抗，他放棄了學習，直到最后選擇了退學。

人們很幼稚，滿懷惡意，卻還要裝出表面功夫，一邊恐懼著，一邊還卻在惡意揣測，肆意懷疑，無論是學校里的，還是家周圍的，他見夠了眾生相。

在周也看來，人不過都是血盆大口的欲望集合體，他能輕松獲得的，卻是那些人反復追逐的無趣，這個世界太無聊了，無聊到可笑，令人發指。

如若不是他的命很重要，重要到可以讓他無條件忍受這一切黑暗和扭曲，重要到可以沉溺在散發著惡臭的沼澤里，哪怕是這一輩子，他都不在乎，只要能活下去，這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執念。

當其他人在體育館門口的電梯前排隊等著返回地下時，周也正站在遠處的玻璃窗前望著窗外。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的天空，震撼，瑰麗。

時至二月，快七點的天空本應該差不多暗了下去，然而現在隔著這一方小小的窗戶，周也的視線卻捕捉到了漫天玫瑰色中的一點金亮，像是白紙上的一滴鋼筆水那樣矚目，在它耀眼的紅光下，這個被人類徹底拋棄的世界躍然紙上。

這就是那顆中子星。

往日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一線城市，現在只剩下荒蕪，燃燒過的建筑殘骸，堆滿報廢車輛的垃圾山，還有灰褐色的土地，這是末日前的地球，人類在這兒生存了數千年，文明的碩果一代代累計，最后給那顆金亮讓步。

這本應該是電影里才會有的場景，此刻就這樣以恢宏壯闊的氣勢呈現在周也面前，那些存在于無限幻想的悲壯故事，這般進入他的眼簾。

一時間周野的嗓子有點緊，不知道是觸景生情產生的悲痛之情，還是因為游戲世界給他如此震撼的刺激感，他努力睜大眼睛，想隔著這層薄薄的玻璃，把窗外的一切都囊括其中。

這種撞擊心靈的震撼感，直到躺在公寓的鋼絲床上都久久揮之不去。

不用苦戰題海第一天，周也早早的起來出了個遠門，為了尋找傳說中的理發店。

這個世界的服務業讓你找不到一絲存在痕跡，周也的頭發已經很長了，住院時身體不適，出院后又忙著復習，現在終于歇下來了，經過詢問第一次送他來的工作人員才知道，在醫院那邊，不算是遠，但得排隊，人多。

果不其然，周也到了后都不用找理發店，醫院后門的角落里，排著長長的退伍，少則有二十余人，再次看了眼時間，早上七點半。

“這就過分了吧，排在第一位的大姐，你是昨晚就沒睡嗎？”

理發店里只有一個人在忙碌，門口立著一張牌子：只剪頭發，其余一概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