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風。

溫度早已跌破零下，飄灑的雪花似乎要將這片天地埋葬。

這是來自規則的反擊，此地早已被嵌入了金屬銹蝕生命的詛咒。

千百年以來，這個詛咒早已與此地原生的規則糾纏不清了，當想要剔除它時，自然也會遭到天地的反擊。

縱然并非天地所愿。

只是這些冰寒刺骨的碎粒在接觸大地的一瞬便化作了溫暖的水流，順著龍鰍草流向四方。

這些雪水出乎意料的溫暖，像是流經了柴火燒煮的管道一樣。那是洛仙法力的作用，將雪花中暗藏的殺機抹去。

“這就是無所不能之力。”洛仙對著虛空中逐漸凝結成形的銅綠色人形道：“你害怕了嗎？”

回應他的是布滿綠花的殘銅，無數碎銅片被當做武器扔了出來，向著洛仙及他身后的草地飛去。

任意一片碎銅都能污染一定范圍的草地，就算是被攔住了掉落到其他位置也可以阻止生機的蔓延。

“就這點能耐嗎？”洛仙揮手捏起一道泥墻，擋住了它們，而后這些泥墻在法力的燒灼下全部化作虛無。

“我喜歡有個穩定的大后方。”洛仙看著要逃竄的綠色巨人說道，那是沉淀了許多歲月的死氣和詛咒結合形成的產物，是天然具有毒害地方，摧殘生命性質的存在。

不過它還沒有成功孕育出來便被洛仙給激發出來了。

原本應該作為一地規則的顯化，道與理編織而成的先天神靈，此刻卻以一種殘缺的，污穢的姿態出現。

它異常的憤怒，憤恨洛仙破壞了孕育自己的蛋殼，憤恨那些寄生于它蛋殼之上的生命。

吞噬一切，毀滅一切，用死亡與鮮血來彌補自己先天的缺陷。

殺死眼前的敵人，用他的骨與肉來填補身體的空缺。

銅綠色的身影出現在了洛仙的身后，它本身就算是此地的半個主人，天然具有地利的加持。若是等它完成對龍脈的同化，這個惡靈就將成為此地名副其實的統治者。

慘綠色的爪子撲向洛仙的身體，生生地抓破了數道防御。

還挺厲害的嘛，早知道當時就應該一并解決了，洛仙暗嘆。

他的力量一來是幫助姬熊接受龍脈的洗禮，幫助這頭大熊奠定成為山神的基礎，二來是操縱道與理為地下的龍鰍純化血脈、重塑肉體、強化精神，三來則是以龍鰍草為核心，以龍脈為心臟匯聚并激發著赤荒的生機，重構此地的規則。

撕破洛仙的防御后，那道攻擊被護體的法力擋住了。這些根源之力縱然只能抽出絲毫護體也不是一個區區殘缺的神靈能破開的。

不過赤荒惡靈是不會在意這些的，它一旦占據上風就開始瘋狂地揮爪。每一道爪擊都帶起一片銅綠色的煙霧。

地下的龍鰍已經完全復蘇，頭部頂起兩個晶瑩剔透的小鼓包。

他感受到自己體內奔騰的龍血，忍不住想要馬上破土而出。

只是他察覺到那股幫助他蘇醒，為他牽引龍脈、提純血液的力量仍在調節著身體，明白了自己此時需要坐的就是趴好安心地等對方結束施法。

“是誰救了我？這種溫暖的力量，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他自語道，感受到了地面上的龍鰍草們傳來的信息。

“你們都長這么大了啊！”他有些開心地對著那三只小精靈說道，這種以自身血液喂養長大的靈草，自然而然地與其中誕生的精靈“心靈相通”。

“一只熊妖和一個人類？”他愣了一下：“熊妖還是人類的坐騎？”、

“他們在與一個恐怖的惡靈戰斗？”

“真是奇怪，讓我來看一看！”

