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
南璇轉身看著許先生說話，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反正一醒來便立即回到先前的房間中等著，因為她知道許先生回來西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過來見她，盡管她還不是特別明白為什么一定是她。
可在見到許先生是獨自一人回來的西樓后，她突然就覺得“古舜”和之前那個駱門主的天真了，他們竟讓她來做引子，竟將他們樓中所有姑娘的未來都拿來去賭許先生的真心。
真心或許有，可也是所剩無幾，現在的古舜、曾經的艷云都沒能成功的說服許先生拿出這些年所收集的證據，那兩人憑什么覺得她參與進來就能行，就因為他們將她從前的符牌找來給她了？所以她要感恩戴德如他們所想也將自己的以后賭出去！
“艷云同你說了什么？”
正當南璇想得出神的時候，許先生說了話，他說話的語氣和神情同之前一樣，可南璇就是聽出來這位許先生生氣了，他可從來都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人，其他人或許還會被他的這個樣子給嚇到，可她才不會，之前的她不會，現在的她更不會。
南璇將她的那枚符牌緊緊地握在手中舉起來給許先生看了看，有些洋洋得意的樣子說道：“我可以離開西樓了。”
許先生就算不認真去看也知道南璇手里拿著的是什么東西，他不以為意，反問了一句：“是么？不就是一個牌子？我這兒多的是！”
“你那里的是假的，我這里的才是真的！”
“我這里的也是真的，官府所出，真的不能再真。”
聽著許先生這無所謂的話語，南璇忽然之間有些急了，她忙道：“你說不會強迫我，你說我想走的時候隨時可以走。”
許先生點點頭，沒否認他曾經的承諾，可他轉而說道：“我沒說那些話不算數，但......”他的話一停，陡然盯住南璇的臉，又一字一句地說：“你不想離開這里，西樓是你們重生后的歸屬，你難道又想要像從前丟棄那個不堪的自己一樣丟棄如今的自己嗎？這樣是萬萬不可以的。”
聽了許先生的話，南璇一下沒站穩跌坐在了身后的木凳上，她同樣緊緊盯著許先生，他此刻的臉上明明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可他的這個模樣就是令她毛骨悚然。
這就是藍門堅持多年排除萬難卻只剩下這一個需要要應付的人嗎？
他一句話說她不想走，好像她就真的走不成了......
不知為何，南璇那一瞬間就爆發了，她心中惱卻是害怕更多，她很怕許先生說到做到，因為他的話不是在開玩笑，她立馬吼出聲，“你說我不想離開我就不想離開嗎？我告訴你我早就想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你憑什么不讓我走，我就要走！”
“那你大可一試。”
那你大可一試，這句話又出現在了南璇耳邊，她聽著她面前的“古舜”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說“對不起”，卻能表現得無動于衷，好像就成了他們心中所認為的那種無可挽救的人一樣，可是......明明是他們讓她一定要變成這樣才能活下去的，為何到頭來還要怪她，怪她們西樓中的姑娘不爭氣呢？
好像一句“對不起”就能讓她們從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沒存在過一樣，好像一句“對不起”就能叫樓中姑娘一個個都原諒了一樣，好像一句“對不起”所有人都可以再無過錯，去活好自己余下的日子。
南璇慢步走向“古舜”，一步一步走得異常堅定，她的眼中也出現了那種好像放下生死的淡然。
她看著“古舜”，就像是透著她看到了另一些人，她的表情忽然一暖又陡然一冷。
若來此搭救她離開西樓的人不是“古舜”，那她一定會感激她、一定會相信她所做皆是大義，一定會聽她的話，可她面前的人偏偏是一個做了惡事有了悔恨想盡力去彌補的許艷云。
南璇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她說：“你明明是備受家中寵愛的孩子，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明明同為女子，怎么也會忍心讓我們這些姑娘變成這樣？明明你曾經也同我們一樣，可現在卻不愿意理解我們的境遇。”
“對不起，南璇。”
艷云輕輕地說了一句，神情也若大夢初醒一般。
“你和許先生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你們就好像是有天大的苦衷，好像做的那些惡事、坑害了那些姑娘不是你們想要一樣。既然不愿意，那為何非要去做！如今還拉著我們一起。”
