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衛生間出來時終端上收到了消息提示，來自學校。

在這個特殊的時代，實體學校被暫時取消，學生們開始上網課，全國所有地下聚居地，全部統一授課，除去必要的語數英之外，所有學生都要學習理科，此外還增加了土壤化、計算機編程、城市管理、天文基礎、礦車駕駛等課程，每個學期還都不重樣。

重理輕文成為社會趨勢，九年義務教育出來后的高中被動大改革，為了適應即將到來的大航海時代，為了給方舟提供充足的人才，學生成了最受壓力的群體。

他們需要學習大量課程，參加各項考試，每天被安排的滿滿當當，并在每學期期末統一進行夏令營和冬令營，用以鞏固和實踐課上所學。

周也在龐大的記憶中搜索到了所需要的內容，原來這個角色成績真的是名列前茅，他一直以為那是管家為了前后對比而進行的夸張。

“真厲害，一個年級上千號人，角色設定在前三。”

但由于成為植物人，周也已經錯過了一個學期的課程，今天是二月三號，本月中旬高一學年期末考試，此刻他面對的不僅僅是老師的問候信息，還有多個壓縮包的復習資料。。。

“我真的是——最討厭學習啊！”

雖說學習優異的人可以獲取資格，但是以他目前的情況，很多記憶都沒有完全吸收，還要面對這么多課本，以一個學渣的力量，無疑是蜉蟻撼樹。

“老師您好，感謝您的關心，我剛剛出院，想請幾天假用以康復和復習，但您放心，我一定會準時參加期末考試，不知可否？”

在得到老師的肯定回復后周也爬上了鋼絲床，身體重新恢復生機，上床都方便，一想起自己這幾日被人扶來扶去，他就臉黑。

少年人特有的身體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著鮮活，高瘦的骨架上附著一層薄而有力的肌肉，修長的雙腿隨意搭在一起，他沒有那一刻如此滿意自己的身體。

深夜時樓上爆發了爭吵，似乎是有人打呼嚕吵到了鄰居。

在這樣的壓力與管理下，這樣的摩擦已然成為常態，大家都很麻木，甚至有不少人期待著世界末日，但由于網絡實名化，所以那些人只能將不滿轉化為不起眼的摩擦。

樓上罵的很兇，問候全家的那種，周也在黑暗里看了一眼時間，凌晨四點二十七。

直到早上七點起床，他再也沒有合過眼，樓上的戰爭范圍擴大，影響到了不少人，所以左鄰右舍選擇加入群聊，并打開語音交流。

在床上發呆的這幾個小時里，周也還是決定先出去找工作，看看自己昨晚的想法能不能付諸行動。

在終端上查詢到招聘的地方，他連臉都沒洗就匆匆跑過去，然而現實卻如此殘酷。

“啥？電影小說？滾一邊去，別來搗亂！”

“你是不是瞎，老子要的是機械工程師，誰家孩子，也不小了還來這兒搗亂。”

“我招聘的是成年男性的建筑工人，能扛兩袋材料跑八樓的那種！”

人聲鼎沸的嘈雜和悶熱和汗臭交雜在一起，在周也耳邊落下一道道驚雷。

他一臉茫然，慌亂中拉住一個長頭發的年輕女子。

“我打字速度很快的——我，我還會修電腦——文科家教——”

“不要不要！別耽擱我，忙著呢，這年代誰還要這，就你這樣，做苦力都沒人要，廢柴一個！”

“文科生？你哪個朝代的，我們不需要文科生！”

被人推推擠擠，他差點摔倒在人群里，每個人面色漲紅，空氣中的異味也似乎沒能影響到他們。

“一天五十行嘛？求求老板了，我還有一家子要養，我可以干十四個小時！”

一位看起來四十多的男人脖子上掛著字牌，正在拉著一位年輕男子，語氣里盡是懇求。

“不行，就四十，不干有的是人干！”

旁邊已經有不少人人在推銷自己了，男人一看也不講價了，抹了一把臉急忙跟著對方離開。

“要不是看你身強力壯，我才不跟你多費口舌。。。”

一邊走周也還聽到那個年輕男子一路念念叨叨。

他環顧周圍，需要的都是理工科的高材生，或者是身強力壯能干農活的和建筑工人，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人群，他沒有找到一絲半點和文科相關的。

他癱坐在一旁的石臺上，身體里一點兒力氣都沒，鞋頭都被踩扁了。

“不需要文科生——嗎？”

*

回到公寓里已經是中午，周也渾身臟亂坐在地上。

冷靜了幾個小時，他最終智能苦笑道。

“果然，退學就是個錯誤，老安絕對想不到，退學后我不但死了，還得被動進入游戲里接著學。”

帶著幾分自嘲，他打開壓縮包，密密麻麻的課件讓他頭暈目眩，心情像極了在坐過山車，但是這只是個開始，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將會處于閉關修煉的狀態。

*

二月十三日凌晨兩點十三分，中子星再次靠近地球。

由此造成十三級潮，導致亞洲東南地區、太平洋沿岸多數地下聚居地塌陷，百分之五十的植被被大火吞滅，專家重新估計中子星倒計時，更新數據：中子星將于五年后抵達地球，但由于先抵達火星，為確保火星方舟安全離開太陽系，倒計時將提前至半年。

隨著這一消息的公布，惶恐不安的情緒如核彈一般在普通人群中蔓延開來，周也也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影響，原本兩天后的期末考試只作為考核的一部分，現在卻幾乎成為全部依據。

