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楓心里正轉過這個念頭，沒想到莉莉婭便主動提起：

“師父、師父，教我練劍吧！”

看她一副猴急的模樣，夜楓莞爾一笑，隨即面色轉為嚴肅，沉聲道：

“那也不難，你先答我幾個問題。”

莉莉婭乖巧地坐在床上，把短劍橫放于膝，小臉上努力做出端重認真的表情，準備把他的每一句話都牢記在心。

夜楓一邊將屋中重新點亮，一邊凝神思索。倘若真要下定決心收個弟子，那絕非兒戲，而是一份相當沉重的責任。

再則他所會有限，一心追求磨練的又是殺人劍，授之于人，究竟會有怎樣的結果，實在難以預料。他在意念當中與分身模擬戰斗時，鮮少鉆研什么花哨的招式，務求攻擊動作精簡有效，也不考慮是否陰險毒辣，他只求一擊斃敵。

這是一種有進無退，有死無生的劍法。

若換個角度，其實連劍法都算不上，他只是在追求殺敵而已。

之所以專研此道，也是因為他將要面對的敵人所決定的。

他不追求繁復精妙的招式，因為敵人數量太多，沒有那樣充裕的體力與時間。他磨練極致的速度，因為只有速度夠快，面臨危機時他才有逃跑的選項。至于力量，只要能切開敵人的身體便足夠了。

“莉莉婭，先告訴我，你為何學劍？”

“為了像師傅一樣！”

她毫不猶豫地答道。

她的盲目崇拜讓夜楓有些為難，不過莉莉婭十分單純，年幼懵懂，想來即便練了也不至于作惡，而夜楓可以在潛移默化中，傳輸給她正確的道理。

考慮到她閱歷尚淺，這場談話恐怕更近似于一場游戲，但有些話他不得不提。

“那我要遺憾地告訴你，我練的是殺人劍，這一定會讓你失望的，因為練習它毫無樂趣可言。我可沒有夸張，你要考慮好。”

即便夜楓這樣說，莉莉婭的熱情絲毫未減。

“師父，我要學！”

夜楓點點頭，他倒也想看看這位弟子能走多遠，微笑道：

“既然如此，你不妨練練看，不過此劍有一個重中之重的秘訣，你須要始終牢記在心。”

“是什么呀，師父？”

莉莉婭半坐起身，一臉雀躍地甩動著尾巴。

“那便是不要輕易拔劍。”

“哎？”

莉莉婭微露迷茫，她以為會聽到什么絕世神技，沒想到卻是這么平凡普通的話，而且她還沒有聽懂。

“為什么呀，師父？”

所謂的殺人劍，顧名思義，拔劍便是為了見血，實為不詳。夜楓真正想告訴她的是：不要輕易拔劍，不要漠視生命，只有在萬不得已時，才可以出劍。

“當你做好了拔劍的覺悟，也意味著你下定了決心：要殺死對方，或是被對方殺死。”

他見莉莉婭現出困惑不解之色，也不多再加解釋，隨著閱歷增長，她自然會明白。

“你只要答應我，不要輕易拔劍便可。”

“明白啦，師父！我一定做到！”

莉莉婭脆聲應道，她雖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是對夜楓過分崇敬的關系，對他完全是言聽計從。

“好，今天便到此為止，時候不早，你現在可以睡覺了吧？”

聽到他的話，莉莉婭神色一僵，蹙著眉怯怯地說：

“那……師父，你不會離開吧？”

夜楓的確有意趁著入夜后出去探探情況，未料到她如此敏銳，不覺心中好笑，微笑著摸摸她的頭。

“好啦，我不會丟下你，安心睡吧。”想了一下，他又補充道，“假若我不在，你就在這里安心等著，我會盡快回來。”

“明白啦！”

莉莉婭握住他的手，重重地點了下頭。

窗外月色皎潔，夜楓在床上打坐冥想，感應著分身的行動。莉莉婭興奮過后，很快便將腦袋枕在他的膝上，安心睡著了。

夜楓睜開眼，輕輕把她抱在一邊，取來薄被覆在她身上。做完這些，他輕聲推開窗，踏上屋頂，輕身一躍，落在街上。

四下里萬籟俱寂，月明星稀，入目皆是黑黢黢的一片，而遠處的宮殿卻是燭火通明，不分晝夜地歡飲作樂。

他徑直往燈火明亮處而去，準備見識一番獅子國的宮廷現狀。此外還有一些重要的地點需要勘察一遍，諸如兵器庫、糧倉等等。

他這邊正在有條不紊的推進調查，驀然察覺到分身那邊發現了值得留意的情況。

＊＊＊

在深更半夜中，分身偶然聽到街上一陣繁亂腳步聲，行動之人雖刻意壓低腳步，但也逃不過他的耳朵。

聽上去至少有十數人，借著朦朧月色，夜楓凝目觀察，那些人皆著一身黑衣，似乎還抬著什么重物，行動間鬼鬼祟祟的，十分可疑。

夜楓沉思了一會兒，飛身攀上屋頂，沿著這些人前進的方向看去，又朝他們出來的方向瞟了一眼。

從他們的來路筆直眺望，夜楓隱約認出那是格蘭特將軍的宅子。此刻那間宅子里漆黑一片。夜楓心中恍然，原來是這群人，那他們運的自是棺材無疑了。

按照他收集的情報，格蘭特將軍倘若還在，對于緩和兩個民族的矛盾具有重要作用，可惜他如今已經身隕。

那些臨終擁護他的弟子們，可算是繼承了他的遺志，作為揭起反抗暴政大旗的人選，他們是相當契合的。

不過他們究竟有沒有這個器量，夜楓還無法確認。想及此處，他有心一試，遂一路尾隨在后，跟著他們偷偷從小路出了城。

他們先后奔出城外，一路疾行了數里，瞧他們前進的方向，似在慌不擇路地奔逃。直至踏上了茂密的林間小路，夜色下樹影幢幢，他們的速度逐漸緩慢下來。

這些家伙既沒有備馬匹，也沒有準備任何代步工具，純靠人力輪流抬著棺材，艱難前行，體力不支是在所難免的。

夜楓在后看得暗暗搖頭，心想這些人也太蠢了。

轉念深思，又覺著不對。或許，是這些人委實太窮了，看格蘭特身為一名將軍，自家宅子卻如此簡陋便可知一二。他們可能是倉促之間無法可想，絕非早有預謀要逃出城，完全是此刻騎虎難下、走投無路，其中緣由夜楓也能大略猜得出。

“不過，既然都準備要連夜逃走了，也不曉得臨走前順手牽羊摸點東西。”

夜楓搖了搖頭，不知該夸他們耿直，還是嘲笑他們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