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麻煩了,師傅。”
我攔下一輛大卡車,對司機師傅說著,爬上了副駕駛。然后將兩張100元的紙幣放在他水瓶旁邊。司機瞟了一眼,并未說什么。
大貨車副駕駛的座椅好像壞了,怎么也調不直。莫非是坐在副駕駛的人常年躺著睡覺?于是我也只能向后靠著。
“師傅,往前大約80公里的鎮子叫什么啊?”
“不曉得叫啥子。你就在那下?”
“是,我就在那里下。”
司機從此再沒說一句話。挺好的,我打心眼里喜歡大貨車司機,他們基本上都是懶得多說一句廢話且不修邊幅的男人——和發型師算是兩個極端。
昨天晚上和鐵仔他們分別后,一輛車都攔不到。在飯館留宿一夜后第二天上午才遇到這位卡車司機。
大卡車跑起來有些響,我閉上眼睛休息,不由地想起那個開槍打死趙老板的無眼,無論如何還是想不起那個人的眼睛。我是萬萬不想再和這些事情扯上關系。
我的目的很簡單:確認當時東方的那種D品的來源,從根源斬斷這個組織,并且處理掉那個“根源”。
雖然我不知道這條線有多深,但是為了給南方一個交代,這個販D集團的組織構成必須摸到底。趙老板明顯不是背后的大老板,他最多算二級負責人甚至更低。有人請了專業的殺手除掉他,也許是內部的恩怨——這種小組織里,二把手們互相咬的事情太正常了。也有可能是做其他D品生意的組織看他們的貨太俏了,擋了財路。都有可能。
總之當前兩個任務:一個是等鐵仔給我驗貨,以便百分百確認是東方當時所持的D品。如果是,另一個任務就是務必親自接觸那個“廠長”,確認他是不是這個組織的最高負責人。
大約一個多小時山路之后,一個傍山小鎮就在眼前了,路牌上寫著的是“八百川鎮”。
可明明都是山,哪里來的八百川呢?我不由得自言自語奚落這個鎮名。時間快到中午,在鎮上的小飯館隨便吃些東西。等食物的時候,我給鐵仔打了電話。電話響了五六聲,接電話的是鐵仔。
“鐵仔,是我,N。”
“……你到了?”
“對,就是八百川鎮嘛?”
“你現在在鎮上?
“是啊兄弟,我什么時候能驗貨啊?”
“就是今天下午,你去鎮尾半山腰那邊,有一個文化站,外面牌子寫著“百川大劇院”。那邊的儀式場下午有一場儀式。等儀式完了,你去場館后的宿舍一樓大廳坐著等著。有人會帶給你們粉,當場就可以驗貨。”鐵仔的方言很重。
“好我重復一遍:今天下午去百川大劇院,等什么儀式完了,然后去后面宿舍一樓大廳等人,對吧?”
“差不多,你到了一看就知道了。”
“等等,鐵仔,我有個問題。”
“啥?”
“你剛剛說,有人會帶粉給‘我們’,“我們’是什么意思?”
“還有一個買家。”
鐵仔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我匆匆吃了幾口飯,起身便朝著鎮尾山的那一邊趕去。
這一帶的交通工具主要是小摩托車,要不然就是小貨車卡車。幾乎沒有出租車,我只能步行去鐵仔說的地方,好在路邊隨便一問大家都知道那里——應該不是難找的地方。
實際走了四十分鐘,終于在山坡有點偏僻的地方看見一個大院。進門后是一個上坡的路,右手邊第一個建筑的破舊弧形牌子上寫著“百川大劇院”。但實際上并不是電影院,不大的一個房子——最多算錄像廳。
仔細看去,好像已經改成小食店了。
再往里走,也就是往上坡走是一個比較稀奇的瓦房,有點像廟?幾乎沒有任何的花哨裝飾,而是很舊很樸素的一棟大房子。
從外面看像是很大的平瓦房,這個倒真的有電影院那么大。這么大的房子中間肯定是有柱子的。再往上,能看見一個二層樓房,天臺上隱約晾著衣服,那里估計就是鐵仔說的宿舍。
遠遠望著大坡上這三座建筑。我有一種非常強烈地感覺——
中間那個奇怪的大瓦房存在這里的時間,遠遠比其他兩座建筑久遠。其他兩座建筑乃至這個包圍著它們的大院,極有可能都是后來圍著它建的。
我走向那個大瓦房,天色又有點陰,難道又要下雨?
