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4章  飛渡天塹 (二)

原來我雪清泠是這樣死的!那一刻,雪清泠腦子中蹦出了這么一個壯烈的感喟。但是下墜之勢驀然受阻,雪清泠覺得自己還掛在男子的背上,男子橫在她后背的手臂一直鉗子一樣箍著她的身體,雪清泠方才發(fā)覺,原來男子的另只手竟然起死回生般地,在如此深沉的夜里,在呼嘯的風聲之中,幾乎不可想象地,準確地抓住了同樣下墜的繩索,兩個人正掛在繩索之上。雪清泠如墜海之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的木板,心頭又騰起了希望。她緊緊抱住男子的脖頸,兩個人便這樣隨著繩索向前蕩去。

然而更大的危險卻陡然出現(xiàn)了。對面陡峻如石削般的崖壁出現(xiàn)在視野中,并極為迅速地向二人靠近——其實更準確地說,是繩索墜著二人,正向那崖壁撞去!

石壁越來越近,眨眼之間就到了眼前,在石壁逼到面前,幾乎伸手便可觸碰的時候,男子使足力氣在石壁上猛地一蹬,繩索拽著二人又蕩了開去。第二次逼進石壁時,男子減輕一點力道蹬向石壁,如此幾次,每次男子都用前次的七成力道去蹬崖壁,這樣慢慢地卸掉了繩索向崖壁的沖擊之力。

脫離在崖壁上撞得粉身碎骨的危險后,男子開始用目光搜尋可以落腳之處。這條繩索五丈有余,垂直下來卻只到懸崖的一半,現(xiàn)在是上不著天、下不落地,必須要在山崖之上找尋個可以落腳的所在。

男子終于在崖壁上發(fā)現(xiàn)了一處凸起的巖石,大概可以容下二人暫時立足。他對后背上的雪清泠說:“抱緊我,我要那只手臂用一用。”

雪清泠抱著男子脖頸的手緊了緊,男子騰出那只手來,兩手交替握繩,一點點向下移去,墜在繩子末端的時候,離那塊凸起尚有三尺之地。男子用一只手臂重又箍上了雪清泠的腰,然后松開繩索,向那塊凸起墜去。

直到摔落在巖石之上,雪清泠才終于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她用手臂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勉強坐起來,發(fā)現(xiàn)這個在崖壁之上突出的巖石,并不能給自己帶來太多的庇佑,大小只夠兩人橫臥。巖石四周是崖壁上斜逸伸展的藤蔓,巖石之上也覆了一層斑駁的青苔,加之谷內似有飄渺的霧氣,讓這塊巖石也有些許潮濕。但畢竟脫離了剛才的險境,雪清泠心中還是有了片刻的安穩(wěn)。她目光轉到巖石之上,見那男子面朝下臥在石上竟許久沒有動靜。雪清泠心一緊,用手去推那男子,“喂,你怎么了?你醒醒。”

男子沒有動靜,雪清泠驚悚地去搬他的身體,還好,那男子順著雪清泠的力道翻過了身體。雪清泠看見他閉著眼睛,臉色蒼白,不知是因為月光的映照還是黑夜中看不真切,那如紙般蒼白的臉上竟透著些微的青色,他額上浸著細密的汗珠,嘴唇緊閉,而牙齒似乎緊緊咬著一點下唇,讓下唇竟也因此失了血色。雪清泠撫著他身體的手,感受到了由他體內傳過來的侵骨涼意,順著他的胳臂望過去,他的雙手,握成了拳頭,卻在微微地抖。

現(xiàn)在的男子,與剛才背負著雪清泠飛躍深谷時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難道,剛才耗盡了他的力氣,讓他現(xiàn)在竟然無法自持?

“你……你怎么了?”想到眼前這個白面病鬼很可能到了彌留之際,雪清泠的聲音不覺顫抖起來。男子卻突然張了唇,氣息微弱,卻很是堅定地說出了一句讓雪清泠放心的話:“讓我睡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雪清泠吁出一口氣:“嗯……好……可是,我們……怎么離開?”

