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男子,陸曜只覺得近來事情太多,思緒混亂,還是先順從旨意,待查出事情原委再行定奪。遂召林聽至書房,囑咐其讓線人查一查,近來陸承言府上有什么可疑的人來往,同時尋找當日見過陸承言幻象的那幾個天兵。
林聽方走,陸承蕭又來了,上來對陸曜就是一陣數落:“他要兵符,你就真給他了?他那個態度,若是我我肯定不給。如今可好,又是停職又是交兵符的,分明就是落井下石!”
陸曜只覺得好笑:“玉帝的旨意,哪有不從的道理?你說的未免也太過嚴重了。”
惱的陸承蕭拍了下陸曜的肩膀:“什么時候了還笑得出來?那個什么陣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不知道。”陸曜攤手。
“你是爹的兒子,他肯定什么都告訴你了呀。”
“縱使我是他兒子,他也未必什么都告訴我啊。”比如當年好端端的為何突然斷糧三月,其實陸曜在之后便已查到,是陸源在攻城時做的決定出現了失誤,他需要從另一座城攻入,可是糧草有限不足以在改變路線后再維持此城的供給,若天兵此時離開,此城定會被魔軍重奪,當時名震四方的陸源不敢擔下棄城的責任,這時他突然想到剛調到前線的陸曜。
“這該如何是好?”急的陸承蕭在屋子里團團轉,陸曜靈機一動,哄騙道:“說不定爹留了資料在原王府里,你快回去找找。”這話果然有效,陸承蕭一聽就馬上跑了,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陸曜莫名覺得如釋重負。
總算閑下來后,陸曜拿出廢他王位的圣旨,一打開先看到的是宣布的正文,全部展開之后,就能看到下此旨的緣由。
開頭是從陣法學的角度來解釋該陣之原理,純理論的東西寫了一大堆,無非就是以陣攝元神而已,在陸曜看來,陸源當年所用的殘識陣實在是沒什么過于違背天道之處,最多就是冷不丁地攝人元神有些不厚道。不知道是不是欺負他不是專攻玄學陣法的,修文院三位位高權重的大神在凌霄殿上聯起手來,用那三寸不爛之舌將擦著邊的陣法愣說成十惡不赦,后又呈上洋洋灑灑幾萬字文章傳閱。
由于眾神反應激烈,玉帝只得順從降旨。陸曜不禁發出一聲冷笑,這群老頭子果然還是不放過他啊。
玉帝作為在天帝退位后被眾神因不可無君而被推上帝位的君主,雖無實權卻有意培養自己的勢力,故讓作戰驍勇的陸源娶了他女兒,又在陸源收復失地贏得蒼生敬仰之時敕封親王,在陸源死后還讓陸曜自郡王升回親王,其心昭然若揭。
這般手段必然是早已引起權臣的不滿,在三界享受了百年的太平盛世之后,一些神仙就開始揪著些有的沒的毛病對陸曜筆誅口伐,借機混淆黑白,甚至連夜襲離金關也拿來抨擊他,道他“不孝何忠”。
若是早年,陸曜定會罵一句“若當日我不出兵怎有朝堂可供爾等在此搬弄是非?”
但現在久不征戰,陸曜閑下來時煉煉丹打打太極,生氣了先背個《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冷靜一下,對于這種無稽之談不以為意,即便是有好為人師的人到了面前撒野,最多就回上三個字:“知道了”。
打開第二封圣旨,上面記錄著天庭派人去拆殘識陣后,突然從陣里跑出一大堆鬼魂,黑壓壓地就往昔柳關飄,至于為何會如此,當初解出殘識陣的大神也不知,嚇得連忙把拆陣工程叫停。經眾位大神一致商議,決定還是先停了陸曜的職看看再說。
陸曜心里默默罵了一句“真是耍流氓”,又翻到前一封圣旨,上面分明寫著殘識陣的使用時間,明明自自己出生前就被停止了使用,這里又說尚不明確,這群神著實可疑的很。
停職之后陸曜閑來無事,在府中修養了幾日后傷口好的連疤都不剩,大清早的來了興致,在后院打了個太極活動活動筋骨。方才林聽前來復命,據線人稱,在事發的前幾日,曾見圣壽真人家的人多次出入陸承言的府邸,形跡可疑,而那日見到過陸承言嘲諷陸曜的天兵,悉數葬身于這場戰役之中。
這下人證物證都沒有,若貿然告知天庭此事,圣壽說不定會反咬一口,只得叮囑林聽繼續查探,莫要將此事透露與他人知道,切記萬事謹慎。
陸曜覺得這群神仙真是有意思,天庭皆以為圣壽是玉帝一派的人,與修文院在朝堂上爭鋒,誰知圣壽卻與叛軍暗中勾結,而叛軍又計劃與魔族里應外合。蒼生哪能想到,那些口口聲聲說著庇佑他們的神祗,一群為爭權奪勢勾結外敵,一群內憂外患時還在自相殘殺。
正想著,只見一個窈窕的身影似一陣風般跑過來,抓住他的肩膀激動地晃,一邊晃一邊高興地喊:“真君!大喜事!有人說要帶我去找我的親生爹娘了!”
