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靈仙的事情，讓天明想起了當時險些做成的第一筆買賣-遼五味。

的確挺險的。

天明老家是遼五味正宗產(chǎn)地，所產(chǎn)遼五味以皮薄、肉厚、粒大、藥用成分高而著稱，出口銷售到日本、韓國及東南亞等崎嶇，成為當?shù)氐奶厣a(chǎn)品。

兄弟倆干藥材的第一單，最初想著從遼五味做起。

挨著產(chǎn)地，貨源肯定沒有問題，面臨的就是找市場。

兩個人先在網(wǎng)上找采購信息，主要通過電話聯(lián)系各地的客戶。

沒進到這個行當前不知道，等進來了才發(fā)現(xiàn)這里面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自己把事情想簡單了，實際上這個市場遠比想象中的復(fù)雜。

貨不少，價格混亂。

盡管市場需求量挺大，但卻賣不上價格，中間找不到差價。哪怕一斤賺幾毛錢都不白忙活，可當時價格倒掛，兄弟倆也搞不懂這個市場究竟怎么了，慢慢熟悉這個行當，他們也就見怪不怪了。

天明在老家找貨，他能夠切實感受到，那些手里有存貨的藥材商心里堵得慌。

天明找到了鄰縣的一個貨源。

對方干得挺大，當時手里的貨有上百噸。這個人當時判斷市場會漲，開始囤貨，收購價五十多塊錢一斤，市場當時的價格比這高出五六塊，而且還看漲，形勢一片大好。

中途不知道什么原因，價格持續(xù)下降，一路跌到三四十塊錢一斤，幾乎相當于腰斬了。囤貨這家一下子損失了上百萬，而且因為貨出不了手，損失還有可能擴大，把他愁壞了，后悔不已。

天明到現(xiàn)場看了看，五味子的品質(zhì)還是可以的，于是全身心幫著找市場，也想著賺個差價。

偶然一個機會，天明在網(wǎng)上聯(lián)系到了一家做外貿(mào)出口的公司，對方正好想采購五味子，在網(wǎng)上發(fā)求購信息。

天明趕忙給對方打電話，詢問對方具體的產(chǎn)品標準和要求，手里的貨源正好符合，于是就帶著樣品開車往這家公司所在的城市趕，想著當面談更穩(wěn)妥。

八百多公里，一天就到了。

與電話里聯(lián)系的人見了面，溝通得挺好。

這樣的訂單來得太容易，不像是真的，兄弟倆一直怕對方是騙子。天明當面見了以后，覺得不像。

天明想請對方好好吃頓飯，心里好有個底兒，對方謝絕了。

中午只在這家公司對面的一個小飯店簡單吃了口，百八十塊錢，天明心里挺過意不去。

對方吃完走了以后，天明跑回去詢問小飯店的老板平時見沒見過這個人，老板說平時偶爾能夠看到，天明心里算是有譜了。

外貿(mào)采購?fù)σ?guī)范的，天明第一次見識到。

次日，天明見的這個人給了他一份采購協(xié)議，上面詳細列出了采購的標準和雙方的責任和義務(wù)，但有一個要求，需要對藥材樣品進行檢測。

這正常。

對方跟天明說，檢測費需要先墊上。過檢了，由他們承擔，不過檢，得自己承擔。

這也挺正常。

對方又說可以到他們指定的檢測機構(gòu)，也可以自己找檢測機構(gòu)，但資質(zhì)要符合協(xié)議要求。

天明問對方指定的檢測機構(gòu)什么價兒，對方說一萬塊錢左右，天明腦袋當時就大了。

什么檢測這么貴？檢測什么這么貴？

這時候，天明翻回頭來再看對方給的協(xié)議，才弄明白，產(chǎn)品要符合歐盟標準，有上百個檢測項，價格高也就自然了。

手里沒有這個閑錢。

天明讓對方幫忙想辦法，對方說自己只是一個小職員，讓天明找他領(lǐng)導(dǎo)談?wù)?，看能否通融一下。在這個過程中，旁敲側(cè)擊提醒天明給他領(lǐng)導(dǎo)買點兒東西，這樣事情才好辦。