這一夜無數學生漲紅眼睛熬夜復習，尤其是社會貢獻率為零的，這幾乎就是他們生的希望。

周也此時卻躺在鋼絲床里閉著眼睛休息，因為他的數據太低了，連續幾日不眠不休致使他無法集中精力。

【生命值：66\100（緩慢恢復中，生命值低于30后，玩家攻擊力下降，歸零之后玩家死亡；生命值低于60，進食效率為50%，無法進入深度睡眠）】

【精神力：21\100（精神力低于20進入幻覺，低于8進入狂暴模式，歸零時玩家喪失神智，無法正常登出游戲）】

【體力：14 （你需要進食和休息）】

【智力：91\100（大聰明一個）】

【攻擊力：30（你一個都打不了）】

【防御力：23（吹彈可破）】

【總點數：245，暫為F級玩家，未上榜】

現在是過了晚上十二點，自來水不供應，他無法洗澡，身上的汗珠跌落到睡衣里，狹小的公寓里空氣幾乎不流通，他只好開著門，黑暗里幾絲微弱的氣流，順著扭曲如迷宮般的走廊緩步前行。

在地下聚居地，很多資源都是限時限量的，比如自來水，照明。

旁邊大樓里有個大廳，是飯店，每天下午六點準時供應，這兒一大片的居民都會選擇節省資金，在傍晚去那兒進餐，每天一頓，去晚了就要花更多的錢，走遠路去五公里外的唯一一家商店，購買面包或者饃片。

現在是凌晨，這棟公寓里的住戶會不約而同選擇開門睡覺，白天許多人忙于生計，不在這兒，晚上樓道里各種酸臭，不適合開門通風，并且能住在這兒的，都是窮到一無所有的，誰也沒必要偷誰。

在這五平米的空間里，他覺得自己被囚禁了。

“想出去走走，可是在這里，哪還不是都一樣。”

“想念公園里的草香和風聲，想念鼠標點擊攻擊技能的聲音，想念手機里下載好的電影和小說。”

快睡著的時候又發生了地震，人們已經司空見慣，他驚起來坐在床上張望了一會兒，也重新躺了下去，半夢半醒間嘴里還嘟嘟囔囔。

“快點通關吧，爺要回去，爺要吃炸雞，爺要打游戲。。。”

*

二月十五日早上五點半，周也在一片煞白的大燈中走出公寓，今天要去參加全國高一部學年期末考試。

A市地下聚居是全國第一個建造的聚居地，也是最大的聚居地，不僅僅包括原來的A市，還有A市周邊的衛星城和開發區。

這次考試的考場安排在地表的體育場，需要去十幾公里外的地方乘坐可容納幾百人的大電梯，直達地表地體育場，那兒是開發區的所屬范圍。

今天是特殊情況，聚居地安排了公交車，可以送考生去開發區的大電梯那兒。

高二高三的考試在第二天和第三天，和高一的一樣，考生們需要在體育場的考點待上一整天，十幾個科目的試卷，一門一門的考，考場會提供食物，考試時間結束才能走出考場。

這不禁讓周也想起了古代的科舉考試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這幾個月地下的溫度越來越高，明明才是二月中，大家都急不可耐穿上了夏裝，周也也不例外。

年齡相仿的人擠滿了公交車，前往決定他們命運的目的地。

一個小時后，公交車終于抵達，門一開就有不少人捂住嘴沖了出去，然后趴在路邊干嘔不止，空氣粘膩，并夾雜著濃重的土腥氣，路面也沒有硬化，即使很少暈車的周也胃里也直翻滾。

“有生之年系列，可以和某市的公交車掰頭一下。”

他不習慣與人接觸，也不想和人交流，但只能定定站在隊伍里，等待檢查。

視線被眼前的大電梯吸引了注意力，隔著一大片玻璃門，這里就像一個放大的微波爐，又像是一個室內羽毛球場，然后連著長長的通道插入頭頂的地表。

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有持槍的守衛駐守，入口處還有電子門檢測個人終端，確認身份。

周也在等待下一波電梯的抵達時順便觀察起自己的競爭對手們。

沒有統一的校服，大家都是各穿各的，但卻是統一的動作。

極度的緊張下繃緊的背，手里快速翻看著終端上的資料，嘴里還念念有詞，當然，有的人越看越冷靜，有的人越看越崩潰，更有甚者坐在地上崩潰大哭，然后去拽附近的人。

“你背的完嗎？我背不完了，背不完了啊！”

“我不想被淘汰，我得登船，我得活下去，我們家就指望我了啊——”

歇斯底里地吼叫配合著抽搐的面目表情，在周也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聞聲而至的守衛拖了出去，那一片空氣里還殘留著令人窒息的絕望。

然而在這里卻不是個例。。。

對此許多人司空見慣，吝嗇于自己的眼神，周也突然想起現實世界里有人反對高考，說不公平，并宣稱買菜用不著這個，甚至還有人主張去掉數學和英語。

但是也有人說，這只是個衡量工具，即便是沒有以分數劃開區別的高考，也會有別的什么來將人們分成幾等份，如果是智商測試呢？如果是顏值呢？亦或者身高和財富？

總而言之，相對于其他，高考已然是很公平的了，因為它給大多數普通人留下了努力的空間，這就是公平的含義。

不過相比這些，他更期待地球表面的世界，這些日子，他已經受夠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