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無聲之音

額頭“咚”的一下撞到了硬物，艾琳猛地醒了過來。

風吹起了艾琳的頭發，里蘭頸項的毛隨風飄動，遙遠的下方是連綿不斷的綠色森林。

她心里一驚，睡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還有些不清醒，揉著頭上不斷增大的包。

她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在王獸的飛翔訓練中打瞌睡，也許真的太累了。

艾琳在訓練和研究王獸的同時，已經教杰西一年多了。日常的工作已經很繁忙，要做到兩者兼顧確實非常累。艾琳時常會有弦斷了一般的倦意，但她從未料到會在里蘭的背上跌入夢鄉。

我得多增加點兒睡眠時間。

不合理安排時間，拖垮身體就得不償失了。

雖然很累，但和杰西共同度過的夜晚是彌足珍貴的。手把手地教兒子，讓艾琳也更懂兒子了。

當然，教杰西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最主要的原因是，杰西從不囫圇吞棗地接受知識。他會提出一些與眾不同的問題，在沒有以自己的觀點進行理解并得到滿意的結論前，杰西是絕不會依樣畫葫蘆的。

就算杰西能考上學校，教他的教導師們也不會輕松。說不定還會讓其他孩子覺得麻煩。

艾琳雖然心里擔憂，但看著兒子，想到自己也有這些特性時，會覺得不可思議。仔細想想，當初喬恩叔叔也是耐著性子教自己的。

杰西總皺著眉頭問為什么。想到兒子的經典表情，艾琳不由得看了里蘭一眼。

里蘭記住了指令，就會按照命令飛翔，從未問過一句為什么。

如果讓它做不合心意的事，它偶爾也會拒不從命，但從不會問“為什么必須這樣飛”。

有時，里蘭也會用動作或鳴叫聲確認自己的行動是否正確，但王獸絕不會詢問行動的理由。

如果里蘭會提問題……

如果能和王獸交流想法……

艾琳不止一次想到這點，也考慮過相關的方法，但時至今日，仍未找到交流的方法。

艾琳一邊沉思，一邊飛，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周圍的視界已經變得不太明朗了。

難道是霧？

天上的云層很厚，遮住了太陽光。剛才，艾琳就覺得寒氣逼人，昏暗難辨。天上的云仿佛被融化了一般，形成重重的白霧，將周圍包裹了起來。

艾琳有些不安。

怎么辦？馬上就要到柱巖了……

柱巖是一片地形奇特的山谷，其間有奇巖怪石聳立，仿佛巨大的柱子將天地相連。

艾琳原計劃在不打散編隊的情況下進行穿過怪巖群的飛行訓練，所以把里蘭它們帶往柱巖的方向。但從現在的情況看，在濃霧中穿越柱巖太危險了。

就在艾琳猶疑不決的當口，霧越來越濃，旋渦般地纏繞著里蘭的身體流淌過去。前方是一片白云，往旁邊看，甚至看不到埃克它們的身影。

還是返航吧。

艾琳想著，拿起了豎琴。就在這時，里蘭突然拍打著翅膀，并扭動起身體來。

“啊！”

艾琳的身體被撞了一下，手中的豎琴飛了出去，在騎乘帶上彈了一下。幸好有繩子系住，否則還不知會落到哪兒去呢。

艾琳趕緊用一只手抓住騎乘帶，再用另一只手摸索著找到了豎琴。艾琳覺得后背滲出了冷汗。里蘭正迎風翱翔，她觀察著里蘭翅膀的動向。

就在此時，艾琳覺得有什么東西拂面而過，似乎是一些小小的波浪般的東西。緊接著，里蘭的身體重重地一頓。

里蘭的翅膀掀起的風把濃霧吹成一條線，艾琳從極小的縫隙中看到巨大的黑影迎面撲來。

艾琳倒抽了一口氣。

那是柱巖。

已經到了柱巖。濃霧中不辨方向，但里蘭已經飛行在柱巖之間了。什么也看不見，隨時都有可能撞上巖石。

艾琳嘴唇顫抖著大叫：“里蘭，向上！向上飛！”

飛行高度必須超越柱巖。

當艾琳正準備彈響豎琴招呼其他王獸也提高飛行高度時，身體又被猛地一甩，肩膀差點兒脫臼。

什么東西幾乎擦著頭皮而過？

抬頭一看，艾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黝黑、濕潤的巖石就在頭頂上方，里蘭正在突出的巖石下方穿行！

恐懼已經讓艾琳全身僵直，不知如何發出指令才好。她只有緊緊地抓著乘騎帶，以免被甩下去。

里蘭或許是接受了向上飛的指令，開始增加飛行高度。

不過，里蘭并沒有撞上濃霧中突出的巖石。它不斷地扭動身體在巖縫之間靈巧地穿梭飛翔。

在聽憑里蘭自由翱翔之際，艾琳注意到了很奇妙的一點：里蘭在看見巖石之前，身體就已經扭曲。仿佛里蘭不用眼睛就能感覺到巖石與身體之間的距離，從而保持了一定的間隔，在巖石縫中穿行。

艾琳不知道其他王獸現在在何處，好像也同樣在規避巖石飛行，因為根本聽不到碰撞的聲音或哀鳴。

王獸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艾琳開始全身心感受里蘭的一舉一動。

在繃緊神經感受的過程中，艾琳發現里蘭在扭動身軀時，肌肉會發出聲響。而在做出這種舉動之前，里蘭的耳朵會出現顫動。

而且，在這之前，艾琳的臉上會有感覺，像是小小的波瀾掠過臉龐。緊接著，里蘭的耳朵就會顫動，之后就會做出規避巖石的動作……

難道是風？

里蘭可以感受到風的動向？不對，看上去好像是豎著耳朵在傾聽著什么。

艾琳也豎起了耳朵，可她什么也聽不到。里蘭聽到了什么呢？

無聲之音——艾琳的腦海里不由得浮現出了這樣的字眼。

就在這時，周圍突然明亮起來，里蘭已經飛出了濃霧。

仿佛是躍出云層一般，天空驟然明亮。當艾琳看到其他王獸有條不紊地保持著一定距離跟隨而來的時候，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王獸和人不一樣，也許它們不需要眼睛就可以推測出相互之間的距離。

艾琳無言地凝視著王獸們雄偉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