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和裴行儉二人走在宮城內。

今日發生的一切太匪夷所思了，以至于李正到現在都還未緩過來。

裴行儉慢慢給他講述了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李正這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召見到宣政殿。

“我不知那個上官婉兒為何要救你，但你的確是欠了她一個天大的人情。”

“皇后此人行事狠辣，最忌欺瞞，那個女娃當著所有朝臣和皇上的面，撒下這么大的謊，皇后絕不會輕饒她。”

“至于你為何會被皇上封為太子侍讀，我也想不通，可能只是隨性而為。”

裴行儉雖然是官場老油條，但那二位的一些操作，他也并非能完全猜出來。

李正聞言，有些沉默。

他不知道為什么上官婉兒要這么做。

他們的交情，似乎沒好到這種程度吧？

“裴伯伯，可有辦法幫她？”李正問。

裴行儉搖搖頭，“皇后要懲處誰，不是你我能阻止的，這份恩情你記在心里就好，日后若有機會再還吧。”

那就是沒辦法了。

這份無力感，還真是讓人不爽。

李正很煩躁。

此前他不管再怎么被針對，被仇人算計，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煩躁過。

因為他明白，這些人的算計，自己有辦法解決。

可現在，李正發現無論何種算計，似乎在絕對的權力面前，都顯得羸弱不堪。

權力！

李正有些渴望這個東西了。

跟裴行儉道別后，李正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李治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

忽然間，他竟不知道要干什么。

“小瘦？”

李正在院子里喊著。

但無貓應答。

來到長安幾個月，李正已經把這里當成了自己的家。

現在突然要走，李正多少有些不舍。

可轉了一圈后，李正發現，自己不舍的不是這個地方，而是朋友。

……

皇后寢宮，上官婉兒跪在武則天面前。

“婉兒，你今天讓吾很失望。”

“吾苦心栽培了你數年，你竟然敢在皇帝面前公然欺瞞吾，你說，吾應當如何處置你？”

上官婉兒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娘娘，婉兒辜負了您的栽培，您如何處置婉兒都絕無怨言。”

武則天淡笑道，“你這幅態度，倒是和那個李正如出一轍，婉兒，你動情了？”

上官婉兒不置可否。

她不懂什么叫動情，她只知道在作出決定的那一刻，她并沒有后悔。

“也罷，看來你根本就看不清今日之局勢，眼里全是那個李正。”

“吾且問你，你知道今日蕭玦等人為何要在朝堂上針對李正？”

武則天目光凝視著上官婉兒，一副考校的模樣。

上官婉兒不明白為什么娘娘不責罰自己，而是問自己問題，但思考片刻，她便開口道，“因為他們掌握著西市諸多茶坊生意，西游記的火爆斷了他們的財路，所以他們要打壓李正。”

武則天問，“還有呢？”

還有？

上官婉兒低頭沉思。

片刻后，她緩緩搖頭，除了這個，她實在想不出其他緣由。

“吾再問你，為何讓你拿的手稿是改過的？”武則天道。

這……

上官婉兒欲言又止。

“臣，不知。”

她之前就已經猜到了，娘娘肯定是想用改過的手稿達成某種目的。

而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李正的犧牲也在其中一環。

所以，從頭至尾，李正對于娘娘而言，都是個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

“呵呵，婉兒，可愿聽吾講一個故事？”

武則天突然的溫柔讓上官婉兒覺得有些陌生，她機械般點頭。

“這個故事不長，也不夠精彩，就是一個少女本是懷春的年紀，卻被自己的阿耶算計，送入深宮之中，還告誡她，要想盡一切辦法獲得皇上的寵幸，他們一家便可飛黃騰達。”

“少女不愿，她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夠自己做主，她不想成為家族壯大的傀儡，可現實一再的逼迫，讓她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

“后來她努力了，可也失敗了，皇帝根本連看她一眼的欲望都沒有，于是，為了躲避家族宿命，她選擇出家，從此了無牽掛，與世無爭。”

“此后，她本以為自己能孤身終老，卻偏偏遇上了令她心動的男人，他承諾一輩子愛她，要給她自由，她相信了，從此便跟隨了那個男人。”

“可惜啊，好景不長，她漸漸發現，這個男人在擁有權力之后，心也變了，他也在利用她，利用她獨攬大權，利用她鏟除異己，利用她平衡朝堂。”

“到頭來，她的命運依舊沒有改變，唯一改變的，是她從此也開始擁有了權力，也是在此刻，她發現，當人站在權力之上后，便無所謂男女，性別不過是表象，她也可以成為操縱他人命運之人。”

武則天眼神中滿是狂熱，“婉兒，這個故事如何？”

上官婉兒驚懼地看著武則天。

她不傻，她能聽出來這個故事里面說的到底是誰。

讓她真正恐懼的，是武則天的意圖。

娘娘真正要對付的，是皇上！？

難怪……難怪娘娘要篡改李正的話本，她要的就是激怒皇上。

皇上染上的風疾，最忌怒火攻心，若是讓他看到那些詆毀太宗的話語，就算他定力再好也會發怒。

幾次三番下去，皇上的身體絕對會日漸衰弱，直至徹底……

屆時，朝中大半勢力都掌握在娘娘手中，太子即便是繼位，也當聽命于娘娘。

娘娘便真正成了呂后般的存在！

原來，原來是這樣！

上官婉兒明白了武則天的意思，但她也更加害怕。

因為這一切已成定局，娘娘的權力已經無人可以撼動了，即便是皇上也不行。

自己知曉了這些，也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幫助娘娘登上她想要的位置，否則，死！

“婉兒，你很聰明，吾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否則吾不會盡心盡力地去栽培你。”

“今日你所做的一切，吾可以不追究，但吾要你記住，兒女情長不過是過眼云煙，唯有權力才是永恒。”

“你若因為一個男人就欲與吾作對，蕓兒便是你的下場，可懂？”

武則天冷眼看著上官婉兒，殺意盡顯。

今日本就是她的一招閑棋，既是激怒皇帝，也是試探上官婉兒。

她不希望今后自己身邊會出現一個不忠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