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明騎馬一路飛馳,來到距離傷寒關附近的蒼松嶺時稍稍放緩了速度,望著這繁茂的蒼松群落心中思索。
蒼松嶺是傷寒關與津梁之間唯一的一處森林,方圓足有十里,高聳的蒼松層巒疊嶂鋪滿整個津梁至傷寒關中間的山丘,穿過蒼松嶺便是大啟北部唯一的屏障傷寒關。
之所以叫傷寒關,是因為當時出關后便是北部一望無際的草場和丘陵,再無多少樹木,只剩零散分部的灌木叢,許多大啟人并不適應草原氣候,所以出了關便易得風寒,因此也死過不少人。剛好蒼松嶺將草原吹來的勁風擋去一半,所以入了關的人風寒疾病都會有所好轉(zhuǎn),不受風吹日曬。久而久之大啟北境的百姓都忘記了傷寒關原來的名字,而大啟建國后朝廷便也順延了這樣的叫法。
傷寒關東西走向各一百里,向西延伸至與西羅交界的沙漠,向東一直延伸到與北真交界的諾伊朗山脈。高聳入云的懸崖峭壁,還有沙漠和山脈成了天然的屏障不易通行。而大啟則成了韃部百姓最容易到達的中原國度,他們?nèi)雮P穿蒼松嶺,到達津梁后,再由津梁分流至各地做生意。
因此韃部對豐碩繁茂的大啟覬覦已不是一天兩天,加之西羅和北真從中作梗,韃部對于大啟的態(tài)度這些年也總是含糊不清,有時友善有時卻又劍拔弩張。
賀蘭明一路上思考著。其實韃部更像是她曾經(jīng)那個時代草原部落的雛形。草原遼闊,百姓按照部落姓氏劃分三六九等,以放牧狩獵為主要生存方式。這些年韃部共有三大部落,哈達部,洛圖部以及柴桑部,統(tǒng)稱為韃部是因為最初他們同出一脈,近百年來才漸漸分離而成。
每一個部落人口數(shù)量不等,散落在整個草原之上。原本三大部落相互掣肘制衡,偶有沖突也很快就會被平息,因此之前大啟北境幾乎數(shù)十年相安無事。這些年更是漸漸與最近的洛圖有著以物易物的簡單貿(mào)易。
賀蘭明所知道這一切的拐點是兩年前,三部忽然聯(lián)合兵力在大啟周邊尋釁,最開始是滋事,守城將軍出面調(diào)停,后是掠奪傷寒關外村民財物,將士出面維護被打,夜君澤親自過問。直到現(xiàn)在戰(zhàn)事四起,以軍抵之。
可正如王封乾所說,敵眾我寡,援兵不到,夜君澤又能抵到何時?
賀蘭明當初聽方奕講過,這些年來三大部族背后都各自有不同的國家支撐,他們也曾諫言夜琮支持最近的洛圖,卻不知怎的又因為各種原因沒有成形。如今看來,洛圖早已是西羅的盟友。否則也不會一北一西,讓大啟兩處邊境堪憂。
要破此局,唯有找出三大部族背后的支持者,從中瓦解。如今擺在大啟北境面前的,便是如何化解這一場戰(zhàn)事。
想到這里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夜君澤單薄的身軀站在傷寒關城樓之上,看著城樓之下尸陳如海,在凜冽的寒風中搖搖欲墜,她突然心中莫名的揪了起來,當初夜琮將不滿二十歲的夜君澤放在這虎狼窩里究竟是為了罰他殿前失儀,還是為了磨煉他。若是后者,那么這一場戰(zhàn)事便是夜君澤重回鄞州的青云梯。
可她呢,事到如今她既然為了恒覺來到這里,若是碰見了他,她該如何面對他意料之中的暴怒。她無法想象面對他時,她是否有足夠的勇氣可以鎮(zhèn)定自若,只是……她看了看已經(jīng)近在咫尺的傷寒關城樓,先想辦法找到恒覺再說。這一次她更想與恒覺并肩作戰(zhàn),而不是留在城中等待消息。
賀蘭明到蒼松嶺軍營外時已過晌午,她牽馬在軍營外不遠處的林中觀察,并不敢冒然上前,許久見曹文遠從營中出來,便瞅準時機上前抱拳行禮道:“曹將軍,多日不見。”
曹文遠此時一身銀色盔甲,上面是數(shù)不清的刀劍劃痕,他的臉上更是略有灰塵更顯憔悴,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眼此時布滿血絲,像是剛從一場鏖戰(zhàn)中脫身,見她前來,眼神透露出些許詫異,隨后也只是禮貌性的道:“來找裴衡?”