他的靈識向著地面上探去，在離戰場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出現。

果然有一個人類在立于龍鰍草之前，最初的那三只精靈在拼命地向著人類傳遞靈氣，貢獻自己微不足道的一份力。

“居然是一尊神靈？”他看著那瘋狂攻擊著洛仙的銅綠色惡靈道，他曾經短暫地立足于神靈的領域，自然很清楚那超然于方主級的氣息。

死氣不斷地在惡靈身后聚集，神靈的領域在此地展開，不斷地同化著這片大地。

充滿銹蝕味的氣體充斥著惡靈的領域，將赤荒本就荒蕪的土地變成了絕地。好在赤荒向來貧瘠，它污染的土地上也根本沒有生命存在，沒有可以被吞噬的東西。

它的領域只是給了它一些力量上的加持，靈力運轉的更加順暢，術法囊括的范圍更大，威力更強。

只是它的攻擊無論如何都突破不了洛仙的防御。

“居然可以與神靈相抗衡，人類什么時候強大到這個地步了？”他的心中一驚，而后便看到了那個人類投過來的眼神。

那是帶有滿意，贊許，期盼的眼神，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孩子。

“既然醒了，還不出來？”

龍脈中積累的最精華的部分，赤荒山脈無數歲月積累的靈氣的結晶，在被赤荒山脈千萬鈞重量擠壓之下形成的大補之物——山珠。

山珠自龍脈之中浮現，立刻引得惡靈加快了攻擊的頻率，妄圖在洛仙手中奪下那本屬于它的“蛋液”。

山珠顯世，光華奪目，雪夜之中光輝不減，照耀赤荒數千里山脈。

它出現的一瞬，整個赤荒山脈都一齊震動，那是久違的地震，是龍脈活動的痕跡。

陷入假死中的植物，深埋在銅鐵銹蝕之下的干凈水源，全部的都出從裂開的土壤中出現，匯入到龍鰍草聚集的生機中。

“畫龍需點睛！”

洛仙將山珠破碎，生機與靈力在他的指尖解構、重組，最終形成一柄長劍。

長劍插入地下，刺在了龍鰍的眼睛上，龍鰍在剎那的驚恐之后回過神來。

還是那股力量，救了自己的難道是上面的那個人類？

無色透明的軀體上自眼睛處流出彩色光芒，宛若陽光投射下的琉璃，光華在身軀上流轉。

地面再度震動，一只無足之獸破地而出，身披五彩，通體透亮，宛若游龍。

是謂水晶龍鰍。

龍威自水晶龍鰍身上釋放，在山珠的幫助下填補了自身的根基，補完了力量的積累，配合著他那一瞬間踏足妖神領域的經驗，順順利利地突破了。

他化成了一尊真真正正的妖神，還是具有極高龍血的妖神。在這真龍不出，神靈潛伏的時代，自號一個龍神也是可以的了。

惡靈停住了動作，憤怒地看著天空中那肆意撒播著龍威的水晶龍鰍。

它恨水晶龍鰍，恨他吞吃了屬于它的造化，更恨洛仙，恨他強逼自己出世，恨他奪取了山珠，更恨他將山珠的力量隨意地送予他人。

惡靈也順帶恨上了姬熊，這個傻大個也可以成為赤荒山神？

赤荒山脈本就是它的母親，獨屬于它一人的母親！

毒金之氣化作長矛，被它灌輸入無盡的毒素。雙手施力，奮力向著天空中的水晶龍鰍投去。

“啊！”水晶龍鰍驚呼出聲，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就算是同為神靈，他們之間的差距還是極大的，下方的那個惡靈可是生而為地祇的存在，就算是因為提前出世先天有缺，也不是他能夠隨意抗衡的。

