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闐國在何處
八月二十四日(前章續)。
“沙塵暴似乎停了。”
一名同行者說道。我們在大遺址轉了十來分鐘。由于沒帶相機,我便請中方攝影師用遺址全景的角度給拍了張照。城墻的土壇狀東西,還有散落的陶片,也都請其給拍了照。
向導又撿到一枚古錢。我問年代久不久,他回答說:“是唐肅宗時的東西。”
他還說,這里還有具有于闐獨特圖案的土器碎片,還要幫我找一找,結果未輕易找到。
我們乘著吉普車在廣闊的遺址內行駛。在靠近遺址入口的地方,有處只剩一點殘骸的建筑物。不過,也只是堆巨大的土包而已。我們下了吉普車,登上那兒,進入一處疑似房間的地方。里面有貌似煙囪口的東西。
“這明顯是后世的。使用了坍塌城墻的東西。”
向導說。
“是房子嗎?”
“這個嘛,是不是房子不好說,好像是有人住過。”
“回去吧,又來沙塵暴了。”向導又說。
果然,遠處白玉河的上游方向,仿佛掛了面煙幕,沙子再次卷起。
我們踏上歸路。吉普車在剛才小聚落中的一家土屋前停下。前庭鋪著地毯,茶水早已備好。我們手撕吃了馕(面包),還被招待了西瓜。不久,聚過來許多人。無論老幼,臉上都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淳樸。大家圍坐在我們周圍。有立膝而坐者,也有抱兩腿而坐者。雖然我也沒大講些什么,可大家全都笑呵呵的。
在這里,遺址向導將自己的身份和姓名記到了我的筆記本上。他名叫殷盛,是和田師范學校的一名老師,年齡四十歲左右。一名同行者在一旁介紹說:
“除了此人,就再也沒人能做遺址向導了。他不巧去了別處,幸好今天回來了。”
由于這話是通過翻譯講的,具體情況我沒大搞清楚。似乎這位殷盛老師,是特意被叫來為我們做向導的。
我向殷盛提了兩三個問題。——我們剛才看過的地方是什么遺址,請談談看法,哪怕是個人意見也無所謂——我說道。
“斯坦因認為于闐的故城是約特干,黃文弼則認為這里是于闐故城的可能性更大。除此之外還有一處,在和田42公里外的地方有處遺址叫‘阿克蘇匹勒’,不過只剩了部分城墻,規模也比這里小很多。黃文弼曾在1928年和1958年兩次調查過這里,當時的結論已收在他的《塔里木盆地考古記》里。還有,烏魯木齊博物館所組成的調查隊也大致調查過這里。現在已是烏魯木齊博物館副館長的李遇春也參加了這次調查。若能見到他的話,估計能問到一些更有參考價值的線索。”
殷盛的回答很謹慎。在國家文物管理局的結論出來之前,是不能斷言的。不過,這不只是殷盛一人的態度,很可能是該地區所有文物工作者的態度。
“在由此往南數公里外,有一處巨大的寺院遺址,與玄奘三藏的《大唐西域記》中所記錄的贊摩寺十分吻合。并且,《漢書·西域傳》中也有記載稱于闐國有西城和東城。或許西城便是這什斯比爾,東城便是阿克蘇匹勒。唐書中也有西山城的記載,視為什斯比爾似乎比較合適。”
看來,這已經是殷盛目前所能發表的最大限度的“個人意見”了。
據說,我們所休息的聚落——紅旗人民公社第二農場是開墾沙漠而建,現在已被命名為“因阿瓦提村”。據說,所謂因阿瓦提是“新繁榮村”之意。
我們辭別因阿瓦提村,進入沙漠中。吉普車從一處沙漠平臺朝沙丘底的上面一處平臺爬去。沙丘的大斜坡上有個巨大的“棋盤”,像是用直尺畫出來的。據說那是風任性的作品。真是難以置信。
回到宿舍,在晚餐桌上,我受到了大家的“恭喜”。畢竟我站到了尚未公開尚未發掘的古于闐國遺址上,或許真該舉杯慶祝一下。
“不過,咱們這幫人也真是太懶了。大家專程來和田,可不是來睡大覺的哦。”
司馬遼太郎滑稽地笑著。
“井上回來后,大家就都痊愈了,怪哉怪哉。”
