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主,齊上風應該是要往大赤國跑。”聶樵發離了羅依語三丈之遠,他站在那個地方向她稟報。
“嗯。”
“我們要趕在他過關之前將他逮住,不然若是讓他去了大赤國就麻煩了。”
羅依語看著聶樵發沒理會他剛剛那句話,而是隨意問道:“這里離蘆鎮不過半天時間的路程,要不回聶家去看看。”
聶樵發轉頭看向窗外,半響回神,對著羅依語苦笑道:“聶家都不在了,我還回去看什么,徒增傷感。”
“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了。”羅依語的神情完全沒有抱歉。
“沒事,我都不怎么記得他們了……”
“那還說什么傷不傷感的,回去看看吧,抓人不在這一時半會兒。”羅依語撐著頭,向外探視了幾眼。
聶樵發走到羅依語左手方坐下,隨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接著又轉過頭看著她,說:“物是人非,心里多少還是在意的。”他說著說著低頭看著桌,眼神逐漸放空,“不想回去觸景生情。”
“哦。”羅依語輕聲呼出,連她自己都沒聽見的回應。
半天,羅依語才問:“可人怎么還沒趕來?”
“嗯?”聶樵發立刻坐正,回答道:“嗯……我與她半路分開,她去另一邊堵截,我瞧著您應該到了,就先過來與您回合。”
“去……另一邊堵截?”羅依語發問道。
“是。”
“計劃不是這樣的啊?”羅依語笑笑,眼神冷了兩分。
“情況有變,所以我自作主張,改了追蹤路跡。”
“哈哈,人都送到你們面前,還能遇到突變!”羅依語搖搖頭,不知道說什么。
“齊上風還是挺有本事的,我跟姐姐一時大意,就讓他跑了。”
“哼哼……”羅依語雖在冷笑,但沒有怪罪聶樵發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這次任務對橙門來說很重要?”她繼續問道。
“我知道對您很重要。”聶樵發眼睛清澈明亮,溫柔笑著。
“那你還吊兒郎當,不努力盡心。”羅依語的口吻像個老師一樣教說著聶樵發。
“就是一下沒看住,讓他跑了,我一定會將他捉住,好好打一頓!”聶樵發笑得愈加忘乎所以,他知道依語并沒有真正大怒。
還有,她真的很久沒有像剛剛那個樣子對他說過話了。
“哎!”羅依語輕聲問道:“可人會如此聽你的話?莫不是你拿了什么東西收買了她?”
“其實不止是我,韶姐姐也有些放松警惕。”
“就這樣?你們兩個就因為一時大意,到現在都沒有將那通緝犯抓到?”
見聶樵發不太愿意承認地點了點頭,羅依語大聲笑道:“所以就因為這么點小事,你和可人推搡著怕見到我?”
“是。”
“哎……”羅依語長嘆一口氣,她還以為真出了什么變故。
“對不起。”
羅依語有些被氣到,語氣冷淡,“我以為是什么事呢!逃了就逃了,抓回來就是,你們怎么變得膽小了?”
聶樵發沉默不語。
羅依語即刻起身。
就在羅依語要出門的時候,聶樵發喊住她,“門主!”
“我不想回去……當年的事我想忘了。”聶樵發祈求著。
羅依語回頭看了聶樵發好一會兒,莫名地笑了笑,不喜不怒,她道:“仇恨怎么能忘記?這么多年你的辛苦、所受的罪,不都是為了手刃仇人?”
聶樵發看著羅依語,不敢說一句話。
手刃仇人?那仇還有必要報嗎……
“去聶家看一眼吧。看了后你就會明白,這幾年的努力不會白費的。”羅依語的話不容拒絕。
聶樵發呆呆地點頭,他依舊說不出話來。
不算平坦的小路上,羅依語正在用著平生最快的的速度飛跑。
聶樵發緊跟在后面,可還是與依語差著些距離。
“門主……”聶樵發喊,羅依語少有的情緒失常,他有些看不懂。
羅依語慢慢停下來,等著聶樵發跟上,眼中劃過一絲不耐煩。
聶樵發見羅依語終于停下,心中松了口氣,輕喘調整氣息,進門六年了,他還是趕不上她。
“門主,您不要這樣。”
羅依語盯著聶樵發看了一會兒,無言轉身,這時有風吹來,兩邊的蘆葦被吹起,滿天飛揚。
這風真令人討厭,羅依語揚揚衣袖,將那些飛絮掃開。
“門主,我……”聶樵發跑到羅依語身邊,想替她把衣上沾著的飛絮弄掉,手未伸出腳步卻先停住。
他知道她不喜歡同旁人接觸,縱使他已拜入她的名下。
聶樵發眼含歉意,說道:“我讓門主不要著急是為了……”
羅依語抬眼看著聶樵發,心中有怒火,不過她不想在他面前發作。
兩人在聶家發現有人打斗過的痕跡,是韶可人和齊上風的,但并未在那里發現他們。
“我們多少抱點希望吧,門主。”
“你也知道齊上風的為人了,陰招不斷,可人會是他的對手?”羅依語收回目光,也收回眼眶中那一點點淚光。
“門主!”