“你去,拽下周圍的藤蔓,將三股藤編為一股,搓出一條繩來。”男子閉著眼睛吩咐,他喘了一口氣,繼續(xù)道:“須在半個時辰內完成。我們必須趕在……天亮之前出去。”

“為什么要在天亮之前出去?”

“……我怕屠龍和田虎將山谷圍上,我們就不好離開了。”

“屠龍?田虎?”雪清泠忖道:“你是說大寨主和二寨主嗎?”雪清泠全神都在大寨主與二寨主的身上,全然沒有注意到男子口中所說的“天亮”到底有多重要。

男子很懂得抓緊一切時機休息,聽了雪清泠的問話,仍舊閉著眼,只輕微點了點頭。

“那么,你是……三寨主嗎?”雪清泠想起方才所聽到的男子與那二人的對話,問道。

男子輕聲道:“不是……”卻聲音一滯,“嗯,也算吧……他們愿意那么叫。”他顯然是氣力不足,聲音漸弱。雪清泠雖是滿腹疑惑,但也不忍心再去深問,便起身去四周搜索藤蔓,拽過十幾根藤條來,挑結實的薅去周圍葉子,三股并一股搓起來。這時,身邊的男子已經沒有了聲音,似乎睡熟了。

此時天地之間,能活動的只是雪清泠一個了。周遭岑寂,四野闃然,孤寂與惶恐驀然襲來,讓雪清泠心頭沉悶之極。雪清泠想起了方才在寶珠寨與屠龍、田虎遭遇之時,他們與身邊男子的對話,似乎提到雪月山莊遭遇了慘變,難道父母真有不測嗎?雪凌風與任曉梅俱是江湖中的一流人物,雪月山莊在江湖上也有十余載威名,若說一夜之間便被掃平,雪清泠無論如何也是不能相信的,何況受企求親人平安的那份期望的左右,讓雪清泠心中“這僅是誤傳”或“是敵人計策”的想法更甚于對結果的認同,而此前與自己分離的丫頭雪團兒也一夜沒有消息,又給雪清泠心頭平添一絲隱憂。是以,雪清泠現(xiàn)下想到的是:出了這個山谷,我定要立刻返回雪月山莊,親眼看看雪月山莊發(fā)生了什么事。想至此,雪清泠手下加快了速度。

雪清泠搓好一段繩索后,繼續(xù)找出三根藤條,又搓出一條繩索,如此接了三段,才接出一條長繩來。搓好繩索,雪清泠回頭想叫醒男子,卻見不知何時,男子已經醒轉了來,一雙澄湛的眼睛正望著自己。

雪清泠臉上綻出微笑,叫道:“你醒了。”

男子目光轉到天上,輕輕說道:“天,是不是快亮了?”

“哦……好像還早。”雪清泠說道。

男子閉上了眼睛,似乎長吸了一口氣,轉瞬睜開雙眼,他的目光定在了天邊。剛才被薄云遮蔽的明月,已有多半個顯露出來,光暈悠悠,愈顯四野寂寥。

男子掙扎了一下,想起身,卻又沉重地倒了下來。雪清泠急忙扶住他,說:“我已經搓好繩索了。你……你到底是什么病啊?”