甚至還有人如此打著趣。不過,大家也并未都在睡大覺。中島健藏與團伊玖磨二人就去參觀了黑玉河與水力發電站。幸虧我躲在宿舍偷懶,那什斯比爾才會拱上門來。
晚上在宿舍院里欣賞民族舞蹈。表演結束后,我回到房間,獨飲著威士忌。望著窗外的黑暗我感慨萬千:終于進入了塔克拉瑪干沙漠,我終于站上了于闐國的故城。
八月二十五日,八點離開招待所。因為昨夜的計劃有變,我們要乘坐九點的飛機趕往烏魯木齊。
機場涼絲絲的。里面掛著巨大條幅,上面印著“深揭狠批‘四人幫’篡黨奪權的滔天罪行”的字樣。An-24,核載46人。飛機起飛約二十分鐘后,白黑兩條玉河匯成的和田河浮出,有如糾纏不休的白線束。
十點二十分,我們在阿克蘇著陸,在休息室休息。靜謐的初秋陽光灑在機場,山影全無,羊群在動。機場上一架飛機都看不到。我們被招待了白瓜,很好吃。這里被譽為新疆的江南,水源充足,物產豐富。不過,卻沒有古代遺跡。
我與東山魁夷在休息室前逛了逛。向日葵田很美。對面遠處浮出一座貌似小清真寺的建筑,旁邊還有土墻碎片——多么悠然的機場風景。在我們這些來自和田者的眼中,植物和農作物的綠色仿佛被用水洗過一樣清新而美麗。在休息室接待我們的維吾爾姑娘,帶著一種靦腆與可愛,這種靦腆與可愛在日本已然看不到。
三十分鐘的休息結束,十點五十分,起飛。飛機很快來到塔克拉瑪干沙漠上方。沙漠看上去像將植物所有葉子的葉脈都印了上去,又像將全世界所有清真寺的柱頭圖案都印上去一樣。飛機飛過浩瀚的沙漠。到處是干河道,有如巨大的線束糾纏在一起。一條筆直的路橫貫在大地上。那只能是路。
感覺飛機正飛在形成大斷崖的山岳腳下。跟上次烏魯木齊—阿克蘇時不同,天山始終未露面。因為我們這次是沿天山山系,由西往東飛過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北部。
飛機來到一片綠洲上方。大耕地鋪展開,聚落點點浮現。一條大河露出來。河道的寬度似乎剛好裝下一個聚落,大概是塔里木河吧。這一帶大型蓄水池很多,每個池子看上去都像湖一樣。
不久,一片大聚落現出來。庫車。越過庫車后,眼前變為大沙漠,眾多干河道在沙漠上繪制著條紋圖案。我將座位移至左側,這邊也是大荒漠,天山全然不見蹤影。飛機究竟是在何時,又是在何處越過天山的呢?
可不久后,我終于弄清楚,飛機確是在沿著天山山系飛。左邊遠處,貌似天山前山的兩處山巒紅彤彤地浮現出來,像血一樣紅。不久,天山將巨大的身影徐徐展露出來。十一點四十五分。我真想朝她招呼一聲“喂!”。飛機緩緩地,但卻真真切切地進入到天山上方。終于要翻越天山了。
雪的棱角,從那邊,從這邊,從四處現出來。無數的巖石堆,每一堆都板著臉。眼前有兩條巨大山谷,山谷對面,一條新的雪山山脈浮出來。美!簡直是世界屋脊。不,只能是世界屋脊。成百成千的叢山與棱角上飄著云。
叢山群一點點降低。不久,巴音布魯克草原浮出來。一名工作人員告訴我們。巴音布魯克草原是一處天山懷抱中的草原。看上去像被無數巖石棱角鑲邊的泥沼。貌似泥沼的地方大概便是草原吧。新的雪山山系再次浮現。這終究是一片被雪藏在山脈與山脈之間的草原。
飛機又開始在雪的山脈上飛行。雖然沒有了剛才的震撼,可還是在雪的山脈上飛了一陣子,不久來到一片新荒漠的上方,然后又迎來新的頂雪山脈。新的雪山不斷出現。雪山上白云悠悠。是雪?是云?有時還真不好判斷。叢山群中鑲嵌著一枚渾圓的翡翠湖。那湖邊,恐怕從來都沒人站過吧。云頻頻涌出,不斷飄過。
十二點三十分,我們終于越過山脈。可山岳的大斜坡剛開始露面,飛機便進入著陸姿態,進入一片大耕地的長條詩箋地帶。那些長條詩箋有茶色的、綠色的、黃色的、灰色的、淡紫的、白色的和黑色的,五彩斑斕。它們全都是人類從沙漠中奪取的戰果。
烏魯木齊城浮出來。烏魯木齊完全是天山山系腳下的一座城。
不久,著陸。也不知這是我第幾次進入烏魯木齊了。
