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新姻·二
- 三國別夢之九生門
- 阿毓的流蘇
- 3091字
- 2024-03-26 20:00:00
陳時二十二年,夏,丞相府。
夜中,昏迷數日的陳盈路在她的房間中醒過來,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陳家祠堂去。
來到祠堂,陳盈路走到一方牌位前面,她看著牌位上刻著的“陳氏朗清之位”這幾個字發呆,一會兒,她將這個牌位按倒在桌面上,然后她的身后就傳來了一個聲音。
“你在做什么!”
這個聲音中有明顯的質問,但陳盈路沒有一點做錯了事后的不知所措,因為這個聲音是她父親的,她慢慢轉身看著她的父親說話。
“女兒覺得尚還活著的人不該有靈牌,所以將這個不屬于朗清弟弟的靈牌給扣下了。”
“胡鬧!”陳相甩袖背手而立,他朝陳盈路那里走近了一些,對她說:“你已經去過荊山了,知道了朗清他還活著,為什么還不肯明白一些事情!”
“我明白的!”陳盈路自從得知弟弟還活著后就一直很高興,她藏不住心中的那點開心,便笑了出來,她道:“父親,女兒明白的,明白您的用心良苦。但女兒也知道在官府那里記著的是:陳府小公子陳朗清是失蹤,沒有找到尸首就不能定之為已亡。所以女兒將靈牌扣下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女兒有一點不明白,明明是父親您與官府的大人這般說的,為何回來后要在祠堂給朗清弟弟放上一位靈牌?”
陳相搖頭,他嘆道:“立個牌位是給別人看的!你連這個也要計較嗎?”
“給誰看?束家?許家?還是當時還未被陛下流放的張家?若要做給他們那些人看,那為何沒有五杉哥哥的牌位?五杉哥哥一家可還沒有從族譜上除名,他也是至今下落不明,父親你不去尋,女兒自是明白一些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可要做給別人看,五杉哥哥不才是對別人威脅更大的那個嗎?我們陳家何苦要讓一個才九歲的孩子去承受那些?”
“你日前撞了墻,當真是傷糊涂了!”
“女兒不糊涂!”陳盈路說著,眼淚在她眼中打轉,她可是很清醒的!
她說:“我們陳家可沒有糊涂人呢!若父親非要說有,那這人肯定不是女兒。女兒覺得是父親糊涂了!父親將朗清推出去,是無私,所以才顯得女兒這般話語跟行為不識大體,是自私了。”
陳相因為陳盈路的這番話,他凝了眉,也不曉得讓她去荊山的這個決定是對是錯,可如果不讓她去,他這個女兒實在是太重情,十余載光陰一直將她自己困在當初,明明是他自己的決定,卻讓自己的女兒受了追憶之苦,他實不忍心。
可他還是狠下心來對陳盈路說了一次重話。
“這里雖然是陳家祠堂,但隔墻有耳,你這樣的話不妥,以后就不要再說了。夜深了,回去睡吧。”
將這句話說完,陳相轉身就要離開,他怕再留下來,他的女兒又會說一些讓人驚訝的話,果然陳盈路見他要走,立馬開口說了一句話,一句讓他無法回答出來的話。
陳盈路顯然沒有察覺到她父親剛才的那句話中的關切之意,她覺得諷刺,在自己的家中,尤其是祠堂重地,竟還要防著別有用心的人來偷聽,簡直可笑,身居丞相高位比之平凡人家更不能如意。
她在她父親身后高喊道:“父親!為親者,何如?為官者,何如?為君者,何如?”
陳盈路的這句話在祠堂這個不小的地方響徹回蕩,陳相立刻回身,他臉上的表情震驚又茫然,他是一點也沒有想到他的女兒竟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片刻,他的表情又嚴肅冷靜,“放肆!”
陳盈路毫無畏懼,她向前一步,逼問她的父親,“父親,我不明白,請您為女兒解答。”
陳相像是被陳盈路臉上那不卑不亢的表情所觸動了,可關于她的這三個問題,他也回答不出來。
為親者,何如?
他是一個合格的家主,不是他自負,若他不是這陳國的丞相,陳家不會有如今的興盛,陳氏一族的榮辱與興衰,有九成因果在他。
可他不是一個實在好的家長,朗晴的母親去世得早,父親自小身體不好,他們一家便就仰仗了他,從而在他們陳家這個大家族中的日子才過的好了一些。
因五杉的“真”,他與臨嵐錯失良機,讓他不得不引一九歲孩童入局成為他和臨嵐的一步退路,陳氏朗晴也因此消失于世。他的女兒盈路亦自此消沉十余年。
對家族,他無愧于心,但對于孩子們來說,他確實算不上是一個好叔叔、好父親。
為官者,何如?