“啊?”來人正是辛芷,陸曜被晃的暈暈乎乎的,才想起來,辛芷是被人收養的,自小未曾見過親生父母。
“方才來了一位老叟,問我可是被收養的,又將我當年在何時何地被撿來的說的不差,說是我親人派他來找我回去的,故向真君告假幾日,若能歸宗團聚,豈不美哉?”
陸曜聽著此話有些疑惑,素來皆是太平盛世里尋人的,辛芷以前也不是沒有找過,如今世道一亂這尋親的人便找上門來,不知是何居心。
辛芷見陸曜皺眉不語,小心問道:“不可以嗎?”陸曜看她可憐兮兮的樣,若是讓她先等等待自己查清她那“親人”的底細,她定然不依,便施法化作林聽的模樣,提議與她同去。
“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你與陌生人出遠門實在不安全,我隨你一道去。”
“那為何要化作林侍衛的模樣?”
“若是路上有什么魔族的人見了陸某一人出來,本不動手也也想動手了。”陸曜自嘲笑笑,與辛芷行至偏房,見一位老叟在那等候,老叟對辛芷極為熱情,著急地要帶辛芷回歸故里,卻又不說到底要去何處,說娘子家地方偏,不好講,只需隨他來便是。
陸曜觀他衣料、口音,極似渭澤之人,渭澤是地處九州與魔土之間的一個小國,國力微弱,文化經濟相對落后,可天界和魔族若有一方能得到渭澤國的許可令其軍隊通過,必能先發制人,渭澤便是借著這地理優勢在兩個大國之間的夾縫中生存了下來。
府外早有馬車在候著了,陸曜跟著辛芷與老叟乘上馬車離開。那馬車走了半日總算是停了下來,門簾方一被掀起,就有一股濕暖的氣流涌入,陸曜隨二人走下馬車,發覺此地泥土松軟濕潤,四周皆是參天大樹,渭澤與玚州相鄰,常年多雨植被茂密,從馬車的速度來看,此處是渭澤沒錯。
下車之后,一位老者上前來迎接,那老者須發皆白,穿著厚重的異族服飾,問那老叟:“人可找到了?”老叟一見到他便上去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欣喜地說:“恭喜太師,人已經帶回來了,這位便是,這位是娘子的侍衛。”老者面露喜色:“二位隨我來。”接著幾人便向樹林深處走去,東繞西彎之后總算是見到了一座有重兵把守的高樓。
陸曜見此樓頗為眼熟,待老者引他們進去,見了樓中堂內有數十位鮫人,分明是美婦人的模樣,卻一個個披麻戴孝。陸曜想起,這是渭澤用于舉行禮樂的地方,名為拜月樓,以往只在書畫中和天上見過。辛芷一到就被那群婦人團團圍住,上演了一出久別重逢的大戲,堂中還有一個躺著的人被白布蓋住,從那群婦人的談話中可以推斷,那人正是渭澤王,前幾日突然病逝,而辛芷正是他唯一的女兒。
且不說這病逝是真是假,早不尋的繼承人渭澤王一暴斃就來尋了,行為還如此低調,分明是有人想借這渭澤之主更替來做些事情。就這樣想著,一旁總算有人注意到了陸曜,過來問老叟,老叟答之,那人又問陸曜:“閣下是宣肅真君府上的?”“正是。”
那人連道“怠慢了”,讓幾個侍衛帶陸曜離開,說要好生招待貴客。陸曜被人帶離了拜月樓,至一小屋內,侍衛們倒不謹慎,與陸曜說說笑笑,陸曜也裝作林聽的身份與他們胡侃。
不一會兒就有人端了酒菜上來,一個侍衛先給陸曜斟了滿滿一杯酒遞來,眾人舉杯,陸曜方遞至唇邊,便嗅到了一股奇異的香氣。此毒雖好,可惜香的太過撩人,陸曜心中暗道,侍衛們都飲盡了杯中酒,回頭看向他,陸曜突然抬手一指門口:“那是什么?”