“我們快一點趕過去,才會有希望。”羅依語說完,不等聶樵發反應,就動身走了。
看著羅依語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聶樵發卻不著急,既然韶可人的結果已定,他又何再必浪費自己的感情。
不過,羅依語的反應實在讓他懷疑。難道他所猜測的都是真的?若是真的,他要怎么做?
“可人!”羅依語大喊。
韶可人早已沒了呼吸,安靜的躺在地上,周圍散落了許多飛絮,飛絮上沾著的血是她的。她的下腹處有很大一片暗色,橘紅色的衣裙被血浸得觸目驚心。
羅依語還未跑幾步,腿就軟下來,她看著那邊躺著的韶可人,極力想走過去,可卻怎么也使不出力氣,看起來很狼狽。
聶樵發慢慢蹲下,出手扶住羅依語,他看向那邊韶可人的尸體,只一眼便快速移開。
他不敢正眼看羅依語,用余光掃著她,有一些愧疚,韶可人的死跟他也有一些關系。
羅依語借著聶樵發給的力好不容易起了身,一步一步的向韶可人那邊走過去,每走一步心就會狠狠抽動一次。
即使是預料到的,真見到的時候,還是無法接受。
羅依語摸著韶可人的臉,輕輕為她擦去臉上的臟東西,將亂發拂向臉的兩側。
又是這樣……
“依語,你很傷心?”
齊上風的聲音出來,羅依語和聶樵發同時轉身,看到他從蘆葦叢里走出來。
“你又送上門來!”聶樵發不客氣的說,眼中并沒有嫉惡。
“你殺了可人?”羅依語厲色看著齊上風。
“門主。息怒啊!”齊上風朝羅依語恭敬一拜。
“你殺了她。”羅依語又說,她無法冷靜。齊上風真的對可人下手了。
齊上風的嘴角笑得裂開,他笑的那樣大聲,但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羅方!”羅依語叫出了他的名字,他本來的名字。
齊上風恍惚了一瞬,談談說道:“我走的時候她還活著……之后我又在這邊轉了一大圈,你才來。”
“我殺了你!”羅依語說著疾步而上,一掌向齊上風拍去。
“門主!”聶樵發驚呼一聲,跟上去托住羅依語的后背,也是一掌給去,這次齊上風沒有躲過。
已經接下羅依語一掌的齊上風,又遭了聶樵發一掌,覺得此地不宜久留,便急忙逃走。
“門主,你感覺如何?”聶樵發關心道。
羅依語扶住他的手,眼中有淚光,語氣正常,她說:“你的反應很快。”
“門主教的好。”聶樵發答。
“他……”
“你認為能傷到我?”羅依語問。
聶樵發不語。
“你那一掌怎么不再狠些。”羅依語一副凄然模樣,又說:“他那個人啊!只要還有一口氣,就絕對死不了。你錯過了在我面前表現的大好機會吶。”
“技不如人!”聶樵發答。
技不如人?
“呵……還是練功不夠努力啊。”羅依語心中有種道不明的感覺。
對于聶樵發成長至今,她說不好是開心還是應該再多一分防備。
幾天后,兩人來到一家客棧。
羅依語坐在方木桌前,背挺的直直的。
空氣間凝起低沉的氣氛。
“門主,節哀。”聶樵發站在一旁,想了許久才說出這句話來。
羅依語的目光探過去幾分,她看了好一會兒,她以為聶樵發會被她看到心慌,但沒有。
她心中泛起一種感覺,很陌生。
她知道聶樵發在想什么,可是也好像越來越看不懂他了。
“那如果是我中了毒呢?”羅依語突然開口說道。
“門主!”聶樵發快步走到羅依語身旁,俯身看她,她的臉色甚是正常,不像是中了毒的跡象,才稍稍將心放下來些。
“坐下吧。”
聶樵發聽話坐下,羅依語又盯著桌子看了半天,道:“事不關己,就不放在心上了。”
她的這句話似乎也在告訴自己。
羅依語皺起眉頭,面容看起來有些慘談。
“門主。”聶樵發的手探過去,焦急問道:“您很不舒服嗎?臉色變的很差。”
羅依語沒有躲開伸過來的手,而是回以淡笑,“一點毒而已,能傷得了我?”
“真的沒事嗎?”
“心情不好。”羅依語只回了四字,但這四個字足以說明她此刻的變化。
“門主以前不開心的時候,也會笑得很開心。”
羅依語聽到這話并沒有很驚訝,而是夸起聶樵發來。
“你觀察倒是細致,還知道我是不是真高興。”
聶樵發笑笑,然后說:“門主。接下來怎么辦?要去追嗎?”