下午,在我方要求下,請李遇春、郭平梁二人到我們宿舍——烏魯木齊迎賓館來了一趟,請他們介紹以和田地區為中心的南疆地區考古發掘和調查的情況。主要是由李遇春講,郭平梁一旁補充。
——解放前,和田地區的考古學調查幾乎都是由外國人進行的。尤其是赫丁與斯坦因比較著名。日本人中,也有橘、渡邊、堀等人構成的大谷探險隊的成員來過。俄羅斯也來過很多。中國方面則只有黃文弼一人。清代時候,中國人要想去那里搞調查是很難的。政府只給外國人方便,對中國人根本無視。黃文弼并未發表調查結果。結果的發表是到了新中國后,便是這《塔里木盆地考古記》,另外他還有個《吐魯番考古記》。
——新中國成立后情況發生了改變。既進行了包括新疆和田地區在內的考古學調查,也培養了不少考古學方面的工作人員和少數民族研究員,和田地區各縣也都配備了專業人員。它們幾乎都是維吾爾族人,專門負責古文物與遺址的保護和管理。平日里搞農地整理、工廠建設,同時,還要對古文物與遺址進行保護和管理工作。
——和田自古以來便是絲綢之路、西域南道的中心地區。從東邊的民豐縣(尼雅)到西邊的皮山縣,都分布在絲綢之路沿線。1953年、(19)58年、(19)59年,國家曾三次在和田地區的全部地區進行過考古學調查。1958年時,中國考古學專家史樹青發掘了尼雅。這次的調查報告被發表在了(19)60年與(19)62年的《文物》上。
——(19)59年的時候,我(李遇春)也參加了。這是由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組織的一次調查。首先調查的是民豐縣以北150公里外的古城。即漢代的精絕,距今兩千年的遺址。雖然現在已處于沙漠中央,不過古代應該是位于綠洲上的,并不在沙漠中。這是一處四五公里的巨大遺址,斷斷續續地有過居住區。里面也有人家的木柱子和墻壁。房子帶著院子,也有柵欄遺跡。還有葡萄架,還發現了葡萄根。當時發掘整理了十戶房屋。遺址并沒有城墻,居住點有的集中,有的分散。發掘主要是選取房屋集中地區進行的。相關報告被發表在《考古》六一年·第三號,是以中間報告的形式發表的。
——其中的大房子是貴族的房子,除臥室外還有客廳,我們還從客廳里發現了木簡(書信)。兩片木簡合并著連綴在一起,用細繩捆著,再用泥封好,在封上按了兩個印。正面則記著收信人的姓名。也就是說,主人只是寫了這封書信,未送出就離開了這里。為保護文物,這份木簡并未打開,而是直接被保存在了烏魯木齊的博物館。這處房子里還有穿墻的煙囪(壁爐)。與此相反,當然也有一些窮人的房子。不過窮人的房子只有一間房,其中外面的一半塞著牛糞,里面的一半則住人。貧富差距很大。
——城中有佛塔。并且城外2公里的地點有處古墓地區。我們在那兒發現了一處夫婦合葬墓。并非豎坑,只在土中埋著木棺。死者已變成干尸。女尸穿著兩層衣服,一層是袍子,袖口很小。袍子外面套著長袍,袖子很短。兩層全是絲綢衣物。下面是裙子。裙子下面穿著褲子。男尸則裹著錦織的上衣,下穿棉布褲子,膝蓋以下部分有絲繡。被發現時全都是嶄新的。
——女尸頭部放著一個藤制化妝盒,里面裝著鏡子、白粉、線、絲綢料子等。腳下放著木制的茶碗、盆、陶甕等。
——男尸占了棺材的大部分,男女的臉都被用絲綿處理過,女尸臉部還被用四層絲綿包著。化妝盒里裝著一些布片,質地與男尸的裹尸布相同。由此推測,大概是男方先死,女方是在處理完丈夫的尸體后才死的。另外,男尸表情安詳,女尸表情則不自然。女方究竟是甘愿為丈夫殉情,還是被逼殉葬,這姑且不論,總之,當時漢族的風俗已進入少數民族之中。有關內容已發表在(19)60年的《文物》上。
——在民豐縣,還有兩處古城被發現。一處是座圓形的城堡,門只有一個。此城堡以完整的形式被保留了下來,連屋頂都被埋進了沙子。登上屋頂,城內一覽無余。貌似是一座唐代的城堡,不過確切情況不好判斷,命名為“安得悅”。
