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忍”的哲學(xué)(8)
- 其實我們一直活在春秋戰(zhàn)國·珍藏版大全集
- 龍鎮(zhèn)
- 3356字
- 2014-09-02 17:05:25
晉文公再一次在秦國人的護(hù)送下回到了絳都。這一次,他不但把懷嬴這個寶貝給帶回來了,還帶回了秦穆公贈送的三千名秦國壯士。這些人將負(fù)責(zé)公宮的守衛(wèi)和絳都的治安,如同梵蒂岡的瑞士衛(wèi)隊一般忠心耿耿,而且不會被收買。
這件事之后,晉文公正式確立懷嬴為第一夫人。不久,翟國也派人將季隗送到晉國,但是請求將季隗所生的兩個兒子伯倏和叔劉留在外婆家撫養(yǎng)。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翟國人要將伯倏和叔劉留下,而是晉文公指使翟國人這樣要求的,主要目的是避免將來出現(xiàn)繼承權(quán)爭端。
前面說過,晉文公在翟國的時候娶了季隗,而將季隗的姐姐叔隗嫁給了趙衰做老婆,叔隗生了趙盾。晉文公回國之后,又將自己的女兒趙姬嫁給趙衰,并且為趙衰生了原同、屏括、樓嬰三個兒子。
趙姬高風(fēng)亮節(jié),她主動要求趙衰將叔隗和趙盾接回晉國來團(tuán)聚。趙衰哪里敢啊?一再表示推辭。趙姬很嚴(yán)肅地說:“您得到了國君的女兒就喜新忘舊,這樣的品德如何服眾?我不想您被人唾罵,必須把他們接回來!”
叔隗和趙盾被接到晉國后,趙姬又以趙盾有才為由,強(qiáng)烈要求將趙盾立為嫡子,將來繼承家業(yè),讓自己的三個兒子居趙盾之下;同時要求趙衰立叔隗為夫人,自己甘居其下。
在那個年代,公卿的妻妾和子弟為了爭奪繼承權(quán),往往打得頭破血流,像趙姬這樣舍己讓人的,還真不多見。我只能給她兩個字的評價:聰明!
當(dāng)年晉文公等人自翟國出來,掌管盤纏的小吏頭須攜款潛逃,導(dǎo)致他們差點餓死在衛(wèi)國的郊野。后來頭須又將所攜款項全部用于迎接重耳回國的事業(yè)(由此可見,晉文公尚在流亡途中,晉國就有地下黨在活動,密謀迎接他回國),也算是將功抵罪。晉文公當(dāng)上國君之后,頭須又來宮室求見。晉文公借口自己在洗頭發(fā),避而不見。
頭須對晉文公的仆人說:“洗頭的時候,俯首躬身,心在上頭在下,位置顛倒,難免說出反常的話,也難怪我見不到主公。但是請你轉(zhuǎn)告主公,身為國君而記恨一介匹夫,恐怕會使得大家都不敢親近他。”
晉文公聽到這話,立刻派人把頭須叫回來,接見了他。與晉惠公父子的斤斤計較相比,晉文公確實有他的過人之處。
國內(nèi)局勢穩(wěn)定下來之后,晉文公開始賞賜跟隨他流亡的眾人,按照功勛大小,有的賜以封地,有的賜以官爵。當(dāng)年狐偃、趙衰等人不惜血本買的這只潛力股,現(xiàn)在終于漲停了。
跟著晉文公流亡的人中,有一位做飯的壺叔。他也跑去找晉文公,抱怨說:“您都賞了三批人了,還沒輪到我,是不是把我這老頭子給忘了啊?”
晉文公咂吧著嘴說:“哪里敢忘啊?我現(xiàn)在還惦記著你在路上給我煮的野菜湯,那味道叫一個美!只不過,我賞賜群臣是有等級的。用仁德教育我,不讓我犯政治錯誤的,受上賞;用實際行動支持我,幫助我回國的,受中賞;在戰(zhàn)場上拼死效力,立下汗馬功勞的,受下賞。你是為我個人的生活服務(wù)的,我很感謝你照顧我,等這三種人賞賜過后,就輪到你了,別著急啊!”
晉文公這話被傳出去,晉國上下無不受到感動。
不知道為什么,晉文公賞過上、中、下三種人,也賞過了壺叔這種后勤人員,獨獨忘了在樹林中給他獻(xiàn)過肉羹的介子推。
介子推自己也不以為意,對母親說:“先君獻(xiàn)公有九個兒子,現(xiàn)在只剩下主公在世了。惠公、懷公刻薄寡恩,沒有人愿意親近他們,因此遭到國內(nèi)外的遺棄。老天不拋棄晉國,必定會派人主持大局,所以主公回國,也是天意。而跟著主公流亡的這些人,竟然認(rèn)為是他們的功勞,不是很搞笑嗎?拿人家的財物,尚且叫做偷盜,何況貪天之功為己有?做臣子的以自己的罪行為義舉,當(dāng)國君的還賞賜他們的罪行,上下一起自欺欺人,我很難和他們相處!”
雖然后世對介子推的評價歷來很高,我對他這番話卻很不以為然。晉文公回國自然是天命所賜,但如果沒有這么多人幫助他,鼓勵他,甚至是督促他,他八成還睡在齊姜的繡榻之上,做著他那恍恍惚惚的春秋大夢呢,怎么有可能坐在絳都南面稱君?
介子推的老母親挑著簸箕里的米蟲,勸他:“那你多少也向主公說一下,求得一些賞賜,否則就算死了也不會被記得。”
介子推態(tài)度很堅決:“明知不對,我怎可以學(xué)他們爭名奪利?君子總不能食言而肥吧。”
“那你好歹提醒主公一下嘛!”
