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沉蕭說不上是什么心情，所有的希望仿佛一夜之前全部破滅了，失去了最后的期盼。

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不發一語。

過了許久，他才站了起來，控制不住地踉蹌了一下，行尸走肉一般回了宮殿之中。

那里還有白阮阮住過的痕跡，一閉眼，似乎還能看見她臉上的笑。

可是后來，后來他開始懷疑阮阮的身份，好像不論她做什么、說什么，在他眼里都成了狡辯。

他從來沒真正了解過那個人，說什么“只要她肯解釋就會相信她”……

郁沉蕭突然大笑了起來，是啊，原來他自己，從來都不相信白阮阮。

前天夜里，他想那個人想得厲害，便拿出了他放在一邊許久沒動過的小盒子，里面還裝著白阮阮送給他的香囊。

以前他總是拿出來睹物思人，可自從她失蹤之后，郁沉蕭就再也不敢看了。

因為一想起曾經他對白阮阮的態度，就能感受到萬箭穿心一般的痛，實在想得沒辦法了，才仿佛自虐一般，逼迫自己面對曾經的痛苦。

他值得同情嗎？

不值得。

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或許已經痛得恍惚了，郁沉蕭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郁哲然曾經說過的話。

郁哲然說，他突然之間性情大變，是有人給他下藥。

當時郁沉蕭只覺得是他失心瘋了，不肯承認是他自己性格極端，故意找了這樣的借口，順便再把鍋扣在他身上，哪怕以后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也要攀巖愛好者咬著他不放。

可郁沉蕭又仔細想了想，郁哲然的話，似乎不無道理。

一個人過往十幾年都好好的，平日里也最擅長裝模作樣，為何突然之間性情大變？

這樣一看，好似真的有什么貓膩。

最讓郁沉蕭難以接受的是，他腦子里突然出現了一個猜測。

一個……最合理的猜測。

他將損壞了的香囊交到了御醫院方御醫的手里，讓他查一下香囊上殘留的藥物，是否能作為一種引子，誘發某種特殊的藥效。

……果然。

方御醫說這種藥單獨使用，散發的氣體可以強健人的體魄，可若是和另外幾種相生相克的藥材放在一起，就會使人性情大變，極為易怒狂躁。

所以她做了這樣一個香囊送給他，并非像他猜測的那樣有意毒害，反而是為他好。

也并非是利用他的手來借刀殺人，是因為她的身份限制，不能隨意去見郁哲然。

無奈之下，只能想出這樣的方式，替他鏟除最大的敵人。

從始至終，白阮阮都一心一意為他好，到頭來卻是自己將她害到了這種地步！

郁沉蕭雙手覆在臉上，眼角有晶瑩的水光滑過。

他這一生算計過很多很多人，母親剛離世時他只有八歲，就懂得了故作奉承，將皇宮中那個殺母仇人當作親舅舅，知道他喜歡在人前裝模作樣，便總是去宮里找他。

每回得到的賞賜都被郁沉蕭用各種渠道換成了銀錢，在楚瀟暮的眼皮子底下培養自己的勢力。

再大一點，就開始拉幫結派，利用那群紈绔們愛玩的天性替自己掩飾，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要緊的安排。

就這樣，幾乎所有人都被他騙到了，郁沉蕭卻絲毫不覺得愧疚。

甚至有時候充滿惡意地想，他已經家破人亡了，憑什么其他人就能若無其事地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父母疼愛、無憂無慮……卻是他這輩子都無法再擁有的生活。

郁沉蕭知道他大抵是有病，病根深深地埋在他的骨子里，時間越久，他病得越重，無藥可治。

……直到很多年后的那一天，他不經意地抬頭，看見了有個人逆著光站在他眼前，沉寂多年的心突然狠狠一跳，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人。

那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光，是他的救贖。

可他，親自將救贖推進了深淵。

……這天之后，郁沉蕭收斂起了所有情緒，他并沒有一蹶不振，反而用最快的速度調查那天晚上刺殺的事。

孫志浩被他隨便找了個由頭抓了起來，孫丞相唯一的孫子被郁沉蕭控制在手中，他自知躲不過這一劫了，頹廢地交代了所有事。

而這背后的一切，全都和另一個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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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楚瀟辰已經不用人扶了，自己慢慢地往前走，像是剛開始學步的幼兒，一步一步走得極慢。

可他心里卻很高興，一刻不停地練習，想要盡快恢復到原本的狀態……至少能正常走路。

他知道郁沉蕭正在調查當年的真相，其中牽扯太多，那個人又隱藏在暗處，知曉許多信息。

所以他必須趕緊好起來回到上京城，才能毫無后顧之憂地幫郁沉蕭做他想做的事。

白阮阮托著腦袋坐在旁邊，一會兒看看累得滿頭大汗的楚瀟辰，一會兒又看看在一旁緊張得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葉知寒。

終于沒忍住發出了疑問：“小舅舅以后要是登基了，葉知寒是什么身份？辰國……皇后？”

白阮阮思緒飄遠，在腦子里構思了一下葉知寒做皇后的場面。

他這個后宮……恐怕得日日干政，還干皇上……

咳咳……

白阮阮臉頰紅了一瞬，趕緊把那些黃色廢料拋出去，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以后的結局，關心別人的事做什么！

白阮阮還沒想好之后給自己安排什么戲份，小舅舅那么善良，如果她在這里來個突然暴斃什么的，別說小舅舅能不能承受得住了，葉知寒那樣的人恐怕都得留下心理陰影。

所以這個方法不可取。

再搞一次失蹤……同上，這次崩潰的再加一個郁沉蕭，共有三個。

唉，原來有了家人真的會顧前顧后。

白阮阮引以為傲的“冷酷無情”，在和楚瀟辰他們相處了幾天之后，突然就發揮不了作用了。

她可以隨便虐神君的轉世，因為在白阮阮心里他們都不是神君本人。

而且無論如何，白阮阮都知道神君總有一天會回到神界，他在凡間經歷的事，只能算他永無止境的生命里，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可楚瀟辰他們不一樣。

他們都是凡人。只是凡人。

擁有很短暫的一生，白阮阮不想讓他們這短短幾十年里還有遺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