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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打個電話就來了

波特蘭,俄勒岡州

艾倫·萊文40多歲,他的雙腿因為在伊利諾伊州的一場暴風雪中凍傷而截肢,當時他醉得厲害,在天橋下面睡著了。不知怎的,他僥幸活了下來,后來搬到了美國西部,最后在俄勒岡州的波特蘭定居下來。

萊文已經吸食海洛因很久很久了。他第一次沾海洛因是在20歲,當時他在紐約,第一針下去他便知道,這就是他余生想要的感覺——就好像他是世界之王,萬物的主宰。

艾倫·萊文一生都熱愛毒品,也接受了毒品讓他付出的代價。但是,沒有腿實在太礙事了,他到哪里都得拖著假肢。通常,他從跟他有來往的某個房子里,或者靠在波特蘭市中心以北舊城區的唐人街一帶游蕩設法弄到毒品,這種艱苦的跋涉,一天有三四次。在毒癮的驅使下,艾倫·萊文蹣跚而行。每次他都不知道自己會拿到什么,會不會遇到搶劫或被逮捕。他會回到他的汽車旅館,注射毒品,然后昏昏欲睡,直到需要去找更多的毒品時,他才會出門,靠乞討和每月的殘疾補助勉強度日。

1993年,在離開一年后,艾倫·萊文回到了波特蘭。他聽說毒販已經到鎮上了,現在只需打個電話,他們就可以送貨上門。萊文想方設法弄到了他們的名片,但是多年之后,他已經記不清是怎么弄到的了。他以前從沒聽說過哪個海洛因毒販有名片,還有一個隨時可以撥打的電話號碼。

有了這張名片,嗯,艾倫·萊文可能要樂死了,好似去了天堂。

與此同時,韋恩·巴爾達薩雷確信,他正在步入地獄。

巴爾達薩雷是一名警察,熱愛緝毒工作。他從1982年起,就一直在波特蘭警察局毒品與刑事案件司工作。他愛極了這份工作所需的創造力,這讓他必須用好和照顧好線人。每一天都是新的開始:早上做臥底去買毒品,下午帶著搜查令上門。這份工作需要想象力,因為毒販本身就有著無限的創造性。

多年來,海洛因一直在室外交易,最容易被發現。你逮捕一個吸毒者,他由于害怕坐牢,就會告訴你毒品據點是如何運作的,還會帶著臥底警察去找毒販,然后你就一舉摧毀了這個地方。

可是,大約在1991年的時候,巴爾達薩雷發現,形勢發生了變化。一群穿戴整齊、彬彬有禮、看上去和他們的本意格格不入的墨西哥小伙,開著破舊的汽車,在鎮上遞送海洛因。“突然之間,你發現有個調度中心接受訂貨,并且會打電話給這些運貨的司機,”他說,“這使得偵破一個大案變得非常難。你監視了好幾個小時,只發現了五六小包毒品。”

遞送毒品的司機干了6個月之后就離開了。如果他們被抓了,會被驅逐出境,但不會被起訴,因為他們從不攜帶大量的毒品。案子總是很輕的那種。巴爾達薩雷最初想到他們都是小人物。后來,他意識到,恰恰相反,他們已經了解了毒品調查的工作原理:檢察官更看重涉案數量大的毒品案。快克和甲基苯丙胺是當時的重點,都是以公斤為單位的。作為偽裝,這些墨西哥海洛因毒販用的是適時供貨體系,就跟任何全球企業一樣,為的是確保他們車上或公寓里只有少量的毒品。這種世故老練也是巴爾達薩雷在海洛因地下市場所沒有見過的。

很快,這些運貨司機就涌入了波特蘭。海洛因價格下跌,巴爾達薩雷眼看著這些司機變得聰明起來。他們開著車兜圈子,以甩掉尾隨他們的警察。一輛車要四五個警察去跟。彼時,波特蘭還沒有空中警察。有個警察擁有一架賽斯納四座飛機,當他開著它出警時,油費由市政來支付,但這種情況并不經常出現。如今,飛機已經加入了常規行動中,機上有一名飛行員和一名監視地面海洛因遞送車的觀察員。巴爾達薩雷就是觀察員。他從空中透過雙筒望遠鏡觀察地面,通過無線電向地面上的同事報告毒販的位置。

這項工作很辛苦,每次要持續數小時。巴爾達薩雷是為數不多的幾位能在飛機繞圈飛行時不暈機,并可以用望遠鏡觀察地面情況的警察之一。司機們整天開著車穿梭在波特蘭的大街小巷送貨,巴爾達薩雷則每天要在飛機上待10到12個小時,從2 500英尺的高空俯瞰地面,只有要加油的時候才會停下來。這是有GPS和手機追蹤之前的事了。

“眼睛要盯緊,”他說,“如果你移開視線,就會跟丟這些人。所以,目光轉移的時候要選對時機。要是脖子扭了,你就只能找個時候去做做按摩了。”