“不是病,”他沉吟了一下,“是毒。”

“什么毒?可有解藥?”雪清泠急道。

他深汲一口氣,借了雪清泠的力,終究是坐了起來。他沒有回答雪清泠的話,卻說:“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嗎?”望著雪清泠期待的目光,男子微微一笑,目光轉上了天空。他指指天邊的那半個月亮,說:“就是它。”

雪清泠循他手指望向天邊,明月澄澈,光瀉千里,悠遠而恬靜。雪清泠目光移向身邊的男子,見他蒼白的面容上,那雙眼睛清澈澄明,不染纖塵,宛如掬了一捧月光。便聽他的聲音響起,雖不響亮卻異常清晰:“我姓水,叫天月。”

“水……天……月。”雪清泠喃喃重復著這個名字。

水天月微微一笑,道:“好了,這回我死了,也有人知道是誰死了。”水天月的聲音平和,談論生死便如談論穿衣吃飯一般。他又說道:“天……快亮了,走吧,我要在天亮之前……送你……下山。”

雪清泠從水天月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種不詳?shù)念A兆。“天要亮了”這句話,讓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她驚醒似的問道:“解藥,在那屠龍手里,對嗎?”雪清泠心在顫抖。這個叫水天月的男子,是在用他的命護送自己逃跑啊。原本他是并不想逃的,他已經習慣了這里,卻為了突然而至萍水相逢的自己而身涉險地,甚至放棄了生存的機會。雪清泠眼中忽地蒙上了水霧。

水天月平靜地一笑,“我的毒,世上無藥可解,屠龍手中的解藥,也不過是吊命而已,讓我晚死幾時罷了。”他在雪清泠的扶持之下,終于站起了身。雪清泠不知道,他剛才好像是在昏睡,其實是在運氣調息,方才經歷的生死劫難近乎耗盡了他的全部氣力,而他幾乎也是在死亡邊緣走了一圈。半個時辰的調息,讓他恢復了幾成氣力。而他也知道,他必須憑著這幾成氣力,在天亮之前護送雪清泠下山,雪清泠才可能有活的希望。

水天月站起身,拿過雪清泠手里的長繩,拽了拽,很結實,水天月嘉許地看了一眼雪清泠。雪清泠在水天月的目光下放下心來,她伸出兩只手,白嫩的手心中多了幾條細藤劃過后的纖細傷口。

“難為你了。”水天月輕柔地說,嘴角抿出一絲微笑。他知道這可能是這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雪家小姐長這么大干的最重的活了。

“可是,把它拴在哪里呢?”雪清泠問,四周的巖壁沒有憑借,要如何才能把繩索固定住,這是一個難題。

“我給你的短劍呢?”水天月問。

雪清泠從身邊拾起短劍,那柄劍她一直攥著,即使在空中被水天月背負著,她也沒有扔掉。這時候她把短劍遞給水天月,水天月接過,目光向巖壁四周搜索。他在巖石右側尋到一處石縫,把短劍試著插了進去,晃了晃短劍柄,水天月又一用力,將短劍深深插入石縫之內,外面只留一個劍柄。

雪清泠也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把繩索遞了過去。水天月把繩子一頭挽成個活扣,套在了劍柄之中,下面一拽,繩索勒緊,在劍柄上拴得結實。水天月又拽了拽繩子,點點頭,說:“可以了。”他望望崖下黢黑的山谷,藤蔓交錯,曉霧纏繞,他望著雪清泠道:“我先下去,你看繩索抖動時,再下去。”

雪清泠無聲地點點頭,心中漾起一片感動。她明白水天月是以身探路,待下面沒有危險,再讓她下去。水天月長吸一口氣,抓住繩索,留給雪清泠一個微笑,躍身而下。

雪清泠讀懂了那個微笑的意思,那是在說“放心”。

主站蜘蛛池模板: 柏乡县| 泸溪县| 崇仁县| 汕尾市| 福贡县| 安平县| 凤阳县| 三台县| 云龙县| 繁峙县| 东阿县| 含山县| 大冶市| 巴里| 监利县| 永新县| 栾川县| 伊春市| 长沙县| 武鸣县| 定边县| 墨竹工卡县| 巨野县| 中牟县| 牡丹江市| 泰安市| 凤翔县| 贵州省| 沾化县| 米脂县| 额济纳旗| 嵊泗县| 延寿县| 东明县| 剑阁县| 高台县| 乐陵市| 平利县| 正安县| 茶陵县| 望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