趁著侍衛們看向門口,陸曜捏了個訣將他們定住,從袖中摸出一張符紙,咬破指尖,紙上寫下“請武平出兵渭澤以援”,血字在寫完后即消失不見,陸曜又將符紙收好,施法隱身離開小屋。
卻說這邊,辛芷先是拜見了諸位親戚,被帶著走上拜月樓的最頂層,俯視自己的國土,后由太師宣布她渭澤之主繼承人的身份,接受渭澤子民朝拜。
禮畢后辛芷又被帶至樓下,方一見樓下正廳所站之人,辛芷嚇得險些腿一軟自樓梯上摔下去。誰知那太師卻笑吟吟地向她介紹:“此乃北魔征天大將軍兀顏秀,此番大王能歸來,多虧了大將軍……”
聽著太師介紹,辛芷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落入了局中,太師命婢女捧來金印與竹簡,“……望大王能簽此盟,昭告渭澤,締結兩國之好,共謀九州。”
辛芷拿起竹簡一瞧,果真是讓渭澤與魔族訂立盟約允許魔軍過境,氣的直接施法將竹簡燒成了灰。太師連忙勸阻,又拿出一份備用的:“使不得!大王細想,將來若魔族奪得了九州,我等便可得三州,這渭澤的疆土可就擴了數十倍之多啊!”
“真是可笑,我豈不知此盟一結,渭澤、玚州豈不都暴露貴軍鐵蹄之下?渭澤生我,玚州養我,我豈能做出這等恩將仇報之事,讓無辜百姓受兵戈之災?”
兀顏秀見辛芷燒盟,也不氣惱,只是先利誘:“他日我軍得了這天下,必定不會虧待了渭澤的。”又是威逼,一聲令下,廳中的渭澤守衛突然動手將在場的渭澤王親團團圍住,一個個拿刀抵著脖子押出去,隨后門外便傳來一陣陣慘叫,“大王可是要考慮的快些,印蓋的越快,您在世的親人自然也會越多。”
辛芷聞言火冒三丈,本想索性拼了老命挾持兀顏秀出去,誰知突然頭一昏跌坐在地上,兀顏秀得意洋洋地告訴辛芷:“誰讓你們渭澤有王族死后要在拜月樓里放個火盆呢?我也剛好順手加了點香料下去,只是不巧這個煙似乎對鮫人有害。”
太師聞言大驚:“你不早說!”兀顏秀嫌棄的看了他一眼:“行了你先下去吧。”太師連忙倉皇離去,兀顏秀失去了耐心,一步步走進辛芷,想直接抓她出去做個樣子。
他突然察覺廳中似有風掃過,放在正中的火盆上的火焰一抖,分明是有人隱身后經過。他連忙揮手甩出一粒石子丟向辛芷。
“嗒。”石子果然在辛芷面前停止,就像擊中了什么,緊接著石子化作煙霧,中暗藏破解隱身術之法。
辛芷面前本空無一人,煙氣卻散開時卻顯現出了一人的身影,細瞧來,云氣竊曲繡金衣,藏青下裳滾雷紋,腰系絲絳如楊柳,盤螭金刀手中持,來人正是陸曜。
兀顏秀面色一沉,暗叫不好,何時不慎竟將他給放進來了,雖說己方已將此樓重重包圍,但多了個陸曜,定會增加不少風險。“喲,稀客啊,”兀顏秀張嘴便是譏諷,“既然來了,何不隨我回去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