賀蘭明抿了抿嘴,上前一步道:“還請曹將軍能準許我與三哥見一面,之后我便會離開。”
曹文遠本想拒絕,但見她獨自一人騎馬前來,目光懇切又不忍心駁斥她。這幾日幾次戰(zhàn)役曹家軍都沒有吃到什么好處,對方善騎射,直將他們的步兵殺的有去無回。而裴衡所在的驃騎營也所剩無幾。也不知他們今日見了可還有明日?一想到家中等待自己的兩位妹妹,他嘆了口氣揮手給自己身邊的親信道:“給她找一身軍裝頭盔,帶她去驃騎營見裴衡,記住不可逗留過長時間。”
說罷曹文遠轉(zhuǎn)身看著賀蘭明嚴正道:“明歌姑娘,軍中言明不讓女子隨意進入。今日我也是見你念兄心切,破例為之,切記不要多待,以免被人發(fā)現(xiàn)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如今戰(zhàn)事當前但凡出事都以軍法處置,絕不姑息。”
賀蘭明忙點頭道:“多謝將軍,明歌不會惹事。將軍這是要去哪?”
曹文遠整理一番儀容,正色道:“軍事機密。”
賀蘭明了然不再多問,曹文遠便也就此離開軍營。
曹文遠親信帶著賀蘭明來到隱蔽處讓她換上士兵盔甲,又帶著她一路沿著軍營外圍來到靠近傷寒關城墻附近的驃騎營。
只見馬廄里的戰(zhàn)馬只余數(shù)十匹,此刻正精神懨懨的吃著飼草,有幾匹身上還掛著傷,正由士兵上藥。親信帶著她一邊走一邊小聲道:“姑娘不要多看,快隨我去營房中見裴營長。”
賀蘭明不過隨意的一瞟竟然全在這親信的掌握之中,她不禁發(fā)問道:“敢問將軍尊姓?”
男子淡然道:“免貴姓劉,單名一個沖字。”
賀蘭明贊嘆道:“曹軍中果然人才輩出。”
劉沖無奈咧咧嘴道:“姑娘莫要取笑我。到了。”
賀蘭明聞言只見前方一座聯(lián)排的茅草屋,屋門大多敞開著,站在遠處都能聞到撲面而來男子汗味。賀蘭明畢竟是女子,對這種味道顯然無法接受,不禁皺了皺眉,劉沖便小聲道:“姑娘,裴營長就在里間休整,你速速進去與他說說話,隨后我便帶你離開,切不可耽誤時間。”
賀蘭明點頭道:“多謝劉將軍。”
劉沖笑道:“叫我劉沖就是,說起來咱們也是一同剿過匪的,想來姑娘當時一心都在裴營長身上,沒太在意咱們。”
這話說的讓賀蘭明汗顏,劉沖卻不甚在意上前敲了敲門道:“裴衡,有人找。”
只聽里間恒覺的聲音傳來,不耐煩道:“誰啊,這會兒來找我!”說著端著一盆水來到門前,一見是賀蘭明,雙眼微怔,慌忙道了句,“你來做什么!”隨后上前看了看門外情況,忙讓賀蘭明和劉沖進了屋。
劉沖走了一半又退了出去,道:“你們二人聊,我在門外等著。”
恒覺所在的屋子不過是連排茅草屋隔出來的一間,隔斷的另一側(cè)便是士兵的通鋪,如此算是給他這營長一個象征性的獨立空間。他此刻正脫了盔甲準備洗漱,見賀蘭明來,放下木盆,擔憂道:“軍事重地,你來太危險了。”
賀蘭明也顧不上解釋,上前檢查了一番恒覺的身體,待見對方無事后這才放心道:“三哥,我只是來確保你無事,我在津梁等的心急。還不如自己親自前來看一看。剛好在軍營外遇到曹少帥,他讓劉沖帶我進來的。”
恒覺無奈搖頭,抬手輕戳賀蘭明的額頭道:“你就是不讓人省心。”
賀蘭明吐了吐舌頭笑道:“那你倒是跟我說說目前戰(zhàn)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