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戚澄回答，“我的工作就只是找到你。”

“這樣啊，”姜妍牽動唇角，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她說，“那給你添麻煩了。”

戚澄愣住，因為這句話實在太過熟悉，幾乎就是她的口頭禪。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二十歲，那個遇見愛情，鮮花盛放的二十歲。

那時，賀哲每天都在她身上花心思，她感到很幸福。

百日紀念，賀哲送她99朵玫瑰，對她說：

“親愛的，你知道99朵玫瑰要多少錢嗎？接下來，我要餓一個星期的肚子。不過，我愿意！因為要送就要送你最好的，沒有人比你更值得。”

期末考試，賀哲為她謄抄復習的筆記，又對她說：

“整整三大本！你知道我抄了多久嗎？快累死了。宿舍熄了燈，我就去廁所邊跺腳邊抄。你看我有多愛你。只是，早上睡過頭了，錯過了馬哲點名。親愛的，你知道那個老師有多變態！他肯定會掛掉我。唉，真倒霉，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保研？”

那個時候，她覺得賀哲愛她愛得好重好重，重到她不知該如何承受。

她只能這樣回應他：“對不起哦……我給你添麻煩嘍。”

而賀哲呢？他也總是這樣說：“所以，你要記得哦。要一輩子記得我有多愛你。”

該死，她不會真的忘不掉了吧。

想起賀哲，戚澄會覺得眼熱。她想流淚，不是因為忘不掉遭遇變故的愛情，而是因為一切結束得太快太惡劣。

委屈升級為憤怒，戚澄脫口說道：“該為此不安的不是你，你不必這么說。”

姜妍一愣，眼神里有驚喜，她說：“我記得，你以前講話的時候沒有這么酷。你等一下，我去給你找資料。”

看樣子，一切會很順利，可戚澄卻并沒有因此覺得高興。

她覺得如果易地而處，換成姜妍來找她，她一定也是這樣處理。她們這一類人，是殘酷世界里的弱者，像孩子一樣不知該如何保護自己。

“就這些了，”姜妍貼心地將所有資料打包好，并塞給戚澄一個數據卡，說，“應該沒有遺漏，如果還有別的需要，最好是在網絡上就能解決，我實在不太愿意出門。”

戚澄覺得心酸，為她和姜妍同等體量的善良。她想今天如果不是她來，那么所謂的項目獎金肯定會被省下來——像她們這樣的人，不易察覺的偽善和不落地的夸贊足以將她們打敗。

接過資料后，戚澄把兩萬塊獎金的事說出來。

“如果和瘋石的合作最終能成功，公司會按照最高的單人項目獎金跟你結算。這件事，我會幫你跟蹤。”

姜妍只是甜甜的笑，她很溫順地回答：“沒關系，這些草圖是我在職時的設計，公司有支配權。況且，如果沒有瘋石的授權，我個人無法基于他們的IP開展設計。這些草稿跟你走的話，或許才是對的。”

“了解，”戚澄伸出手想要和姜妍握一握，她已經決心要幫姜妍將此事跟蹤到底，她鄭重承諾，“你放心，我會好好對待它們。”

戚澄伸出的手沒有得到社恐患者第一時間的回應，正在尷尬之時，姜妍請求戚澄給自己幫一個忙。

城市美術館“鏡遇空間”外的甜品店里，艾竇拉著梁川做著最后的爭取。

“你為什么不能勇敢面對？”梁川問。

艾竇將頭搖成撥浪鼓，他大言不慚地說：“就不能。”

“做個男人吧。”梁川繼續勸。

這話倒是把艾竇的情緒激起來，他理直氣壯地喊：“我是不是男人不重要，關鍵是，他不能是個男人！你怎么能這樣？都到這里了，你怎么還能撂挑子？！”

“這本來就是你自己的事，我是被你綁來的。”

害怕梁川來真的，艾竇趕緊裝可憐，他哀求：“就剩十分鐘了，成敗在此一舉！你先去，如果一切順利，你給我撥個電話，我保證1分鐘之內趕到！”

梁川看向窗外，手指與手指嬉戲著。他的大腦在復盤艾竇預演的“網友見面會”方案。

按照艾竇的意思，首先由他出馬，確認了“姜餅人”確是女性后，回撥電話以做暗號，艾竇再正式登場。否則的話，就直接開溜，從此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梁川并非不能做這個工具人，只是，他實在不想抱著一堆棉花走在后現代藝術的廣場上。

梁川指著艾竇懷里那根足有一米二高的八個頭的白棉花干枝，質問：“為什么非要帶這個？”

艾竇低頭看了看，眼中的調皮一晃而過，他朝梁川擠過去，無比認真地說：

“你聽我解釋完，一定會夸我是個天才！我為什么要選這根樹杈子呢？全是因為我愛護你！你想啊，萬一他是個變態的壯漢，你逃不了，這根樹杈子就可以拿來當武器！喂……喂……梁川！”

艾竇使出洪荒之力拉住抬腳要走的梁川，他齜牙咧嘴，軟硬兼施地吼：

“這件事就是因你而起！你忘了你的心理醫生怎么跟你說的嗎？問題一旦揭露，就要妥善處理，否則可能會發生意想不到的悲劇！我還能活多久，就看你怎么做了！這次你幫了我，以后讓我做什么都行！”

梁川被艾竇說服，他伸出百般不情愿的手，拽走了艾竇懷里的白棉干枝，大步流星離去。在他的身后，艾竇忍不住高喊：“小心點！掉了一個頭，可能會認不出來！”

“鏡遇空間”是城市美術館的先鋒建筑群，地面、頂棚、身邊的一切都是反光體，行走在其中，想要不迷失，腳步一定要堅決。可是，多數人都會迷茫，最終喪失方向。

吸引著行人目光的梁川選擇把白棉干枝背在身后，他看著手表掐算時間，默默倒計時。等時間準準抵達下午三點后，他將白棉干枝從背后拿到身前。

他原地等待了一會，無人來尋他，他不由自嘲，并打算回去狠狠揍艾竇一頓。誰知才剛一轉身，一個及肩發，戴著鵝黃色貝雷帽的女孩子對他說：

“那個……”

看到梁川的臉，戚澄停下打招呼，她有一些吃驚——竟然會是他，Sheldon的帥哥老板。

梁川的視線則被女孩子抱在懷里的曾經在網絡上引起軒然大波的翻糖蛋糕吸引，正是他決定了這翻糖蛋糕的去處，他記得那個幸運的ID，于是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Oran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