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大寨主失蹤之后之后，蒙雌江對誰都是這副兇惡模樣，畢竟這是南疆，不夠狠就活不下來的鬼地方。”

“而且，趕你走也確實是為你好。”

爐火噼里啪啦地燃燒，唐安仔仔細細用火焰灼燒鋼刀，坑坑洼洼的刀面上浮現出一張朝氣蓬勃的面孔。

姆赤老漢一邊哄著孫子，一邊向唐安解釋著大雀寨的事情，也幸好，老漢年輕時常常去山下交易些貨物，漢語異常流利，完全可以和他溝通。

從老漢的口中，唐安也終于弄明白了這所謂任務的來龍去脈：

二十二年前，香卡喀來到大雀寨，當時正值老貓山的山靈·黑貓鬼襲擾寨子，擾的寨民不堪其憂，損失慘重，香卡喀親自進山與貓鬼談判，以每年進貢兩對童男童女的代價，換取了大雀寨與貓鬼之間的和平。

也正因為此事，她沒多久就成為了新一任神婆，十幾年來倒也平安無事。

直到這幾年，山上突然來了個神秘蠱師，不僅逼得貓鬼離開老貓山，更是在斗蠱中重傷香卡喀，最終寨主被迫達成了一年四季，每一季都要送一對青年男女上山的約定。

姆赤老漢的兒媳，就是兩年前的夏天順著溪水走進茫茫山林，幾日后再看，只剩下一堆撕咬到干干凈凈的白骨。

“你們，沒有試著再跟他斗一斗么？”

“沒用的。”老漢搖了搖頭，背對著唐安嘆了口氣，慢慢說道：

“大雀寨寨主原本叫蒙雌河，是蒙雌江的大哥，三年前帶著一眾青壯進山，帶著神婆賜下的蠱物，要去宰了那位蠱師。”

“最后……你也看見了，蒙雌江繼承了兄長的寨主之位，二十多個青壯年無一歸還，香卡喀也一病不起。”

正說著，老漢掀起衣服，佝僂的脊背上赫然遍布著紫紅色的腫塊，如同泥坑里的癩蛤蟆。

“只要在這地界呆的時間一長，腫蠱就會暗中侵染上你，就像藤蔓掠奪大樹的營養一樣，無聲無息間要了你的性命。”

“外鄉人，快走吧，我們這寨子，已經神仙難救了。”

唐安聽完下意識鼓鼓肩膀，仿佛真有什么東西在他后背滋生。

“那，今晚在寨子外遇見的老尸，又是怎么回事？”

“這就不知道咯，也不重要，就算不是什么好東西，無非早點毀了這大雀寨。”

老漢搖了搖頭，背著手推開木門走了出去，只留下孫子與唐安二人面對著爐火。

左臂早已止住了血，趁著現在有空，必須先處理一下了。

唐安叼住一根光禿禿的樹枝，抓起爐火中剛剛燃燒過，尚未硬化的木炭，一把灑在肩膀上。

嘶啦聲傳開，一股難聞的焦糊味傳到鼻尖，唐安瞪起通紅的雙眼，面龐扭曲，炙熱高溫硬生生止住了傷口滴答外流的血液。

其實，在大廳時，就有一只蜈蚣叼著裝藥的布袋，送到了自己手里。

如果他沒猜錯，這是神婆送來的。

聽上去，香卡喀神婆好像人畜無害，但誰能保證，她的藥就一定安全？

自己確實有一手好刀法，但在對付蠱毒這事上，完全毫無頭緒。

刀槍劍戟，能傷到它么？

唐安松開牙齒，樹枝掉在地上，一股脫力感襲向腦海。強撐起身子再次包扎好傷口后，唐安直接摔倒在身后的草垛上，望著破敗的屋頂，茅草被蟲蟻啃食的雜亂無章。

這就是祖孫二人幾年來生活的小世界。

“哥哥，我爺爺以前也很厲害的！”好似感受到唐安身上鉆心的疼痛，小男孩試圖用話語為他分擔些許痛苦。

掩飾住自己的疼痛，唐安支起一個笑容：“姆赤豆子的爺爺有多厲害呢？”

“爺爺是俺們寨子山歌唱的最好的！以前爹娘還在的時候，爺爺下山去拿獸皮換鹽和糖，還能演一段山歌，回來的時候給我換甜油茶，要是你早點來的話，我還能分你一杯呢。”

“只是后來阿爸阿媽不在了，爺爺也不再下山了，他說村子外面有一只大狗，會把小孩叼走的，不能亂出去。”

看著沉默的唐安，男孩就像想起了什么，眼眶里多了幾分閃爍的晶瑩：

“哥哥，你是從外面來的，山里真的有大狗嗎，阿爸阿媽還會回來嗎。”

聽到姆赤豆子的疑問，唐安忽然忘卻了疼痛，整個人愣了愣不知該如何回答。

看著眼前這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他內心仿佛被砸了一記重錘，心頭間涌起一股混著無力感，混雜著比肩傷更讓人難過百倍的酸楚。

輕輕拍拍男孩的腦袋，唐安擠出一點笑容：

“豆子，不早了，快睡覺吧。”

月明星稀，夜色漸深，大山里的苗寨陷入沉睡，爐火早就熄滅，小屋里響起微微鼾聲。

唐安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祖孫二人，轉身提起長刀，躡手躡腳地走出小屋。

按照記憶里的路徑，他小心翼翼的往大廳摸了過去，老漢無意間說起過，神婆就住在大廳旁邊的祠堂里。

“你！”

大廳就在眼前，唐安剛想從后面繞過去，就聽見身后傳來悶悶的話語聲。唐安下意識往旁邊一滾，一道刀光直接劈在自己剛才站著的地方。

黑藤甲侍衛。

誰也想不到，這看似原始的苗族村落，竟然還有巡夜的規定。

“緊巴卡單上阿達拉！”

“什么鬼話？”

唐安本來就聽不懂苗語，再加上侍衛隔著頭盔說話，話音愈發顯得含糊不清。

不過，聽得出，對方的語氣遠遠算不上和善。

唐安知道溝通無用，抽出長刀就斬了過去，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必須速戰速決，自己撐不住太長時間的消耗。

“鐺！”

刀與刀碰撞在一起，在寂靜的夜晚，響聲顯得異常清脆。

力道不小！

感受著對方遠超常人的力氣，唐安身形一矮，躲過對方的橫掃，手起刀落，想要畢功于一擊！

刀鋒帶著破空聲斬落，再次與苗刀相撞，這勢大力沉的一擊斬得藤甲侍衛手掌都微微顫抖。

還好防了下來。

正當侍衛剛松了一口氣，唐安卻猛然撤力，將長刀拋到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