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從游樂園出來后，你家人就都變成了怪物？”

“對。”

“你認為，你原本的家人都被吃掉了？”

“嗯。”

喻戎和楚幕煙最后躲到了大橋底下的河堤處，蹲靠在橋柱邊。

面對這位剛經歷滅門之痛的少女，喻戎各種安慰與循序漸進，才問出一些有用的情報。

正如喻戎所料，她不知道游樂園的真相，這并不重要，無論是先前沒有被游樂園召喚，還是活著逃出來后被刪除了記憶，這都不是喻戎關心的問題。

那些怪物是從哪來的，都是以何種方式出現的，這些他目前也不想深究。

喻戎現在所好奇的，是楚幕煙說這些個怪物變成了她的家人，跟她住在一個屋檐下。

根據楚幕煙的回憶，從游樂園回來的那天晚上，差不多兩點不到的樣子，她聽到了一些動靜。

她睡得淺，容易被開門關門的聲音驚醒，之后她沒有多慮，玩了下手機就接著睡了。

喻戎明白，這都是出版社的善后處理。

1:20分游樂園的一切才結束，2:00不到出版社就發現了失蹤，做好了后續處理，這也太效率了！

在那之后，楚幕煙并沒有懷疑過父母是假的，雖說會感受到一點違和，但復制人的脾氣和性格跟本體一模一樣，不至于到懷疑的地步。

如此接近完美的偽裝，讓喻戎不寒而栗。

如果復制人能夠一直保持穩定的話還好，可如今已然發生了意外。

他想起了兩天前看到的新聞，對父母兄妹下毒手、對室友伙伴下死手的案例，兇手恐怕都是這些復制人吧。

受害者永遠也想不到，自己會被身邊最信任的人襲擊。

他們也絕對想不到，身邊的人都是假扮的。

事到如今，大量的復制人原形畢露，而且已然表現出了一定的攻擊性，聚集在街道上襲擊平民。

喻戎想起來，自己曾經在車上詢問過葉子藝，為什么已經遇難的人還能活著？

葉子藝是這么回答的：別問，問也是心里的一塊疙瘩。

確實是心里的一塊疙瘩，說不定自己身邊就有很多人是假的呢？

這就很離譜，這到底是怎樣一個虛偽的社會！

這就是葉子藝曾經說的“借用敵人的力量”，出版社利用某個詭異的超自然能力，掩蓋詭異的存在？

駭人聽聞！

還不如全都用人工智能偽造身份呢，至少人工智能不會殺人。

“那個……”

楚幕煙還沒有從絕望中掙扎出來，她的聲音相當虛弱。

“我們會怎么樣？我們下一步該怎么做？”

喻戎看著她，不知道用怎樣的語言安慰。

“先在這等一等吧。相信我，這只是個噩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喻戎實話實說。

出版社會來收拾殘局的，他不相信出這么大的事出版社不會留預案。

楚幕煙會被刪除記憶，就像是做了一場什么都想不起來的夢，醒來后該干嘛干嘛。

“這樣啊，原來是夢啊。”

她下意識地想掐一下自己，但猶豫片刻，又收回了手。

她害怕把自己掐痛了，結果發現這不是做夢。

她不希望這點希望就這么破滅了。

喻戎望著江面，眨了眨眼睛。

“如果讓那些怪物變回你的家人，恢復以往的日常，就當今晚什么都沒發生過，你愿意接受嗎？”

這個問題很現實，怪談出版社一直在保護民眾，但是從來沒有征詢過民眾的建議，不在乎他們是否愿意接受。

不深入群眾，如何保證自己努力的方向就是正確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愿不愿意。”

楚幕煙抱住腿，微微側過頭。

“我害怕只剩下我一個人。你呢？”

“我？我的話，我會……”

說到這，遠處傳來了螺旋槳的聲音。

喻戎站起身，離開了橋墩，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遠眺。

楚幕煙也跟在后面，生怕自己會落單。

那是六架軍用運輸直升機，其中一架降落在離喻戎不遠的空地。

大晚上的，喻戎周圍連個亮光都沒有，他很好奇對方是怎么發現自己的。

從直升機下來一個人，那人一身野戰裝備，小跑到喻戎面前。

“你是6級調查員喻戎嗎？”

喻戎點頭，然后問道：“你們是怎么發現我的？”

“手機定位。”

那人簡單回應，看了眼喻戎身后的女孩，嘆了口氣。

“我來保護幸存者吧，你現在立即登機。”

“可是……”

喻戎一頭霧水。

你誰啊你，我憑什么信任你啊？

士兵見對方遲疑，便補充道：“放心，幸存者交給我，我來保護她。”

喻戎依舊不明白。

“但，為什么只接我？不能一起走嗎？”

“我只是在服從命令，本來我是不需要留下的，只能妥協到這一步，希望你能理解，我會保護好她的。”

喻戎點頭，行吧，天知道出版社究竟想干嘛。

將身后的楚幕煙交給士兵，喻戎孤身走進直升機。

直升機逐漸拉升，已然到達了能俯視城市的高度，能看到另外五架直升機依次拉升，并與自己乘坐這架重新組成陣型。

直升機所處的高度不斷增加，已然接近了云層。

隨之而來的場景讓喻戎震撼不已，他發現了那潛藏在云層中的巨大存在，勾出了他潛意識內的徹骨恐懼

那是一只巨大的水母狀生物，不透明的深紅色表皮滿是褶皺，而從他身下絨毛里伸出的無數觸手，正噼里啪啦地閃著電光。

那怪物緩緩下降，觸手不斷從體內拉長，掃過高樓大廈的頂端，醞釀著體內的閃電。

云層中不只有一只水母，喻戎忘了去數，他此時震驚了，恐懼感讓他的思緒也緩慢了下來。

直到直升機穿過云層，它們消失在了視野。

“出版社就是用它們的力量刪除記憶。”

駕駛座的位置傳來聲音，向喻戎解釋他剛才看到的一切。

“只不過這次鬧得有點大，那個7級詭異區域失控后，周圍幾百公里都受到了影響。現在已經解決了，廢了好大一番功夫。再等一會兒，幾十萬原生體就會恢復成先前被設置好的樣貌。一切恢復穩定后，大水母開始運作，刪除所有人的記憶，讓社會回歸正軌。”

“出版社能做到這個地步嗎？”喻戎發出了意料之內的驚嘆。

“能。現在方圓幾百公里的上層建筑都在天上飛，能飛起來的都飛起來了，在天上不會受到影響。至于附近民航客機的乘客，會等到降落后挨個審查。”

不知在天空盤旋了多久，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天地亮如白晝。

“結束了，你想在哪下？”

喻戎抹了把臉，緩解一下恐懼感。

“把我送回贛北大學吧，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