走近后,我終于找到描述這個大瓦房的方式了,是類似古時候山大王或者地方領主的議事堂的感覺。
剛剛在電話里鐵仔好像說了“儀式場”,原來是某種儀式的場地。
比較意外的是,我走進“儀式場”的時候發現,原來里面已經很多人了。里面是臺上臺下的劃分,臺上也非常寬敞,臺上席地而坐的人都穿著袍子,大概二三十個人。臺下的人大約也是二三十個并沒有穿袍子,同樣席地而坐。
我試著融進臺下的人群,坐在一個角落悄悄觀察。并沒有人在意我,也即是說這個儀式不是私人性質的,是公開的?
過了相當久的時間,幾個穿著藏青色袍子的人進來,把大門關上了。
我才發現,這個建筑不是很進光。再加上外面陰天即將下雨,大門關上后,整個寬敞的室內變得相當幽暗。與此同時,臺上也點起燭火。剛剛那幾個穿著袍子的人站在通路中央,一位身著民族服飾的銀發老人不知從哪里走出來。老人走到那幾個穿袍子的人前面,似乎是帶領著他們準備往臺上走。
此時民樂傳了出來,這座建筑里面沒有擴音器,是用臺上的老式錄音機放的。樂曲是由我不了解的傳統樂器演奏的。
“儀式”這就要開始了嗎?是什么儀式呢?西南一帶的少數民族非常多,各種各樣的民俗和儀式早有耳聞。如今親眼所見,我也是第一次。我注意到領頭的銀發老人手中捧著一個缽,另一只手提著一個器械之類東西。他光著腳,走到臺上時,臺上穿袍子的人們已經分成東南西北四塊而坐了。這四塊最靠前的人,眼睛都被一塊布蒙住了。老人的動作很慢,他將手中的缽舉到身前,坐在臺上最北方的男子起身靠近老人。接過老人另一只手的那根長管狀的器械,開始對著缽吸……
吸完幾下之后,又捏了一點什么放進嘴里。然后他退回原來的座位。老人也被人攙扶著坐在臺上的角落。這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樂曲還在響著,我悄悄環顧周圍人,他們都很平靜地等著,好像對眼前這一切都很熟悉了。就連那幾個小孩子也是如此——靜靜地等著。我實在按不住,便跟身邊帶孩子的女人詢問。女人沒有絲毫避諱,平和地跟我講了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的原委,正當我一頭霧水時——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我實在是不想再回憶一遍了。
……
走出儀式場,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天色還是有些暗。大雨過后,空氣有些清冷。
我盡量不去回想剛才發生的事情,畢竟這與我此行的目的無關。
但是心里某處總覺得剛剛年輕男子的行為有些熟悉……
現在就要去宿舍等接頭驗貨了。
宿舍就是普通的職工宿舍小樓,倚著山的兩層建筑,不算高。周圍還附著了很多私搭的小屋。
我有一個習慣已經變成本能,那就是進入任何有任務的建筑時,提前將內部外部構造記在心中。這個宿舍從前門進去后,我裝作閑逛查看內部的格局。前門進去后左右兩翼通路是職工宿舍,現在是工作時間沒看到人。兩側的盡頭是盥洗室和衛生間。進門直面是一個小通道,小通道的右側是一個廳,通道盡頭是一扇一人寬的門。看來中途的那個廳才是會客的地方,廳再往里是通往二樓的樓梯。廳的飲水機旁邊,沒有會客的沙發,而是正對面兩排座椅,類似醫院那種成排的塑料長凳。
我徑自坐在一排長凳的中間。
我知道對面的男人從剛才看見我,就想開口問我什么。那是一名長發青年,有點偏瘦。腳下的鹿皮靴沾著新的泥水。
不久,長發青年終于忍不住問我:
“請問……您是趙老板嗎?”
我不確定該如何回答,只能看著他搖搖頭。
我們便沒再講話。這個人應該就是鐵仔說的“另一位來進貨的人”。看外表的打扮比較講究,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吧。我知道應該做些什么阻止他,但是現在只能見機行事。
他并沒有見過趙老板。
“兩位客人……名字是?”
一個聲音從剛才的拐角傳來,讓我頓時提高警惕——沒有走路的聲音嗎?!
沒有穿鞋,原來是剛才主持儀式的那位銀發老人。
“兩位該怎么稱呼?”老人溫和地又問了一遍。
“N。”我說。
“我姓何。”青年男子推了一下黑框眼鏡回答道。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