天明深諳世故，這個他懂。

可他兜里只有千八百塊錢，如果買了，回家的費用都成問題，如果不買，這個訂單很有可能打水漂。這不是一筆小訂單，做成了少說有十幾萬的利潤，讓天明左右為難，就打電話跟天光商量怎么辦。

“先見面聊聊再說，咱們手里現(xiàn)在沒有這個閑錢?！碧旃庹诿e的事情，簡單回了一句。

天明跟對方見了面，聊得也挺好，最后還是落在檢測的問題上。對方說只要過檢，這比買賣就能做，利潤也挺可觀，讓天明好好考慮。

天明騎虎難下。

去的時候，天明花八百塊錢找了一個藥廠的檢測部門按照藥典的標準作了檢測，符合國內(nèi)藥典要求，但對方不認這個結(jié)論，說往歐盟出口，需要遵循歐盟的標準。

天明不想檢測，不是對自己的產(chǎn)品不自信，而是手里湊不出這筆費用，只能眼睜睜看著商機溜走。

往回走的路上，天明回過味兒來，給天光打電話：“我覺得這是套兒?！?

“嗯？”天光聽到天明這樣說，很是詫異。

“我前前后后想了好幾遍，發(fā)現(xiàn)他們玩的套路挺深。如果咱們做檢測，這比買賣做成了，他們賺錢，如果做不成，人家也不吃虧，還混了個煙酒。這種方式做買賣好啊?！碧烀骰腥淮笪颉?

天光這個時候也回過味兒來。

他也曾懷疑過這是騙局，但一想到現(xiàn)在社會風(fēng)氣變得越來越好，多半不會。

現(xiàn)在看來，不管人家真的假的，他們都挑不出毛病。不是人家不跟自己做這筆買賣，而是他們自己沒有把握住，主動放棄了，怪不得人家。

再說，他們不做，還會有人做，做這行也不是只有他們自己。

人家那里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賣家”，跟誰做買賣都是做，不一定非得一棵樹吊死。

這個行業(yè)的水不淺，或許天明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兄弟倆初入這行，以為這個行業(yè)好做。經(jīng)過這一次事情，他們意識到并沒有想象中的容易，后面的路不一定好走，讓兩個人長記性的場面應(yīng)該還多著呢。

返程的高速上，天明內(nèi)心五味雜陳。他把汽車音響調(diào)得很大，以此讓自己得到短暫的放松。

來回一千五六百公里算是白跑了，沒有拿到訂單。但也是一種慶幸，讓自己警醒。剛?cè)脒@行，就想“一口吃個胖子”，撿到大便宜，怎么可能。

天明聽說，那家囤五味子的藥材商，最終以不到四十塊錢一斤的價格把貨出手了，凈賠二百多萬。看看后來的市場，如果當時還不出手，賠得更多。還好這家以前賺了不少，有積蓄，又還回去了。

這件事情給兄弟倆的觸動很大，以致于后面都不怎么敢碰五味子這個品種了。

對于這樣的大貨，還得花心思專做。

像兩個人“做多不做?！钡亩ㄎ唬@樣的品種不適合。以兩個人現(xiàn)在的實力，哪怕只有一點兒風(fēng)吹草動，都是承受不住的。

老家當?shù)卦居泻芏噢r(nóng)戶種植五味子，當時也是看市場行情好，跟風(fēng)。

等到各家都有產(chǎn)量了，市場卻下跌的厲害，賣不上價兒，算下來還不如種別的經(jīng)濟作物，很多農(nóng)戶一狠心就把樹給砍了。

過了幾年，不曾想市場行情又回來了，這些人叫苦不迭。

市場多變，起起伏伏，苦了藥材商，苦了農(nóng)戶，實際上還是他們?nèi)狈κ袌龅臏蚀_判斷。這種能力，并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兄弟倆知道，后面的路不好走，但即便布滿荊棘，還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的。

入了這行就是背水一戰(zhàn)，他們只有一直往前走，才能尋得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