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歐洲史:轉型時代(約1450—1914)
- (英)諾曼·戴維斯
- 2507字
- 2021-12-27 11:10:47
鞭笞
FLAGELLATIO
皮耶羅·德拉·弗蘭西斯加(約1415—1492年)在1447—1460年間創作了被稱為《鞭笞》的流傳甚廣的小習作。這幅畫現在被收藏于烏爾比諾的國家美術館,以雙聯畫結構、建筑細節和令人驚嘆的透視法的應用而聞名,并且最重要的是,它具有神秘的寓意(見插頁圖4)。1這幅畫分為兩個具有區別性的區域。在左邊,一個夜間的鞭打場面出現在明亮的古式院落的內部。在右邊,三個高大的男人在一個空曠的花園里交談。左邊黯淡的月光被右邊溢出的日光驅散。
建筑物的基本結構令人奇怪地模糊不清。執政官的庭院是莊嚴的古典風格。沉重的房頂的嵌板由從大理石路面聳起的兩排有凹槽的科林斯風格柱子撐起。在中心,飾有金色雕像、象征耶路撒冷的古羅馬神殿的柱子上綁著一個囚犯,旁邊還有兩座帶有突出的觀景樓的中世紀房屋。遠處是一片綠地和藍天。因此,這幅畫的一部分被設定在過去,另一部分被設定在現在。
兩群不同的人物沒有表現出任何明顯的聯系。在庭院中的鞭打場面里,有戴著一頂尖角的“巴列奧略”式樣帽子的坐著的官員、一個戴頭巾的阿拉伯人或土耳其人,以及一個穿著短羅馬寬外袍的隨從注視著。在前景中,花園里的人群由一個戴著圓帽子、穿著栗色長袍和柔軟的靴子的留著胡子的希臘人,一個穿著紅色罩衫、戴著月桂花環的赤腳年輕人和一個穿著一件弗拉芒風格的毛邊錦緞衣服的富商構成。
皮耶羅運用透視圖確保了囚犯這個小的形象保持在中心的焦點上。光線、房頂的嵌板和柱子匯聚的線條,以及按照透視法縮短的路面大理石的正方形,教科書般地展示了如何強調建筑物的內部活動。2
至于寓言,皮耶羅的藝術的突出特色已經表明,相互沖突的解釋太多,以至于令人無從論及。3傳統的觀點認為,《鞭笞》描繪了耶穌在彼拉多面前受鞭打的場面。許多評論家把赤腳青年看成蒙泰費爾特羅。然而,它的拜占庭風格也是強烈的,同時他們提出了與主導那個時代新聞的奧斯曼帝國對君士坦丁堡的圍攻和征服有關的許多解釋。在這種解釋中,囚犯不可能是耶穌,而是圣馬丁,7世紀在拜占庭人手中殉道的那位羅馬教皇。指揮的官員可能不是彼拉多,而是拜占庭皇帝。三位居于畫面前景中的人物可能是曼圖亞會議(1459年)的參加者。在曼圖亞,一位希臘使者請求西方君主發起一場十字軍東征來拯救東方帝國。
然而,英國的一位權威人士堅信這幅畫代表圣哲羅姆的夢。哲羅姆曾經夢到他由于閱讀異端的西塞羅的著作而被鞭打。這可以解釋兩部分之間的不一致。前景中的三個人物——兩個男人和一個赤足天使——“正在討論圣哲羅姆的夢中情節所體現的古典文學與教父文學之間的關系”4。
線條透視法標志著那個時代的藝術感覺。5它使皮耶羅的同時代人保羅·烏切洛非常興奮,甚至會叫醒床上的妻子來討論它。它是一種用于在二維平面上創造三維世界的現實圖像的繪圖方法。它開始表現通過人眼看到的世界,因此標志著對中世紀藝術的層次比例的徹底拋棄。它首先由布魯內萊斯基從他對古典建筑的研究中發現,然后在以阿爾貝蒂的《論繪畫》(1435年)、皮耶羅本人的《透視繪畫論》(1475年之前)和丟勒的專題論文《論測量》(1525年)為代表的許多理論性論文中得到詳細論述。