龍血沸騰，生機自血液中分解而出，純凈的無色薄膜覆蓋在了體表。那是他天生的力量，對死亡、墮落的凈化之能與重整大地的復蘇之力。

可以說與惡靈是天然的互相克制。

長矛破空而起，沒入薄膜之中，刺破水晶龍鰍層層防護。流動著生機與凈化之力的薄膜化作白色鱗片，逐漸消解著長矛上附著的毒素。

那尖銳的長矛尖端已經被磨鈍，只是惡靈的力量仍在。純粹靠蠻力維持的長矛形態，即使是沒有毒素的幫助，在他身上開個窟窿也能夠給予水晶龍鰍重創。

在接觸到惡靈力量的一刻，這個新生的妖神就明悟了許多。為何自己想要凈化赤水卻頻頻受挫，為何自己總是無法將生機帶入赤荒山脈附近。

像是赤荒的整片天地都在針對自己。

“禍首原來是你！”他咬緊牙齒，很恨地道。

力量在頭部匯聚，在口中凝出數道水箭。他放棄了逃離的計劃，打算就算是拼個重傷嗎，拼個身死也要配合救他之人將惡靈消滅于此。

就在長矛即將刺入體內之時，姬熊的承載龍脈完成了。

赤荒山脈往日的因果全部被洛仙接過，姬熊繼承的是一座嶄新的赤荒，取代了惡靈成為了這方天地的神靈。

只是這個神靈現在還很弱小，就如姬羽立無妄國時一樣，位格到了，實力還遠遠不及。

山珠的力量也分了部分給他，如今姬熊的位階也已經穩固在了侯爵的頂峰，若是有著赤荒的范圍內，公爵級的對手也可堪一戰。

醒來的姬熊已經明白了洛仙贈予他的是什么，那可是整整一座赤荒的國土啊。他看向自己這個師父的眼神充滿了感激與崇敬，看著那鬼氣森森的惡靈便想要沖上去揍它。

“你們都去一旁看著吧。”洛仙終于騰出了手來，現在他只需要維持龍鰍草的擴張就行了。

那即將刺入水晶龍鰍體內的長矛態靈力被洛仙隔空握住，瞬間止住了它的沖勢。龍鰍口中的水箭也已經發出，如一場定向暴雨淋在惡靈身上。

“啊！”惡靈身體表面不斷地被溶解，身體出現多處漏洞。龍鰍草的瘋狂擴張擠壓著他的領地，再加上充滿生機與凈化之力的水箭的腐蝕，令的它的那份殘缺感不斷加深。

眼看著自己再難圓滿，惡靈變得越發的瘋狂。

空氣中的金毒再一次加深，那是它拼著自身解體釋放出的詛咒。

它還占據著地利，它還是此地的主人之一！

一方天地孕育出來的神靈如此拼命，就算是真正圓滿的赤荒山神都要避其鋒芒，更遑論姬熊一個連妖神級都還未達到的雜色熊。

天上的水晶龍鰍也面色發難，計算著以自己這個才入妖神級的龍血后裔能夠阻攔惡靈多久。

在一熊一龍鰍愣在原地之時，洛仙已經動手了。

法力化作的大手在地上畫出四道橫線，將惡靈困在了其中。

歸根結底，此地的死氣不過是生靈死亡的怨氣、不可計數的金毒以及深入赤荒的詛咒結合形成的靈氣。

只要全部分解就好了。

洛仙投入了最后一點纏繞在身邊的力量，化成數百根鎖鏈，將惡靈緊緊困鎖在原地。

這些鎖鏈不斷地升溫著，燒灼著，在惡靈體表泛起陣陣白色霧氣。

那是純粹的靈氣蒸騰，那是怨毒亡靈的解脫，那是赤荒詛咒的終結。

“這里的死亡已經夠多了。”洛仙看著眼前的惡靈慢慢道：“多到死亡都要從這里絕跡了。”

“已經不需要你再來為赤荒的生靈施加苦難了。”

龍鰍草鋪滿了水晶龍鰍目所能及之處，他之前是萬萬想不到自己無心帶出的種子能夠鋪滿赤荒的山間。

那碧綠的草葉不斷融化著積雪，讓它們順著葉的脈絡流下，匯聚成涓涓細流。

溫暖的雪水流入地面的縫隙之中，挖掘著生命，灌溉著生命，滋養著生命。

葉片開始發黃，失去了洛仙提供的力量，又沒有水晶龍鰍血液供給后，它們回歸了這個季節本來的樣貌。

既不眷戀長久的青綠，也不保留積攢的營養，它們把獲得的一切都奉獻了出來。

枯萎，蜷縮，生命再度藏于大地之下，等待來年春天的破土而出。

赤荒活了過來，龍脈再一次在赤荒山中活動。

“惡毒的該被埋葬。”

象征著死亡的神靈如今卻在不斷接近死亡，那悠久的生命還未來得及的享受就迎來了終結，那強橫的力量還未來得及綻放走到了落幕。

惡靈的意識被絞殺，它的軀體被熔煉，它的詛咒的消解。

于是根源之力也再不存在分毫。

在一切力量皆已用盡之際，洛仙探尋許久不見的東西終于出現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那是無盡之墻，是阻礙人類觸摸規則最堅實的壁壘。

那便是天障。

山珠，獸食之可化鎮山神，人食之可成逍遙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