“我們需要你們的力量，否則西樓永不可滅！”
“哈哈......”南璇聽了這話笑的眼淚都掉出來了，她似要崩潰，“你們想要做什么關我何事？我又能得到什么！”
“自由。在陳國能自由的活著。”
“你說的讓人很心動......不過九死一生也未必能清剿西樓，我可苦跟著你們去和許先生拼？就算可以，那誰能保證以后不會出現第二個‘西樓’呢？”
“努力了這么多年，總要有點好的結果。”
艷云說著就笑了，她其實不敢保證，就連陛下都不敢保證之后還會不會出現像“西樓”這樣的毒瘤，至少在今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都不能出現第二個“西樓”，不然還不知道又會有多少傻子呢。
對于南璇來說，這樣的話聽起來總是不真切的，可她偏偏就信了，她看著她面前的人，眼中有了期待，終于開了口：“我可以相信你嗎？艷云。”
艷云鄭重地點頭，“這是最后一次，我不會讓任何人失望。”
幾日后，許先生回來了，沒想到經過那一夜后，竟是變成了他躲著她，可是她如今想見他了，他再覺得為難也不想拂了她的意，所以在收到她找他的消息后便匆匆趕回西樓。
即使知道她將要對他說的話不會是他想要聽的，但他依然回來了。
他以為他們之間至少能有一刻是可以好好相處的，可不知怎么了，他們之間離的太遙遠，他覺得從前的他們已經觸不可及，再也回不去了。
“古舜就該聽艷云的話！我從前也是聽你的話！明明......明明......我們明明早就可以將任務完成，然后能離開西樓。可是為什么我那時覺得不甘心，你后來也不甘心呢？”
艷云說著側臉看向許先生，她心中一陣一陣的酸，她與他為何會走到今日這般的對峙，她的淚積聚在眼中，使得她的那雙眼越發的紅，但她就是沒有讓它落下，她覺得自己不配再哭，就在她的嘴唇再次開啟前，許先生的淚先她一步掉了下來，她猛的一驚，覺得十分諷刺，他憑什么哭啊！接著的她的淚也終于落下，像是看到他臉上那觸人心扉的表情后再也繃不住了。
許先生向艷云身邊走近，“身在西樓何人能甘心？我們都是棋子，即使最后成功的完成了任務，我們也只有死路一條。艷云，我們那么努力在西樓活下來就是為了去死嗎？這......不公平啊！”他說著哭得更傷心了，“如果我們最后的結局不是那樣，我斷不會變成這副模樣！許妃答應過我完成任務就讓我們兩個離開，那時所做的一切全當是為了完成任務不得已去做的。之后呢？她死了，她答應我的話就不作數了，她的話都不作數了，那我也不需要再守著承諾。他們如今更狠，一個都不想放過了，幾十條人命都能當兒戲。艷云......被如此對待，那些證據我還要給他們么？給一群根本不給我留有活路的人！”
“他們是他們，其他人是其他人。為達目的，他們是考慮得不周到，可只能如此，我知道我再說什么也彌補不了多少，說這些話更會讓你的心，但我不希望因為你突然之間不愿意了而讓這些年我們所有人的努力功虧一簣。其他人中有太多無辜人，你和門主一起努力了多久？我和門主又一起努力了多久？你真的愿意止步于此嗎？我求求你把東西給我吧！”
“別說那些道理，我不想懂，我如今活得好好的，你想讓我去死了嗎？證據若給你，那就不是他們翻臉無情容不得我活了，就連你......到那時就是你們為民除害了......我呢？我不是......”他說著停頓了許久才又開口，“我一個人是沒法變成如今這個模樣的。”
“如果那證據我一定要呢？”艷云拉住將要離開的古舜。
許先生停下腳步低頭溫柔地看著艷云，道：“只是你一人想要的話，我會雙手奉上。”
“有什么區別么？”艷云心中憋著一股氣，也將頭低了下去。
她覺得自己很殘忍，對他一直都是這樣，從來到最后才會考慮他的感受，可......她沒有多余的選擇了。
“我信你會在他們面前力保留我一命，可我不信他們，一點也不信。”許先生眼底透著悲哀，說的決絕。
“那樣的話......”艷云拉著許先生的那只手又收緊了許多，“那樣藍門眾弟子會悉數前來西樓，到那時候便一點轉圜的余地也沒有了。”
“反正已是沒余地了，都是被迫，沒差別。”
“古舜！難道......”
艷云突然抬頭，她的眼睛對上許先生眼睛的瞬間，她的話便沒了。
良久，許先生忽然提了一個小要求，他請求道：“我會在西樓等著你說的那一天，那時藍門奉令清剿西樓，我定不死不休......為自己爭取更多活著的時刻。
艷云，我有一個最后的心愿，你答應我好嗎？”
艷云沒有回答，她心中一瞬間出現了一句話：難道唯一的結果只能是死嗎？難道就再也沒有一點其他的辦法了嗎......
“真到了那一天，你不要來。”
許先生說完對艷云笑了笑，他只想在她面前笑，只想如此。
可這一次見面的最后，在許先生開房間前，艷云搖了頭，她不同意不見古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