介子推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米灰,說:“沒這個必要,我還是歸隱田園吧。”于是母子倆收拾了家當(dāng),悄然離去,不知所終。
晉文公得到這個消息,沉吟了半晌,對趙衰說:“寡人確實是忘記了介子推,對不住他。”
趙衰面色凝重,欲言又止:“有件事情,不知該不該講?”
晉文公點點頭。
“當(dāng)年在衛(wèi)國,介子推獻(xiàn)給您一碗肉羹,您知道是什么肉嗎?”
晉文公咽了口口水,搖搖頭。
“那是……他從自己大腿上切下來的一塊肉。”
晉文公一下子站起來,失魂落魄般看著天空,一言不發(fā),眼淚卻不住地往下掉。后來他派人去尋找介子推,一直沒找到,只好將綿上(地名)虛封給介子推,說:“這是為了記錄我的過失,表彰善良的人。”
另外還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
晉文公打聽到介子推隱居的地方,親自跑到去他,結(jié)果介子推得到消息,帶著母親逃到山里去了。晉文公想,介子推是個孝子,如果放火燒山,他一定會背著母親出來。于是,命令放火燒山,結(jié)果火一下蔓延數(shù)十里,連燒三日不熄,但介子推沒有出來。火熄之后,大家進(jìn)山察看,才發(fā)現(xiàn)介子推和他的老母相抱在一起,被燒死在深山之中。這事傳出來,人人尊敬和懷念介子推,以后便在他被燒死的這天紀(jì)念他。這天就在每年四月清明節(jié)的前一天,因為介子推是被火燒死的,大家在這天都不忍心生火做飯,寧愿吃冷食,所以這天又被叫做“寒食節(jié)”。
這個故事不見于正史,但是早就植根于中國人的感情與文化中。我想,歷史在某種意義上并無正史和野史之分,所謂“故事純屬虛構(gòu),唯有感情真實”,不是嗎?
驅(qū)虎趕狼,玩的就是心跳
公元前636年,也就是晉文公即位的那一年冬天,王城雒邑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周襄王的弟弟王子帶再一次勾結(jié)少數(shù)民族進(jìn)攻雒邑,周襄王逃亡到了鄭國。
《春秋》這樣記載這件事:“冬,天王出居于鄭。”天王即天子,這里之所以用“出居”而不用“出奔”,是因為天子以天下為家,逃到哪都不能算是逃,而只能含糊其辭地說是前往某地居住。
王子帶上一次勾結(jié)戎人進(jìn)攻雒邑是在公元前649年,事情敗露后,周襄王震怒,王子帶逃到齊國尋求庇護(hù),在齊國一住就是十年。直到公元前638年,天子消了氣,這才接受大夫富辰的建議,將王子帶召回了雒邑。
周襄王眷念兄弟之情原諒?fù)踝訋В踝訋s一直沒放棄爭奪王位的念頭。但他這一次勾結(jié)狄人進(jìn)攻雒邑,周襄王本人也要負(fù)一定的責(zé)任。
事情的起因與鄭文公有關(guān)。
公元前640年,鄭國的附庸滑國背叛鄭國而親近衛(wèi)國。鄭文公派兵討伐滑國,滑國人表面上認(rèn)罪投降,等鄭軍一撤,馬上又投入衛(wèi)國人的懷抱。鄭文公是出了名的墻頭草,沒想到滑國人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氣惱不已,第二次派兵征討滑國。滑國向衛(wèi)國求助,衛(wèi)國則向周王室求助。因此,受周襄王的委托,周朝大夫伯服、游孫伯來到了新鄭,請求鄭文公與衛(wèi)、滑兩家坐下來談判,用和平方式解決爭端。
周襄王顯然過高估計了自己的影響力。鄭文公見到兩位大夫,先是毫不客氣地給他們算了一筆舊賬,說當(dāng)年鄭厲公和虢公幫助上任天子周惠王奪回王位,在慶功宴會上,周惠王賞給虢公酒爵,而只賞給鄭厲公銅鏡,厚此薄彼,完全沒搞清楚誰的功勞最大。接著又埋怨了一通現(xiàn)任天子周襄王,說他也不先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就一味幫著衛(wèi)國和滑國說好話,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難道能夠用和稀泥的方式解決嗎?
發(fā)完這通牢騷,鄭文公仍然不解恨,干脆把兩位大夫強(qiáng)行留下來,軟禁在新鄭城內(nèi)。
不難看出,自從抱住了楚成王的大腿,鄭文公說話辦事,氣也粗了,腰桿子也硬了,耍起無賴來,頗有乃祖鄭莊公的遺風(fēng)。
周襄王本來只是想當(dāng)個和事佬,沒想到鄭文公不但不給面子,還把他這個好心勸架的人打了一巴掌。王室雖然衰落,但把他派去的大夫給扣押起來,也未免太無禮了。天子越想越生氣,決定叫人好好修理一下鄭文公。
他對大夫富辰說了自己的想法。富辰長長地倒吸了一口氣,問道:“您打算請哪位諸侯出兵?”
周襄王掰著手指頭說:“齊、宋、魯、陳、蔡都是鄭國的鄰國,我想給這幾位諸侯都寫信,請他們出面主持公道。”
“怕只怕他們誰也不敢出頭攬這個活兒。您想想看,前年宋襄公討伐鄭國,被楚國人打得差點全軍覆沒,宋襄公本人也身受重傷,不治而亡。當(dāng)今天下諸侯,畏楚如畏虎,而鄭伯又狐假虎威,還有誰愿意惹這個麻煩?”
周襄王沉默了半晌,報復(fù)出氣的念頭不斷,腦子轉(zhuǎn)到抽筋說:“你說的也是實話,那我不找諸侯出面,找狄人出面總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