在市中心的上空,巴爾達薩雷的飛機可以為了跟蹤一輛運送海洛因的車而盤旋半圈,然后,當賽斯納飛機繞完一圈后,車在經過一幢建筑后跟丟了,只能寄希望于再轉一圈時找到它。波特蘭的樹高大茂密,車很容易就跟丟了。

不久,警察局不得不加強了空中力量。空中警力是個奢侈品,大多數像波特蘭這樣規模的警察局都負擔不起,但面對海洛因的新運作體系,這是必要的。波特蘭市還另雇了兩名飛行員。最后,為便于監視,波特蘭警察局買了一架帶有落地窗的新飛機。

他們的名片是黃色的,上面有一個電話號碼,一只爪子抓著蛇的雄鷹,那是墨西哥國旗上的圖案。就這么多,沒有名字,沒有廣告語。艾倫·萊文被告知可以隨時打電話。一天晚上,他撥了這個號碼。

給我們20分鐘,電話那頭的人說。讓艾倫·萊文無比驚訝的是,不到15分鐘,一個墨西哥小孩就敲響了他在汽車旅館的房門。他年紀小,頗為緊張,外表整潔,不會說英語,但他手里拿著價值60美金的黑焦油海洛因。

艾倫·萊文從沒忘記1960年代他第一次吸食海洛因時體會到的那種狂喜的感覺。然而,這么多年來,他從沒再次感受過那種興奮。直到這一次,也就是那天晚上,他注射了黑焦油海洛因之后,那種感覺又回來了。此后,萊文一天打3次電話。送貨人經常換,他都叫他們佩德羅。這些人很可靠,送貨又快。現在,萊文再也不必拖著兩條假腿冒險去舊城區了,只要坐在旅館的房間里,他心里清楚,他“和吸毒帶來的那種飄飄欲仙感之間只隔一個電話”。

墨西哥人是艾倫·萊文遇到的唯一一群從來不會斷貨的毒販。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團伙將大量高質量的黑焦油海洛因帶進了波特蘭,彼此之間競爭激烈,毒品的價格一度跌至5美金一劑。但他注意到,這些團伙之間從未結仇,他們給他賒賬,經常會多給他一些,對他十分熱情,想要留住他這個客戶。

一天晚上,其中一個孩子,艾倫·萊文記得是一個司機,試圖誆騙他,18個氣球要100美金,而一直以來,100美金都是25個氣球。萊文斷然拒絕了。那看看老板怎么說吧,男孩說。萊文鉆進了男孩的車,跟著他橫穿波特蘭,來到一幢房屋前。一個男人從屋里走了出來,很多年以后萊文確定那個人就是恩里克·特耶達-西恩富戈斯,而當時他只知道那個人叫貓(El Gato)。

恩里克·特耶達-西恩富戈斯來自鉿利斯科以南幾英里外的阿奇利斯-塞爾丹村。他和他的4個兄弟在波特蘭開了一家海洛因連鎖店。萊文對此一無所知。他只知道送貨的那個男孩想耍他,并這么對貓說了。這時,那個男孩拿出了25個海洛因氣球,用西班牙語說,他從頭到尾都打算給萊文這個數的,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誤會。貓表示了抱歉,把這25包海洛因免費送給了萊文。以后,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司機。

多年后的一個夜晚,當我在波特蘭市中心附近的一家汽車旅館里采訪萊文時,他回憶道,貓“明顯非常有權威”。我是通過萊文的前妻找到他的,因為那時我意識到,海洛因的歷史最好是由癮君子來講述,而且年紀越大越好。我坐在椅子上,而他,沒有腿,坐在床上,不停地抽煙。香煙讓他的聲音嘶啞,如同他的臉色一樣老態龍鐘,當他說話時,他的下巴發出奇怪的聲音,就像是他在大口大口地吃著一塊多汁的牛排。果然,他和其他人一樣,知道“鉿利斯科男孩”來到波特蘭的故事,但他只知道他們是一群總在不停輪換的被他稱為佩德羅的墨西哥人。我給他看了一張照片,他清清楚楚地記得貓。

“他發號施令,其它人行動,”萊文說,“他是有些地位的。他喜歡我是因為我總是及時付款。這件事之后,他們會來找我說:‘貓說給你這個;貓說給你那個。’他們叫我‘肝兒’,因為我告訴他們我得過丙肝,不想跟人共用針頭。”

后來,貓給了萊文一把巴克刀,可能他覺得萊文需要一些防身之物。萊文意識到,如今的他已經離一直以來的那種海洛因經營方式很遠了。

“你根本不必離開屋子。和這些人打交道簡直愉快極了。他們來的時候,你也可以一次只買一點。他們對美金充滿渴望。”

萊文以前從不知道有哪個毒販會免費給人毒品,讓人迷上這玩意兒,或者防止癮君子戒掉毒癮,而戒毒是政府和媒體在“毒品惡魔”的恐慌中發明的一種神話般的推手。直到他遇見了“鉿利斯科男孩”。

“這種營銷技巧就是針對這個的。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們都是營銷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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