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垂頭喪氣地蹲在尸檢中心解剖室的角落；崔立偉和楊東升誰也沒空理他，正圍著那具尸體工作。

崔立偉小心翼翼地拎起尸體的右手。右手的表皮已經出現了手套狀，如果稍不慎，整張皮膚就會脫落下來，到時候會給尸檢工作增加麻煩。

“尸體左手的青紫色應該是由于壓迫造成的血液淤積；右手的腐敗程度更重一些，很有可能是因為靠近比較溫暖濕潤的衛生間。”楊東升在尸體左側，詳細記錄。

“或許在平時，我們對空氣的溫度和濕度感受并不在意，但是尸體在腐爛的過程中，對于空氣濕度和溫度的變化是非常敏感的。”崔立偉向高梁解釋，卻沒聽到回應，他也懶得回頭看一眼。

“左手的食指和右手的中指都有骨折的現象，但不像是死前掙扎造成的，更像是因為外力撞擊。”楊東升有些疑惑，他湊近尸體指尖，“在尸體指甲里，還能提取到一定的皮屑，但是由于被污染了，不一定能夠復原DNA。”

他又用鑷子夾起尸體上的一只蟲卵，放在了培養皿里，“雖然室內溫度不穩定，但是這只蟲卵或許能夠告訴我們這具尸體的準確死亡時間。”

兩個人突然發現半天沒有聽見高梁的聲音，疑惑地回頭看看，發現他傻愣愣地蹲在墻角，像一只流浪狗似的眼睛發直。

“高梁，你干什么呢？”崔立偉站直身體，“你非要跟著我們過來解剖尸體，來了又不說話。你這是有什么心事，要來對這一排排的尸體化解嗎？”

高梁回過神，被他說得哭笑不得，“你開什么玩笑？這是尸檢中心，又不是教堂，我在這禱告干啥？難不成讓這些被害人保佑我？如果他們能保佑我，也就不會遇害了。”

崔立偉瞪了他一眼，“胡說八道！一天天說話也沒個正形。”

高梁憨笑不說話。

楊東升自然知道他的心結在哪，向崔立偉使了個眼色，示意不要再講；崔立偉對之前發生的事情也有所耳聞，不再開口多說。

高梁想站起身，卻把腳蹲麻了，趕忙又抖手又抖腿。

正巧這時，李永秋換好了工作服從門口進來，看見正在抽搐的高梁，以為他觸電了，順手拿起旁邊的拖布，上去就給他一棍子。

這一下子不但把高梁打懵了，也把崔立偉和楊東升嚇了一跳。

“你們兩個光顧著驗尸，高梁觸電了，都不知道嗎？”李永秋急了，轉頭罵高梁，“這尸檢中心的電源還真不少，你挺大個人怎么那么不小心？”

高梁看著自己手臂上的紅檁子，疼得半天沒說出話來，緩了好一會兒，“李永秋，你跑到這兒來干啥？是為了弄死我嗎？是為了圖方便，讓立偉和東升直接給我驗尸嗎？”

李永秋也是生氣，“我救了你，你還這態度，不識好歹！”

崔立偉和楊東升想笑，又被這臭味頂住。在這一片臭氣熏天中，還能看得一出喜劇，真是黑色幽默！

崔立偉想要摘下眼鏡，擦擦憋出的眼淚，可是手上滿是尸液和血跡。

高梁無奈把李永秋攆了出去，“走走走，這里臭的要命，你跑來做什么？有事出去說！”

李永秋也明白是自己誤會了，忍住笑說道：“我過來看看情況。現在排查沒有結果，尸源也沒有頭緒，整個案子毫無進展，家里都急壞了，就等你們這碗米下鍋呢！”

高梁有些不解，“老李著什么急呀？他又不是沒干過刑警，難不成不知道這些事情是靠努力，也靠運氣的？”

李永秋翻了個白眼，“誰說是老李著急了？工作組遲遲不肯走，這起案件發生得又不是時候，外面的風聲已經傳開了。再不給大眾一個交代，恐怕又要謠言四起了。難道你忘了以前的種種教訓了？”

高梁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心里煩的正是這件事，“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你在這也沒有用，有什么結果，我立刻回去。”

“別啊！”李永秋伸頭看了看解剖室，雖然隔了一道門，可是味道還是傳了出來，“就讓我現場觀摩一次驗尸工作吧，我可從來沒見過這場面！”

“你不是一直強烈拒絕嗎？這次怎么了？”這時，崔立偉摘下手套，清洗了手上的臟污，走了出來，“你們兩個別在這商量了，我們一起去吃個午飯，下午的工作還得繼續。”

李永秋剛才在解剖室對尸體“驚鴻一瞥”，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們還吃得下去飯？這味道，那場面……”

楊東升也出來了，“就沖你把高梁打成這熊樣，還不得多吃兩碗，慶祝一下！”

高梁咬牙切齒，“東升，你可真是我親兄弟呀！”

尸檢中心在南郊，遠離市區，周圍也沒有什么像樣的館子。只是在省道旁邊有一家小吃部，能夠提供最像樣的菜就是羊湯。這大夏天的，吃一碗羊湯，發一身大汗，下午就涼快了。

老板看見他們幾個進來，也是熟稔，“喲，崔醫生，你來了！又過來工作是嗎？”

“是啊！給我們四個人一人一碗羊湯，再來四個燒餅。”崔立偉帶他們找個角落坐了下來，掏出一包紙巾，仔仔細細地把桌上的油漬擦個干凈，又拿起一雙方便筷子，細細把木屑摩擦掉了。

李永秋笑著說：“崔隊的干凈利落算是咱們大隊的頭一號了！”

高梁也打趣：“是！立偉這精細潔癖的樣子，我都沒有辦法想象他是個法醫，然而他就是個出色的法醫！”

崔立偉抬了抬眼鏡，“你們兩個不用在這里吹捧我，有什么話就直說吧！”

高梁笑嘻嘻的，“其實沒啥，就是希望快些有結果。我們有求于人的時候，就是這副嘴臉，你應該習慣了！”

崔立偉翻了個白眼，“行了，你們兩個真是‘求人的時候，臉朝前；不求人的時候，臉朝后’。我工作什么時候都盡到本職，你們大可不必如此。現在來看，和我們以往遇到所有被扼頸殺害的被害人是一樣的。如果非說有什么區別，那就是這個人死前掙扎并不明顯。”

“都骨折了，還不明顯？”高梁很是驚訝。

崔立偉淡定回答：“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