它的規則包括平行線朝著一個產生錯覺的“消失點”和“水平線”匯聚,物體縮小的尺寸和它們與“消失點”的距離有關,并且包括沿視覺中心線伸展的相貌的縮小。6這種畫法的開拓時期的典范可以在佛羅倫薩大教堂洗禮堂青銅雙扉大門上吉貝爾蒂的《天堂之門》(1401—1424年)和圣馬利亞教堂中殿的馬薩喬的壁畫《圣三位一體》(約1427年)中找到。其他標準藏品還包括烏切洛的《圣羅馬諾之戰》(約1450年)、曼特尼亞的《哀悼基督》(約1480年)和達·芬奇的《最后的晚餐》(1497年)。
透視法一直支配著隨后400年的具象藝術。達·芬奇稱它為“繪畫的韁繩和船舵”7。一位現代批評家稱它為“一種獨特的歐洲視角”8。自然而然地,當現代藝術家最終開始解構傳統的方法時,線條透視法成為他們的目標之一。如同保羅·克利在他的《透視法的幻象》(1920年)中所做的一樣,喬治·德·基里科(1888—1978年)和他的形而上畫派探討了《令人不安的繆斯》(1917年)這幅畫中錯位透視法的影響。留給荷蘭人M. C. 埃舍爾(1898—1970年)的是探求最后所有紙上的線都涉及錯覺的視覺謎語。[印象派]
在這些無可比擬的多才多藝的佛羅倫薩人中間,沒有人能超過列奧那多·達·芬奇(1452—1519年)。這位畫家在世界上最受歡迎的畫可能是《焦孔達》(即《蒙娜麗莎》,1506年),他看上去擁有無限的天分去滿足他無限的好奇心。他的筆記本從解剖圖到直升機、潛艇、機槍的設計,無所不包。甚至在更早的時期,這樣的機械發明在德國就曾風行一時。4他的聲望被神秘的失蹤作品環繞,也被名聲在外的巫術環繞。據說,當他還是一個小男孩時,他在佛羅倫薩的街市上買回裝在籠子里的鳥,為的是把它們放生。對于藝術和自然的秘密,他做了同樣的事。他在法國度過了最后的歲月,為弗朗索瓦一世服務。他在盧瓦爾河靠近昂布瓦斯的克魯城堡去世,它被稱為“比意大利本身更為意大利化”的世界的一部分。5[列奧那多]
文藝復興從來沒有被限定在意大利或者意大利的風格之內,它的影響持續地波及全部拉丁基督教世界。現代學者有時忽視了這一事實。瑞士歷史學家雅各布·布克哈特的著作《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巴塞爾,1860年)的影響如此之大,以至于許多后來人沒能意識到更廣泛的層面。事實上,這一時期的思想騷動在北歐的早些時代就能看到,尤其是在勃艮第和德意志的城市。在法國,除了引進意大利的風尚外,它還展現出許多民族的特色。它的影響也并沒有局限于意大利的近鄰。例如,它對匈牙利和波蘭的影響深于對西班牙的影響,并且在觸及東正教世界的領地之前,它沒有遇到不可逾越的障礙。在奧斯曼帝國吞并的國家里,文藝復興的痕跡是輕微的;在莫斯科公國,它被限定在少數的藝術模仿方面。事實上,文藝復興為拉丁西方帶來了新生,但卻加深了東西方之間的鴻溝。
文藝復興的原因既深刻又廣泛。它們可能與城市的發展和中世紀后期的貿易有關,與富有而強大的資本主義扶植者的興起有關,與影響經濟和藝術生活的技術進步有關。但是,精神發展的源泉必須首先在精神領域中尋找。在這里,教會的墮落和對教會傳統教義的失望成為主要因素。文藝復興與宗教改革的根源都在思想領域,這并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