——還有,在這圓形城堡40公里外的地點還有一處城堡。雖然只剩了一部分,不過城內有座高高的佛塔。佛塔僅土臺就有10米高,土臺上面的部分已經喪失。大概是漢、魏時期的東西,命名為“夏言塔克”。
——于田縣(克里雅)北邊的沙漠中也有座古城,是方形的,有兩三公里見方。沒有城墻,只留有住宅的木柱與墻壁。此處的情況也被記在了《塔里木盆地考古記》里。
——于田縣西的策勒縣(Qira)境內的沙漠中也有座古城,似乎是斯坦因發現的丹丹烏里克,不過,調查后未找到佐證。為了尋找丹丹烏里克,大家從于田縣走到了策勒縣,當時沙塵暴很大,駱駝的腳印轉瞬即逝,回去時尤其艱難。黃文弼也曾在1927年調查過,可最終也沒能發現。斯坦因的丹丹烏里克究竟被埋在了哪兒呢?烏里克是維吾爾語,意思為有很多房子的地方,可“丹丹”卻意思不明。
——策勒縣并沒有大城,卻有大寺。維吾爾語叫“達木科”,漢語寫作“達磨溝”。
——除以上外,和田地區還有兩座古城。一是洛浦縣縣城10公里外、地處白玉河東南岸、人稱阿克蘇匹勒的遺址。雖然殘留了部分城墻,其他部分則全部埋在了沙中。在那兒收集到的有漢代古錢、唐代金制品、陶器、石器等。由于未進行發掘,一切都埋在沙中。不過據推定,這座城曾生存了相當長時間。阿克蘇匹勒是維吾爾語,意思是“白色墻壁”。
——從現在的和田縣往東南25公里,有一處大遺址叫“什斯比爾”。什斯比爾是三重墻之意。該遺址位于白玉河西岸,未公開、未發掘。不過,作為漢代于闐城的可能性非常大。
——和田縣還有一處遺址,叫“約特卡”,維吾爾語叫“約特干”。在和田縣西方偏北不到20公里的地方。從那兒往西是皮山縣,那兒有個地方叫桑庫艾依(音譯),有一城址,是被斯坦因當作于闐國城的地方。
我對李遇春的話很感興趣。對于什斯比爾大遺址,他的發言也很謹慎,僅稱作為于闐國王城遺址的可能性極大。總之,在不久的將來,中國方面一定會集結中國考古學界和史學界所有力量進行發掘調查的,希望這一天能早日到來。
八月二十六日,十點從迎賓館出發,向被藏在海拔2000米的大山懷抱中的美麗的湖——天池進發。
車子穿過我已完全熟悉的烏魯木齊城區。胡同之間露著沙丘碎片。同伊犁、吐魯番、和田相比,這里終究還是人多,服飾也有一種大都會的氣派。在和田所見的那維吾爾本來的服裝幾乎就看不見。卡車和自行車都很多,人流也很密集。雖然擁有一種伊斯蘭教都市特有的喧鬧,卻也能感受到一些都市氣息。我第一次來這里時,眼里只有那種被沙漠包圍的土屋與伊斯蘭教徒城市的雜亂感覺,可當游歷了吐魯番、和田后,卻感到了不少都市氣息。
汽車在新市區一處十字路口停下。我將城市拍入相機。人行道和車道井然有序,道路也很寬。完美的鉆天楊行道樹下有水渠,流水滿當當。鉆天楊樹葉開始泛黃,早秋似乎已來到新疆地區。
我們再次乘上車,在市區行駛了一會兒。不久,路變成一條被鉆天楊鑲邊的直道,將我們送入荒漠。卡車來來往往。因為去沙漠的入口已變成工廠地帶。
駛過工廠地帶后,一片大荒地鋪開。地面錯落起伏,變成了丘陵地帶。路切割著不斷出現的山丘往前伸。卡車逐漸變少,我們的旅途舒適起來。十點。
不多久,眼前再次化為大丘陵地帶,前方和左右兩側坐落著無數丘陵。在這次的旅行中,我們到處都會遇到世外風景,而眼前這片地帶也被奇異的山丘吞沒,奇妙極了。
長長的丘陵地帶結束,接下來是大原野,駱駝草點點。長長的山脊線在右邊延續。由于道路施工,汽車偏離正道進入荒漠。沙塵飛揚,沙子像瀑布一樣落下來。果然是貨真價實的沙漠。
十一點二十分,我們漸漸進入大綠洲的耕地地帶。右面遠處山影重重。高粱地發黃,秋天似乎正來到這里。汽車直指右面的山脈。前方山重山。我估計車大概要爬上其中一座。不久,車到山前,路鉆入山間。十一點三十分。
