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刑事科科長井手內的怒吼聲快要震破石井的耳膜了。

發際線越來越高的額頭也因為情緒激動而變得通紅，就像煮熟的章魚。

其實石井從一被叫到會議室開始就知道井手內會發火，但眼前這暴跳如雷的狀況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料。

自己的確是沒有按照現場的指示行事，可終歸是逮住了犯人。所以石井認為會稍稍得到諒解的。

“那還不是因為指揮官是個笨蛋！”

后藤完全不畏懼井手內的震怒，張口說道。

“說話小心些！”

“本來就是笨蛋，我才這么說的。”

“擺正你的立場！”

井手內和后藤的爭論眼看著就白熱化了。

這種情況已經司空見慣。

無論對誰，后藤都是這么一副沒規沒矩的樣子。但石井總感覺后藤對井手內的態度和對其他人的態度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兩人十分不投緣。

“你還沒有反省嗎？”

“抓到了犯人，真是很對不起！”

后藤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邊說邊低頭道歉，可眼睛卻盯著別處。簡直就像一個處于叛逆期的孩子。

石井多次想開口勸阻兩人，可看看兩人的架勢，他也只能惶恐不安地站在一邊了。

“你應該反省的是，不聽從指揮這件事！”

“那你的意思是說，聽從笨蛋們的指揮，老實待在車里，然后眼睜睜地看著犯人逃走，這樣才對嗎？”

后藤的反駁非常尖銳，可至少這次說得沒錯。現場是需要隨機應變的，偶爾也需要個人的突出表現。

石井雖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但道理他還是懂的。

“我沒那么說。”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說，如果你是一名警察，就不要老是干些讓上司惱火的事情。我也是為了你好！”

“警察的工作就是為了維持治安，而不是拍上司的馬屁。”

“既然是一個團體，有時候也得迫不得已而為之。”

“別給我灌輸你這套歪理邪說了！”

后藤的怒吼聲能震碎玻璃窗。

井手內一時語塞，只是直愣愣地看著后藤，那眼神就像看外星人一樣。

并不是因為后藤夸張的表現，而是兩個人的觀念居然有如此大的差異。石井心中暗想。

“好了，去工作吧！”

短暫的沉默之后，井手內搖了搖頭說道，似乎徹底死心了。

“為了這么無聊的事情，浪費了這么多時間！”

后藤嘟嘟囔囔抱怨著站起身來。

“你如果繼續是這種態度，恐怕一輩子都別想出人頭地了。”

井手內看著打算離開的后藤，嘟囔了一句。

“一開始我也沒有過這種奢望。”

后藤丟下這句話后便走出了房間。

“你可真是倒霉呀。”

井手內憐憫地看著石井。

我沒有什么地方需要別人同情呀。

“我沒有……”

“如果你愿意，可以考慮調換部門。”

井手內打斷了石井的話。

“調動？為什么？”

石井皺著眉頭，用手指扶了扶銀色邊框的眼鏡。

“跟著后藤，你還能有未來嗎？”

石井不理解井手內說什么。因為他并沒有感覺出跟著后藤工作有什么痛苦可言。

“我這樣挺好的。”

石井毫不猶豫地說。然后站起來行禮告辭，接著就跑出會議室去追后藤了。

啪，摔了個跟頭。

離開會議室后，后藤狠狠沖著墻壁踢了一腳。

真是讓人惱怒！

對什么惱怒呢？對井手內嗎？不，不僅如此。

他對自己也十分惱怒。

剛剛當上警察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那時候或許幼稚，但心中充滿了正義感和使命感，而且也心存不輸于石井的夢想，從未懷疑過自己有救助很多人的能力。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夢想越來越脆弱，即將土崩瓦解。

不，也不是這么一回事。可能只是因為自己的想法過于天真，像動漫中那些英雄一樣帥氣得無所不能吧。可這并沒有錯呀。

如果所有的犯罪者都是令人憎惡的惡人，那該多好……

現實世界并非都是勸善懲惡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有的價值觀和思考方式，每樁案件也并非只是受害者和罪犯之間的問題，它會給每一個卷入事件中的人都帶來影響。

憤怒、憎恨、悲傷、嫉妒，每天都置身于這種人類的負面情緒之中，并且囊括了所有的負面情緒。

也曾被警隊的前輩勸導過：“不要考慮那么多了，如果那樣的話，受苦的只是自己呀！”后藤自己也明白這一點。

可是，他做不到。

只要一和牽扯到犯罪的人在一起，就會有憤怒、哭泣、喊叫等狀況。每每此時，后藤就對這個令他束手無策的社會張牙舞爪。

雖然明知無法抗衡“警察”這個龐大的群體，但還是努力抗爭，結果就是漸漸陷入孤立之中。

雖說如此，但也不能辭職。

正如井手內所言，自己現在更沒有什么出人頭地的念頭了。

出人頭地，只不過是一種自我表現的欲望而已。搜查人員熱衷于此，那隨他們的便，可是不能把受害人和犯罪者卷入其中。

這大抵是一種徹底的職業精神，能夠獨當一面的警察無論多么努力，他的未來都是可以洞察的。這是一個已經預先安排好的和諧一致的權力群體。

就后藤來說，于一個已經迷失本分的體制之中，無論怎樣努力向上爬，都沒有太大的意義。

久而久之，有關警察的負面事件層出不窮，不光如此，在職警察中的自殺者數量也在不斷增長。

這樣的組織，毀滅掉了也好。后藤有時候真的會這樣想。

既然都考慮到這一地步了，為什么還待在這個組織中不走呢？

不知道緣由。所以，他對自己惱怒不已。

“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