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陛下、娘娘，小晉……楊少卿帶到。”

“讓他進來吧。”蕭皇后淡然道，司馬德戡無法從皇后臉上看出任何信息。

楊廣沒吱聲，依舊在大喘氣。

司馬德戡將楊曉帶入成象殿，蕭皇后皺眉：“誰讓你捆的！”

司馬德戡趕緊親手解開楊曉身上的繩索。

“臣楊曉，參見皇后娘娘，”楊曉并未看見后面的楊廣，不卑不亢地對蕭皇后行禮，順便從袖子里又拿出一根金簪子，笑道，“娘娘，這是臣在大興街市為您購入的小禮物，還望娘娘笑納。”

司馬德戡覺得血壓有點高，這小晉王，果然是人中龍鳳，命懸一線了，都！

居然！還敢！氣定神閑地送禮物！

就連蕭皇后都忍不住掩嘴偷笑，但很快又恢復常態，低聲執行隋煬帝的指令：“殿內所有人等，暫且退下。”

“是，娘娘。”司馬德戡和一眾侍衛、太監、宮女們退出成象殿。

“楊少卿，你可知罪？”蕭皇后問。

“臣知道，建議皇上割讓州郡予突厥，會使皇上為天下人唾罵，還有可能遺臭萬年。”楊曉知道楊廣為啥生氣，畢竟信里寫的明明白白，建議隋煬帝割讓馬邑郡、雁門郡給突厥人。

“那你為何還要妄議？”蕭皇后不解地問，看來不是他的儉兒不懂事，他什么都明白。

閑雜人等退出之后，空蕩蕩的成象殿，格外安靜，楊曉也聽見了屏風后面隋煬帝粗重的喘息聲，看來是身體還沒恢復，和之前那次一樣，不方便見客。

楊曉拱手：“陛下，娘娘，請聽臣詳細奏報。”

“你說吧。”蕭皇后道。

“臣此次途徑赴大興尋找硝石，順便調研了一下關中以及附近的朝廷防務情況，東都洛陽，目前有來護兒、張須陀兩位大人主持防務，又有越王坐鎮，可謂萬無一失，而令臣擔心的是大興的防務——臣已拿到確鑿證據，唐國公李淵圖謀造反，已經積蓄起十足的力量，隨時可以南下進占大興，大興守軍雖多，但……恕臣直言，朝廷對大興軍隊的掌控力，恐怕不是很強，大興及周邊駐軍，許多都是關隴集團的私人軍隊，名義上歸朝廷和陛下調遣，可一旦天下形勢有變，他們隨時可能會反水。故此，微臣覺得，河北、河南義軍……不是，流寇雖氣候漸盛，但不足為慮，頂多算是‘鼠患’，而晉陽李淵，卻是‘虎患’，一旦他揮師南下大興，得到關隴貴族擁立，將潼關一卡，諒朝廷百萬大軍，也無法攻入關中。”

自古以來，函谷關、潼關東西兩邊，都是從西往東，好打，從東往西，基本打不進去，這和歷史上的朝代統一戰，基本都是從北往南而非從南往北統一是一個道理。

從南往北成功的，僅有朱元璋。

從東往西成功的，也只有“安史之亂”，還是短暫的。

“說下去。”蕭皇后聽得津津有味，身后楊廣的粗重喘息聲，也平緩下來不少。

“是，娘娘，”楊曉稽首，繼續道，“故，臣認為，壓制住李淵，才是當前我朝首要大事。”

“如何壓制唐國公？”蕭皇后問。

“問得好，”楊曉笑道，“以臣的腦袋瓜子，實在是想不到任何一種可以壓制得住已經羽翼豐滿的李淵的辦法了，無論是大興的屈突通還是東都的來護兒，都無法攻入北地，擊敗李淵，哪怕是臣帶上火藥武器，帶上陛下的驍果軍，也沒把握拿下晉陽。”

蕭皇后瞇起眼睛，思考片刻，忽然醒悟：“所以，你便想到了——借刀殺人？！”

“殺人倒不至于，”楊曉笑，“李淵已經和突厥暗地里達成同盟關系，而站在突厥的角度，他也希望我大隋越亂越好，咱們越是大亂，突厥便越是有機可乘，因此，他們不會輕易去消滅任何的勢力。”

蕭皇后又尋思片刻，點頭：“有道理！”

“所以微臣才想到了這一策：將雁門、馬邑兩郡，送給突厥人，只要將這兩郡送出，從突厥到晉陽之間，便沒有了緩沖之地，而且，二者之間又是一馬平川，突厥騎兵長驅直入，只需一日便可殺到晉陽，這就相當于，把李淵變成突厥人嘴邊的一塊肥肉，以突厥人貪婪的個性，放這么一塊肥肉在嘴邊，即便他不吃，也會流口水，只要他流口水，李淵就不敢全軍南下進攻大興，因為那樣，突厥人便會趁機攻占他的老巢，一旦短時間內無法攻下大興，李淵進退兩難，軍心亂不亂的咱不管，至少，關隴貴族們不可能將寶，押在一支連根據地都丟了的孤軍身上。這是我基于戰略上的想法，可稱之為‘棄卒保車’，至于陛下的名聲，我認為不打緊，只要朝廷緩過這口氣來，剿滅各路叛軍、流寇，重新完成統一，恢復國力、軍力，臣保證，可將突厥人一路趕到北海之北、西海以西，讓他們子孫后代都不敢再染指中原！講完了。”

蕭皇后聽明白了楊曉陳述的道理，回身與幕后的楊廣小聲商議了幾句，對楊曉道：“楊少卿，陛下說：容他考慮考慮，你先回去吧。”

“謝陛下不罪之恩。”楊曉再次稽首，輕輕舒了口氣，之前的淡定，其實是裝的，因為他還搞不懂隋煬帝的心性，之所以鋌而走險，要用這招，因為楊曉確實沒有其他辦法可以限制李淵、李世民父子了，之前的“美人離間”只是個鋪墊，這招“借刀殺人”才是正招。

楊曉深知李世民的厲害，若被他成功起勢，做大做強，楊曉的稱帝之路，豈不是更崎嶇了，到時候變成太監，沒法找工作，只能去宮里當差，整天看著李世民享受皇帝生活，自己得多窩火啊！

司馬德戡見楊曉滿面春風地出來，這才放心，到底血濃于水，看來陛下是消了氣。

楊曉回到太守府，飯菜都還沒涼，王世充好奇，問楊曉發生了什么，因為楊廣還沒做最后決定，楊曉也不好提前說。

這事兒說出去，確實很那個，一則有辱國格，二則，會讓隋煬帝抬不起頭來。

吃完飯，楊曉和張知舞回家，發現院門開著，老楊頭正陰沉著臉，坐在院子里，自己跟自己下象棋，一邊下，還一邊嘟囔著：棄卒保車……妙雖妙，可是，好丟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