進入山中。前方的山頂上露著雪。悠閑的農村之旅。不久,車再次進入河谷。前方是雪山,右面是溪流,河灘上是榆樹。谷很深,水很美。
十二點,水流轉到左側,路變為上坡。水流逐漸變細。前面的車子揚起沙塵,路開始繞起山坡。
不久,車爬到山頂,我們的目標地——天池映入眼簾。湖四面群山環抱,一副靜謐的樣子。汽車在湖畔行駛了一小會兒,然后進入湖岸的休息場。湖畔有很多冷杉大樹,淹沒周圍巖山山坡的也是冷杉樹。
若說美也的確是美,不過三小時的行程實在難熬。聽說這里十分寒冷,我們是有備而來的,結果卻一點不冷。人們都說,天池是西王母的浴池,稍微靠下的小天池則是王母洗腳的地方。
我們十分疲憊,傍晚返回烏魯木齊。晚上聽取了孫平化就中國共產黨第十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介紹。
八月二十七日,上午參觀烏魯木齊市紅山商場,下午兩點四十分從住了很久的迎賓館出發。新疆地區的日程全部結束,今天是回北京的日子。
由于有風,行道樹鉆天楊在搖晃。烏魯木齊昨天是33度,今天是32度,數日來一直是三十二三度,據說這種熱度多少有點異常。到城里后,身體開始出汗。不過我還是覺得吐魯番更熱些。因為據說吐魯番是平均44度,最高53度,而我們已經體驗過那平均的44度。
路上懷抱嬰兒的女人可真多!多數姑娘的耳朵上都掛著耳環。來到沙漠之國后,我真切感到了耳環之美。這里的女人大都身穿白衫,給人一種純潔的感覺。頭發多數為短發,少女們則梳著兩條辮子,扎著發帶。服裝不是裙子就是褲子,十分簡樸。民族服裝幾乎看不見。
進入商業街(回城)后,老人多了起來。他們全蓄著胡子。不過,許多女人提網兜購物的情形卻吸引了我的眼睛。或許是一種時髦吧。人群熙攘中還有驢拉的排子車在悠閑地移動。
進入漢城。鉆天楊和榆樹行道樹很美。終于跟烏魯木齊告別了。別了,沙丘碎片、向日葵、驢子、與沙丘同色的土屋、白墻、拉著一大車孩子的母親、抱瓜的男人、毛氈的靴子、荒壁坍塌的房子、白墻脫落的房子、坐在門口的老人們、圍坐在街道樹下休息的一家人、鉆天楊那泛出的黃色!
到達機場。三叉戟,核載112人。經蘭州飛往北京。距蘭州1725公里,預計用時兩小時零五分。
四點半起飛。頂蓋雪的天山立刻出現在左邊。大沙漠波浪起伏,宛如擺滿了數百條百褶裙。
飛機很快與天山平行飛行,越過一道支脈。起飛未到五分鐘。有個哈密瓜在機艙內的坐席下面嘰里咕嚕滾來滾去,是乘客帶上來的。
五點四十五分,飛機依然保持在雪之天山的右邊,在天山北路的上方飛行。
六點十五分,大沙漠之上。也不知是否該叫沙灘,只見沙漠里有無數的沙紋,似水波蕩漾。右面的山脈逐漸降低并遠去。我們在此與天山分別,不久進入丘陵地帶。越過丘陵地帶后是大綠洲地帶,然后是山岳地帶,又越過兩三處山脈的尾巴后,不久便進入一片大耕地——蘭州。
六點三十分,飛機在蘭州著陸。這是一座大沙漠一隅的機場。三面山影全無。我們在這里休息一小時,在食堂用了晚餐。映入窗戶的已是十四的月亮,而明天即是滿月了。
七點四十五分,起飛。升空后飛機很快來到一片丘陵地帶,這次是巖石波浪。同樣形狀的巖山洶涌而來。這里又是一處小型的卡帕多西亞高原。十四的月亮升在高原上。大斷層也橫亙在眼前。到處都是奇異的丘陵地帶。敦煌大概也在這種地方吧。
地殼上面一刻接一刻地變暗。夜晚已然來臨。夜晚的到來就是為了讓地殼休息的。天空清澈明亮,與此相反,地上卻失去了一切形狀,正變成單一的黑色。
十分鐘后,天空也變暗。迅猛的雷光在閃爍。雷光以短暫的間隔,不斷撕裂著機外的黑暗。
九點二十分,抵達北京。27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