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如果尾巴能露出來，墨歸覺得她能直接翹到天上去。

果然。

姜離還和以前一樣。

心中想法落地，走到路對面后，慢下腳步等她的人驟然停了下來，側目一瞥，這個時間段竟有個男孩兒在馬路邊燒紙錢。

“姜離。”

墨歸伸手拽了他兩下，這里大概只有他們看得到，男孩兒的身邊飄蕩著一只半透明的游魂。

這只游魂沒有任何的戾氣和怨念，只是看著燒紙錢的男孩兒止不住地滴淚。

姜離瞧兩眼，拍拍墨歸的手，拉著她離開，不料沒走兩步，就被女鬼攔住了去路。

“你們能看見我的對不對！幫幫我，幫我阻止他。”

姜離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低頭對上朝自己看過來的墨歸，閉了閉眼。

“抱歉。”

他只是看見了，為什么看見了就一定要去幫她。

女鬼愣了幾秒，并沒有繼續糾纏不休，而是返回路口，依舊游蕩在男孩兒四周。

……罪惡感。

如果因他拒絕，女鬼開始發怒發狂，姜離還有理由，但像現在這樣不吵不鬧，他反而陷入到深深的負罪感中。

往前走兩步，狠抓兩下頭發，轉身回到人來車走的路口。

“喂！這里燒紙很危險的。”

男孩兒默不作聲，繼續燒著手里的紙錢。

很快，路邊執勤的交警也走了過來。

“現在正值晚高峰，你已經在這里造成交通擁堵了知道么，趕快走！”

警告一聲，見他就跟聽不見似的，遲疑片刻，上前將剩余的紙錢抓了過去。

“我的話沒聽到么！你深夜來，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可現在是晚上五點半。”

“你跟他一起的吧，趕緊將他拉走！”

交警誤以為站在男孩兒身邊的姜離，跟他是一伙兒的，擺了擺手，緊皺眉頭驅趕著他們。

拜托也替他們想想好么。

晚高峰時間段，要是一直這樣鬧下去，他們要花多大精力去疏通堵住的車輛。

姜離啞口無言，只得先拽著男孩兒離開。

“她是你女朋友吧。”帶離路口，走了百十來米，一言不發的人陡然開口。

借由昏黃的路燈，姜離才算看清男孩兒的臉，極清秀的一張面孔，看著好像跟他差不多大。

“她不是……”

“真好，我以前也曾有過這么漂亮的女朋友。”

不等姜離解釋一句，男孩兒紅著眼先低下了頭，嗓音轉瞬喑啞：“要好好珍惜她知道么。”

姜離朝他身旁抬了下眼，早在觸碰到男孩兒的那一刻，眼前就浮現出了女鬼慘死的模樣。

“你女朋友她……”

“七天前，車禍去世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孩兒抹著通紅的眼角，仰頭努力憋回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一旁的女鬼見狀，趕忙湊到男孩兒身邊，連連搖頭。

瞧這兩位的情況，姜離大抵也能猜得出來，估計是男孩兒開車不小心撞死了自己的女朋友，又或者，出了車禍女朋友死了，而他僥幸活了下來。

他承認，這樣的事確實很悲慘，但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無法感同身受，更沒辦法以一個陌生人的立場去勸男孩兒這么快放下。

“我想，她也許從未怪過你”。一句話，已經算是他此刻唯一能轉答的話了。

說完握緊墨歸的手，滿懷歉意地瞥了眼一旁的女鬼，后退一步離開。

“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溫柔，還是鐵石心腸。”走了沒多遠，墨歸收回視線望向身旁的人，盯著看了許久開口。

在她的印象里，姜離是溫柔的，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溫柔。

方才那種情況，她以為姜離會毫不猶豫地應下女鬼的請求，現在再看，她似乎從沒有好好地去了解過這一世的姜離。

“難道在你眼里就只剩這兩種選擇了？”

溫柔也好，鐵石心腸也罷，只不過是根據所處環境來改變的。

他可以對她溫柔，因為她沒有傷害過他，又曾在百鬼王手里救下了自己。

可是今天這件事，他擺明了無能為力，又怎會貿然去做超出范圍內的事。

“你要是在人類世界生活久了就知道了，有些事能做，而有些事即便力所能及也不一定非要去做。”

他初中的時候，利用各種閑暇時間去打零工，社會上的殘酷早就經歷了個遍。

見識到所謂的人性后，大抵是想掙扎一下，所以養成了多管閑事的習慣，可這個習慣卻讓他對人或是對自己，越來越失望。

就拿今天的事來說，他并不覺得幫助女鬼會是件好事。

“可是——她是讓你幫忙阻止那個男孩兒，也就是說會有不好的事發生，對么。”

姜離腳步微頓，內心掙扎了一瞬，頭也不回地帶著她回天門街。

那一刻，墨歸發現他的神情很奇怪。

也許姜離也在猶豫吧，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去幫。

晚六點半。

姜離和墨歸滿載而歸，回到三清閣卻發現，七爺外出仍沒有歸來。

“你走的時候，七爺有說去哪兒么？”