“兩天了,以他的那些小門小道,你那一掌留下的傷也應該對他沒什么影響了。等等吧,他會自己找上門來的。”
“門主為何這樣說?到底有怎么樣的瓜葛,齊上風會對韶姐姐下如此殘忍的手段。”聶樵發問。
羅依語還當真又仔細的想了想,對著聶樵發說:“小人,一個小人。”
羅依語的眼角有淚,聶樵發看見后很想替她擦去,但他忍住了。他側頭看向一邊。
“其實我六年前就應該殺了他!”羅依語說,跟往常的她相比有點激動,但緊接著話語中又盡是無力,“我心軟,覺得同門一場,念及情誼讓他走了。可我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對可人下手!”羅依語不斷地在嘆氣。
聶樵發沒見過羅依語這幅樣子,有些慌神,撿著一句話問她:“他到底犯了什么大錯,姐姐要叫他叛徒?”
“他說是為了幫我,去和颶風堂交易。”羅依語說著,眼睛慢慢閉上,她的腦中又閃出了這些話。
“想要做事就要付出代價,犧牲一些弟子而已,你是真的在乎還是不想給權佑大人添麻煩。”
“我以為你只是一時沉寂就罷了,這都一年多了,你到底想如何?你還是不是當初贏我的那個羅依語?”
“你不適合做門主,武功高強又怎樣?你不夠狠、心也不夠堅定,一個死人就把你變成了這樣……”
她忽然睜開眼來,眼神慢慢變得冷漠,她的事才不要別人多管閑事……
“門主!”聶樵發的手握緊了些。
羅依語又突然間蹦出一句話來,是極其冷靜的,不再是她從前那般怯生的模樣,她說道:“羅方說我不夠狠心,那是像他那樣的狠人不明白,我狠心在于對待不在乎的人,怎么樣都可以。就如他,殺他不過大人的一句話。”
“門主......”聶憔發直直地看著羅依語的眼睛,神情是許久未有過的茫然。
“你知不知道,你在利用可人的時候,我是什么樣的心情。”羅依語的心中很難受,但她還是努力讓自己保持看起來很平靜的模樣。
“我沒有!”聶憔發低頭否認,想起死去的韶可人,他特別后悔,當時若是出手幫一把該多好。現在,不只是身邊少了一個似親姊的人,他與依語之間的距離也漸遠。
“確實算不上利用,只是讓她不得不幫你的忙嘛。反正死的也不是我,對吧,在你的臉上我可瞧不見傷心呢!”
“門主,我沒有,我……”聶憔發對上羅依語的眼睛,他當即暗暗吸了一口氣,心里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只見羅依語的面色已恢復如常,神色正常的看著自己。外面的雨還在下著,驚雷一瞬響起來,剛剛未必是他的錯覺?
聶憔發晃神,只當剛才那些是夢,想傻笑時,耳邊又響起了羅依語的聲音。
“除非你現在還在我面前演戲,不然你的脾性我還不清楚嗎?”
羅依語似笑非笑,聲音似冷是淡,好以閑暇地看過來,聶憔發這才清楚,他與她還是差了好遠。
不想反駁依語的話,聶憔發準備全盤托出。
但羅依語像一陣風竄出窗去,聶憔發呆了一會兒才轉身,忙跑到窗邊站著,就像中毒的是他不是依語一樣。
羅依語冒著雨站在兩座房之間,此處的胡同太過于窄了,一丈都不到,稱為小道還差不多。
此地在他們來時便下著雨,羅依語心中最煩。可偏偏在方圓幾里的這個地方才能等到齊上風,誰讓她最不喜歡那些擋人視線、迷人眼睛,又小方小處之地。
果真一樣都不招她喜歡。
但那有如何?此地足以。
羅依語嗤笑幾聲,問候對面男子一句:“怎么......傷好了?這么快就舍得來找我。”
“我想活!”齊上風只這一句,他盯著羅依語這邊不敢松懈,即使想活命,他也不敢先出手。
羅依語瞇眼,她倒是沒想到齊上風如此淡定,一點都不像他,立刻將眼睛又睜得大了些,說道:“那來吧!”
羅依語動身,不肖片刻就到了齊上風身前,一掌即出。
齊上風向后躲開,借著兩邊墻的力一步一步至下而上,他看著羅依語還未出手,只一個勁的躲著,眼中是讓人道不明說不清的情愫。
羅依語追著齊上風順勢而上,一絲機會都不給他留。
但似乎……多年荒廢練武之業,一時竟還有些力不從心。
雖說還是壓制著齊上風一頭,但還是不能進一步擊殺。
若是當年的自己,一招便可制服他。可是他們都不是當年的自己……
兩人都看著對方,時間就像靜止了一瞬……
一別經年,如今再見面,卻是……物是人非。
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