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璇夕的點頭,彌陶終于如愿見到了她的老師,她進來后先朝璇夕微微一笑以示謝意,然后才走向張婉。
似乎是很久沒有看到過張婉,彌陶一時之間還不知道怎么開口,但她一步一步的靠近張婉那邊時,心中的思念便頓時翻涌起來,她突然朝張婉那邊跑過去,跪在地上,半個身子都撞進了張婉懷中。
她還覺得不夠,頭也一個勁地往張婉懷中鉆,她的聲音輕輕的,但整個房中的人都能聽到,感受著“祝兒”身上的溫度的張婉更是聽得十分清晰。
“阿娘!我是祝兒,我來看您了!”
聽到聲音,張婉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時間就像停止了一般,房中的其他人都沒說話,似乎在給她們敘舊的時間,于是她也安心下來,細細地認真地將懷中的女兒抱緊。
“砰——砰——砰——”
她聽見心跳聲,一時間也不知道到底是她的,還是她女兒的。
張婉慢慢地將“祝兒”扶起來,叫了一聲“祝兒!”
然后她在看到了“祝兒”的臉后便一動不動地看著“祝兒”的臉,探究著她面前的人到底是誰。
不一會兒,她才對面前的人溫柔一笑,又喊了一聲“祝兒!”
“阿娘!”彌陶的眼中凝著淚,臉上也有了許多委屈。
璇夕看到這樣的重逢場景,她臉上不合時宜地露出了輕蔑的笑來,心中猶豫:彌陶這又是什么意思?明明不是祝兒,卻裝作祝兒,難道是專門演給她看的嗎?無聊!無趣。
她立刻轉身,將那兩“母女”忽略了。
可過了一會兒,胡進維驚嘆的聲音將璇夕又吸引了過去,她立馬又轉了身。
“張婉你做什么!她不是你的女兒嗎!”
璇夕轉過身便就看到了眼前出現的一幕,胡進維已經將張婉和彌陶兩人分開了,而彌陶護著心口縮著身子,受傷模樣看著張婉,順著她心口的點點血跡往旁邊一看,果然有一支已經沾上了血的簪,璇夕立馬就認出了那支簪子是彌陶頭上戴過的。
所以張婉是認出來了彌陶不是她的“祝兒”嗎?
就在剛剛璇夕轉過身去的同時,張婉急忙地抱住了彌陶,她在她耳邊輕語說著話,這一次的聲音小之又小,除了彌陶,在場的其余三人都沒有聽到。
“彌陶在菊坊還好嗎?”
彌陶也小聲地回答道:“彌兒這些年雖然被禁足于菊坊,但應當是與外界隔絕遠離了是非,所以過得還算不錯。”
“是嗎......”張婉欣慰地笑了笑,她頓了一會兒才又接著說,“那你呢?我的祝兒這十二年中過得好嗎?”
“阿娘請放心,彌兒自是不會虧待女兒的!”
“嗯......那就好,公主能這樣待祝兒就好。”張婉的手慢慢地放在了彌陶的頭上,她輕輕地拍了拍“祝兒”的頭,就像祝兒還沒有被她這個娘親奪取自由前那樣,可惜她懷中的人不是祝兒。
她的祝兒還是不肯原諒她,也是,這天底下就沒有像她這么自私的母親了吧......
張婉將眼底的淚全部收了回去,她的手摸上了彌陶頭上的一支簪,然后說了話。
“祝兒......”
“嗯?”
彌陶聽到聲音便想抬頭去看張婉,但被張婉的另一只手按住了后背,她心中有些莫名,也有些驚異。
“母親?”
“為什么還是不愿意來見我最后一面呢?彌陶......為什么!”
彌陶一聽這話,她立馬推開了張婉,可張婉已經做好了準備,張婉手中的簪原本要朝彌陶的后背插去,但因為彌陶推開了她,她便看準了機會,手轉了方向,簪子最后停留的位置在彌陶的心口處。
胡進維也被兩人這突如其來的動靜給震驚到了,他忙過去將那邊的兩人分開,也在猶豫之中看到了“祝兒”將插進她心口的簪給拔出來。
彌陶將拔出來的簪子丟在一邊,眼中的淚多了起來,她是真情,替祝兒來見她娘親最后一面,而她面前的她引以為傲的老師卻是行了假意。
她的心很痛,一簪入心,一刀入心,心便成了好幾瓣,無以修復,真的很痛很痛。
她顫巍巍地看向張婉,說道:“阿娘不愿意相信我就是‘祝兒’嗎?”
張婉握了握她那只拿過簪的手,她的眼中也劃過了一絲悔恨,但緊接著她眼中的情緒被狠意代替。
她的聲音凄然,道:“祝兒怎么可能會來看我!我早就該想到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了......我之前竟然還抱有期待,以為陛下答應了我,我就一定能再見她一面,可......你們分明有著一樣的臉了,但為什么......為什么我就知道你不是她!”