墨歸正戴著買給她的紅手套，翻過來覆過去的看，越瞧越歡喜，回來后藏了半天的耳朵像是終于得到釋放，露出來動了兩下，又兩下。

她搖搖頭表示并不知情，但她猜測，估摸著是跟上回那只百鬼王有關。

當時各家都派出了人手想要先一步抓到百鬼王揚名立萬，結果別說抓，沒死那只鬼手上都算好事了。

協調派的那些老家伙面子上掛不住，就明里暗里地將事往七爺身上推，往姜幾道，姜離身上潑臟水。

七爺又是獨門獨戶，縱使那些老家伙不敢甩臉色，也保不準兒合起伙來孤立他。

這樣一想，七爺還真是可憐。

當然，這樣的事現在還不能讓姜離知道。

如今七爺人不在三青閣，但生意還是要做，即便尋常根本沒客人，也要敞著門通通風。

所以九點一到，聽著院外準時響起的鐘聲，姜離還是打開了門，開門看到街對角的狼人大哥，身子驟然一緊，又趕緊將伸出去的腳給收了回來。

天門街內，時間流逝地異常緩慢。

姜離斜倚在門口，視線死角恰巧能看到雜貨鋪旁的包子鋪，每每看到店老板蒸了一籠包子出來換籠屜，卻總感覺有哪里不太對勁。

直到半小時后，一只牛臉人身的妖徑直走到包子鋪前，姜離才終于發現了問題所在。

牛頭，馬面！

這不是神話傳說中，地府里的公職人員么。

怎么在天門街賣起包子來了。

“喲——牛頭來了。”

墨歸一手拎著烤魚，一手端著裝滿草莓的碗，十分冷靜地來了一句，惹得姜離嘴角忍不住抽抽兩下。

原來還真的就叫牛頭。

那包子鋪的店老板就是馬面咯。

馬面似乎在跟牛頭說些什么，邊說邊朝三青閣方向看過來，看的姜離立即收回視線。

不一會兒，甚少現身的牛頭就朝這邊徑直走來。

“你就是三青閣新招的伙計？”

姜離低眉順眼地點了點頭。

“哈哈哈，小兄弟你別怕，我住在天門街后門，開了家生煎鋪子。”

生煎，包子……

真不愧是兄弟倆。

“您來是有什么事么。”

“是這樣的，我發現好像有只鬼跑了進來，來跟七爺報備一聲。”

“七爺今日有事出去了。”

“哦——是這樣啊，那我就跟你說吧。這人間的幽魂呢，除非有特準，一般是不能進入天門街的，私自闖入就是偷渡，會被處以重罰。”

經他這么解釋，姜離這才發現天門街內確實一只鬼都沒有，就只有妖和精怪。

這也難怪，藺九當初會暈倒在天門街了。

后門有牛頭守著，前門有馬面看著，那只百鬼王除非是真想魂飛魄散，才敢追著他闖進來。

那么這次，怎么有鬼敢混進來？

“七爺回來的時候，麻煩小兄弟幫我告知一聲，牛頭在這里先謝過了。”極有禮貌的牛老板俯身作揖，說完大步走遠。

“牛頭住在天門街后門附近，那里來往的妖較少，也是防御最松散的地方，偶爾就有幾只不知死活的想闖進來。”墨歸啃完魚，隨手將魚骨精準地扔進垃圾桶。

那些膽大的怕是不知，牛頭有多敬業，敢從后門溜進來，就得嘗嘗他的特殊手段了。

“一般的鬼敢進來嗎？”姜離通了風關上大門，同時也隔絕了狼人看向他時流下的哈喇子，轉身回到院子，視線瞥向左側問道。

“一般的游魂怎么可能進來，就只有那些厲鬼，想來動一動天門街的權威罷了。”

墨歸撿了兩顆草莓塞進嘴里，正好左右兩邊各一顆，撐的腮幫子鼓鼓的。

說著話，一回頭就見有只鬼藏在左側的假山后，差點沒把她噎死。

女鬼見自己被發現了，唯唯諾諾地探出頭來，居然就是之前在路邊看到的那只！

“方才的話你也聽見了，趁牛頭沒來趕緊走吧。”姜離猜測也許她只是誤入了這里，好心勸她趕緊離開。

誰知女鬼卻執拗地搖了搖頭，不比當時，直接朝姜離跪下，“求求你，幫我阻止他。”

再次聽到這話，姜離不禁揉了揉太陽穴，“你到底要我阻止他做什么。”

因女友離世，悲痛不已選擇自殺，所以讓他去阻止？

“今夜，他要去殺一個人。”

轉身去收拾炭爐的姜離驟然回眸，震驚不已地眨了兩下眼。

“你說什么！”

殺人？

她出的車禍，難不成是有人故意為之？

“我說的是真的，今夜十二點，就在那個路口，我求求您，趕緊去阻止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