在臨嵐心中,他是他們這些人中留到了最后與之并行的那個人;在百姓心中,他亦是一個為了他們真心著想的人。
但他也有過己私,獨斷專治的時候,當年陳國境內時疫橫行,他為了清剿叛徒,也罔顧了幾百條人命。
為君者,何如?
他不是臨嵐,不是明德殿上位坐著的那個人,他下不了斷論。可他知道是臨嵐結束了陳國數年的內亂,將陳國百姓從戰亂中解救出來;可也是臨嵐,為了達成青云王與先帝的遺志成為三國第一,幾番挑起與宋國的北漠戰亂,致使北漠之境的兩國百姓流離失所。
這般,他要如何回答他的女兒......
陳盈路等了許久也不見她的父親回答,她便走到她的父親的身旁,期間她的目光從仰視到了最后在她父親身邊站定時的平視。
她開口的一瞬間像是長大了,可能她的理解還不夠成熟,但這是她能夠想到的最好的答案了。
“女兒以為,為親者,應當永不放棄自己的家人。可能朗清永遠都不能再回到陳家了,但我會一直在家中等他回來,五杉哥哥亦然。我們是一家人,家中的任何一個人,在任何時候,他們想回家的時候都可以回家。
為官者,又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讓百姓們都滿意的,不必時常逼自己要有多大一番作為,為人父母官,盡心盡力盡責便好。
為君者,女兒不知道。但女兒能看得到,陛下繼位,樂都如今變得越來越好,可樂都以外的陳國天地呢?是不是也都如樂都這般好了......”
當陳盈路說完,陳相再次震驚了,見父親這般模樣,陳盈路便立即朝她父親作了一禮。
“女兒愚見,父親聽罷。女兒今后不會再說胡話,也不會再做糊涂事了,請父親放心。”
“真的嗎?”陳相不信,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像是老了許多,“五杉在朝為官時也是像你現在這般真誠的,可他最后的結果是什么?流放啊!我作為一國丞相卻不能出手救下自己的親侄子,你認為為父不曾傷心難過嗎?”
陳盈路也似累了一般的模樣,她說:“父親......我知道您也會難過,可當初為什么不選我?我盡管是女兒,但我是姐姐,比朗清大幾歲,知曉的事理也多些,您若讓我去,我也一定可以做好的,為何不是我!”
“可能......能夠是你么!”
“為何不能是我!陳家的小輩中,除了我,你都考量過誰更合適。我是你的女兒,卻不能為你分憂。”
陳盈路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她的心中也傷心起來。
陳相嘆氣,“你太重情......”
陳盈路笑著反問:“父親!陳家何人不重情?你是怕我遇著事后沒辦法處理,還是怕我承受不住那些流言蜚語?可清者自清!我何須去在意別人怎么說!”
“唉!”陳相長嘆一口氣,“人言可畏。一兩個人,你不在乎,十人、二十人呢?你也覺得不怎么樣,那上百上千上萬人呢?他們說的話你可都能承受得住!路兒,這世上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啊。路兒啊......”還沒將話說完,他就搖頭想離開。
但陳盈路叫住他,“父親,為女兒尋一門親事吧。”
陳相愣住,他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陳盈路,“你......”
陳盈路卻笑道:“女兒多年心愿已了,可以成婚了。望父親成全。”
陳相很是心疼,但別無他法,只得按盈路說的來,他知道這是他的女兒做出的最后的退讓,他點頭道:“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陳盈路不在停留,她朝她的父親告禮,然后無聲無息地從她父親身邊走過離開了祠堂。
陳時二十四年,夏,樂都丞相府。
六月的某一天,是陳盈路自己擇選的結親日子,這一天她收到了她等了許多年的“江南荷花”。
她與夫君在前院向賓客致謝時,悄然發現了作商販打扮的千度,她心中大喜,立刻帶著夫君去到千度那邊。
見陳盈路夫妻二人過來,千度朝兩人作了一揖,他賀道:“在下途徑丞相府,見府中掛滿紅綢,便進來討一杯喜酒,祝小姐與夫君新婚大喜。聽聞小姐喜歡荷花,便借古詩《贈荷花》中的:‘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這兩句祝小姐與夫君攜手共度風雨路,相濡以沫到白頭。”
陳盈路聽后笑了,她對千度說:“謝先生對我與夫君的美好祝愿,今日最好的禮......我收到了!”
荷花收到了,人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