“一樣的臉嗎?”
彌陶陷入了回憶一瞬,她“哈哈”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終于笑得累了,她忽地捂著心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胡進維見狀便靠近她一些,低頭查看了她的情況,還未等胡進維說話,彌陶再次抬了頭,看向張婉那邊,這一次不止是那張臉和“祝兒”的一樣,那眼中的最初的埋怨,和最后留在眼里的恨意,也和“祝兒”的一模一樣了。
張婉一見心中也慌起來,她莫不是......莫不是真的誤傷了自己的女兒。
而彌陶也終于又開口說了話,只見她那已無血色的唇一張一合,聲音也越來越虛弱。
“阿娘,你也覺得自己做了很過分的事嗎?這本來是‘祝兒’一個人的臉,卻成了你和彌兒兩人爭權奪利的工具。我怎么就不是‘祝兒’了?阿娘!”
彌陶高喊一聲,她情緒激動起來,覺得呼吸漏了好幾次,但她依舊沒有停止說話。
“彌兒被關在了菊坊中,你以為陛下會再放她出來嗎?你怎么就覺得祝兒不會原諒你!”
“什么!”張婉震驚,似乎是信了彌陶說的話,“你是祝兒啊......”
張婉說著話,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彌陶那里,然后她突然倒在了一旁的桌上,桌上有兩杯盛滿了茶水的杯子,在桌子的劇烈搖晃下,杯子沒有倒向一旁,只是里面的水灑出來了不少。
“她死了。”
在張婉倒在桌上后,千度才從一旁不起眼的黑色角落中走出來,說了他進來這個房間后的第一句話。
彌陶最后又看了張婉一眼,張婉——她的老師,死之前還不愿意閉上眼睛,還一直看著她這邊,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她就是祝兒了呢。
祝兒確實沒有原諒她自己的母親,但因為她想幫彌陶,所以愿意替陳皇來這荊山一次,可彌陶怎么可能讓祝兒再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所以她將祝兒迷暈,她替她來了這荊山見她的母親。
可是......她好像也不能再回到菊坊去見祝兒了,那簪子扎進她的心臟恐有一寸還多,她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可她還是不愿意放棄,聽聞九生門能人異士之多,紫門連百暮樓這樣玄妙的建筑都有,救回她的命,力挽狂瀾一回也不是不可以,她真的很想活著回去樂都,就算之后被囚禁在菊坊一輩子,她也想活著回去。
她的父皇還沒有赦免她,她還沒有和祝兒一起去過宋國、大赤國,聽聞束棤就在宋國,她還沒有見到束棤帶回來的好消息,就這樣死了嗎?她不想如此。
彌陶轉身對千度說:“千度大人,我還有救的吧?”
千度多看了彌陶一眼,然后他將頭撇開不看她了,說道:“紫門有醫師......醫術不錯,門主特意留下的,我們快些出百暮樓,你興許還能被他救回來。”
“好。謝謝千度大人。”
彌陶道謝,她搭上胡進維向她伸過來的手,緩慢且艱難地站了起來,朝外面的方向走了幾步后,她被璇夕的目光吸引過去。
剛才發生了這么大的事,璇夕竟然沒有絲毫動容的表情,彌陶看在眼里,她的心里又難受了一下。
她抱歉地朝璇夕笑了笑,“抱歉,公主,讓您看笑話了。”
璇夕依舊沒有動容,她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是那個不關己事的漠然神情。
“你......還真是善良。”
璇夕對彌陶說了這句話后轉身就走,而彌陶聽到這句話后,她的心中除了難受就只剩下痛了,痛得快要麻木,她剛想說話,就被璇夕打斷。
“快走吧!別真死在這百暮樓......”
那樣的話,她不好跟她們的父皇交代!
四人一個接一個的用他們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走出了那間房間,千度第一,璇夕其次,然后是彌陶和胡進維。
就在彌陶和胡進維剛剛走出那個房間的瞬間,他們便從千度臉上看到了鮮少出現在他臉上的“生氣”。
跟隨著千度的目光,彌陶朝她的旁邊一看,是一個女人。
常櫟懶懶地靠在墻上,她偏頭看向剛剛才走出來的四人,語氣淡淡,但聽起來就是能讓人感覺到她不開心了。
她先看著璇夕,接著又看向彌陶那里,說:“我以為能聽到什么好故事,沒想到見證了那個女人的死,意外收獲呢!不錯!”
她說完停了一瞬才轉向千度那里對他說:“千度先生,這百暮樓怎么出去啊?我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出去的路。”
千度的眼神冷下來,聲音也變得毫不溫柔:“你是怎么出來的?”
“她放我出來了啊!”常櫟開心地指向彌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