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逃
我實在是不懂家長們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都找了對象了,還要面對被催婚的悲劇。
我突然感覺對未來十分的害怕,以前讀書的時候我媽催著我讀書,讀完書后催著我談戀愛,談了戀愛催著我結婚,是不是我結了婚后馬上就會要開始催著我生小孩?
可是,結婚生孩子這些不都應該是自己的事情,從很大程度上來說,應該是屬于自己的隱私嗎?為什么可以被一個自己之外的恨不得拿個喇叭向全世界廣播你的一舉一動?
難道,我這一輩子,就必須在家長的催促中過完嗎?這樣的趕著我往前走,不停的趕著我往前走,我好害怕未來我會堅持不下去啊!
我討厭我的事被別人左右。
我討厭我被人支配。
我坐在地上,環著膝蓋把自己抱了起來,身子開始不由自主的發抖。
當我發現我淚流滿面的時候,我媽響亮的罵聲在我的門外響起:“怎么生了你這么個沒用的東西!”
我驚恐的轉頭看向門的方向,我媽沒有進來,可是我卻感覺到她好像站在我身邊一樣,讓我有一種烏云籠罩的壓迫感。
我可能是實在太害怕了,也可能是我不想讓自己再這樣恐懼下去,我猛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門口,毫不遲疑的拉開了房門。
可是我媽不在我的門口,甚至都不在客廳。我的聽覺跟著那聲沒用的東西一起回來了,我聽到廚房里除了高壓鍋氣閥拼命排氣的聲音和抽油煙機的聲音之外,還有我媽在批評我爸不會做飯的聲音。
我頹喪的靠在門框上,身體感覺到累極了。
如果我拉開門的時候我媽還是站在我的門外,不管她是氣勢洶洶的,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都會在那個時間里跟我媽大吵一架。我甚至覺得我剛才突然站起來沖向門口的狀態,像極了一只炸開了全身的毛準備戰斗的公雞。
我靠在門框上,眼淚已經干了,身子累極了的虛脫感侵襲著我,其他的感覺都已回到了廚房里的聲音帶給我的煙火人間。
我聽到我媽的聲音在往外過來,便回了屋,關上了門,拿出包里的藥,開始一樣樣的看著。
我本來不太想吃藥。
雖然醫生確診了我的焦慮和抑郁癥,但是我這么多年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相對于一般人來說,可能因為我的職業原因,我甚至看上去比大多數人都更要開朗快活。就像肖莉說的,我看上去跟個小姑娘一樣,除了我長得顯小,還因為我的神情也很顯小,有點與年齡不符的沒肝沒肺。
我打開藥盒,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藥,反正所有的藥名都是些平時看到認識,但是一旦出現在藥盒上再組合在一起,就什么也不認識的字。拿了幾顆藥在手上,把其他的藥仍然放在包里藏好,再起身出去接水,把藥給咽了下去。
今天我這樣的悲觀和沉淪,還有突然爆發的激動,都是平時沒有過的。
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覺得有點后怕。或許是真的需要藥物的介入了吧?應該是我被確診的那一刻,就劃開了心上的那一道疤,把平時我小心捂在里邊不讓它泄露出來的悲傷憂愁和焦慮,全部被放了出來。
而且還是被放大了,肆無忌憚的噴涌了出來。
我坐了片刻,直到公司內勤給我發來了訂票信息,明天早上7點半的航班。
公司就是這樣,為了省錢,經常讓我們趕最早或者是最晚的航班。這個時間的航班公司是省錢了,可是對于我們出行的人,實在是不方便。可是沒有辦法,有一次客戶來驗收,公司都是給客戶買的早上7點的飛機票,后來客戶給我說,我們早上4點就從家里出門了。
明天早上我不用4點出門,可是也至少得在5點出門。
我開始收拾衣服,這個行李箱陪了我三年了,轱轆和拉桿都不太好用了,我生怕哪天拖著在路上走的時候,轱轆突然就斷在路上。
等這個項目完了后,拿到提成我得買個新箱子。
我在滿滿當當的行李箱里折騰著,手上拿著的那件羽絨服還是沒有辦法給塞進去。冬天出門就是這一點不好,兩身替換衣服一拿,行李箱就滿了。羽絨服可以卷起來放,可是,那樣的話,我必須騰一個地方出來才會有空間。
在電熱水杯和羽絨服之間我權衡了半天后,決定放棄羽絨服。
衣服可以穿身上的那一件,冬天幾天不換外套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但是燒水的工具是一定得拿的,我從來也不會用酒店的燒水壺燒水喝,誰知道某一任住客用那個水壺煮過什么東西?
第二天早上走出家門的時候,天還是黑沉沉的,我從兜里拿出手套來戴上,把衣服拉鏈直接拉到了下巴下邊,整個人都縮在衣服里,往小區外走去。
拉著箱子的手一下子就凍得疼了起來,我只有這一雙無指手套,這還是前兩年在北方買的,平時我也用不上。南方的冷雖然是魔法攻擊,但是白天的時候還是不會太冷,而我也極少在這么黑燈瞎火的時候會要出門,還得拖著個行李箱。
我沒有按我媽昨天晚上要求的讓張家余今天來送我,我是個不喜歡麻煩別人的人,哪怕是麻煩張家余。
就像我不喜歡讓他來我家一樣,有時候他對于我,不止是我家的一個外人,也是我的一個外人。我害怕我媽給他打電話讓他早上來送我去機場,所以我悄悄的在4點半就走出了家門。
我像逃一樣的逃出了家門,像是在逃避,也像是在逃離。
我不知道我在逃避什么,逃避我媽的連環追殺,還是逃避張家余將要帶給我的未來的婚姻生活。
我也不知道我在逃離什么,逃離這個壓抑的環境,還是逃離我低沉到末路的情緒。
總之我逃到了機場,坐上了飛機,在中途經停了后,下午落在了太平機場。
走出機場時,一口老北風吹到了我的身上,我轉了個身背過風去,風在我背后把我的帽子吹翻了起來緊緊的貼在我的后腦勺上,前邊就是我被風吹得亂飛的我的頭發。
這一個時刻,我的心里突然輕松了下來。
不止是遠離了無形的壓力,還因為這是我的工作地,這里有我的客戶財神爺,也有我,期盼能夠看到的雪。
遠處的地面上有著上次下過后還沒有化完的雪,雖然不多,靜靜的堆在街頭的角落里,但是能夠看到雪,對于一個南方人來說,也還是能夠帶來一點心靈上的寧靜,和一陣莫名的欣喜。
就好像,這些雪能夠帶來什么好的事情。
“這兩天會有一場大雪。”出租車司機笑瞇瞇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