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出發后，一面看著寬寬河面上的白鷺、野鴨和小鵜鶘，一面看著岸邊及山坡上的野花野草，很是隨性自在。走了幾里路，我們尋到了一處休息處，補充了點水分，悠閑地賞觀著周圍的環境，讓我們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能在這天地間自由地走動走動，真的是非常好的生命感覺。

從我們的對面走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懷抱著一個孩子。當他們走到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們看清楚了，那男的實在是柔弱得不如一名女子，像剛剛大病了一場似的，臉上泛著蒼白色，用粗話說就是“屁都打得散”，難怪乎男人不抱孩子而讓婦女抱著孩子走崎嶇不平的山路。

“快過來歇息吧，這里可以坐的地方多著呢！”我妻子對他們說。

“好，謝謝妹子！還真的是有些累了?！眿D女說道，并在一塊平平的石頭上坐下。與此同時，男的雖然沒有說話，但他微笑著向我們點了點頭，表達了一種友好的情意。

我妻子問道：“您寶寶多大啦？會走路了嗎？”

女子：“剛剛過第一個生日，還沒有會走路呢。剛斷奶沒幾天?！?

我妻子：“夜里鬧得厲害吧？我聽說人家有的寶寶白天睡覺，夜里鬧?！?

女子：“正是，我家寶寶就是這樣的。有時候，我們白天逗她玩，讓她夜里多睡會兒。可就是做不到。您看，現在我們這樣坐著說話，她就是醒不來，像個瞌睡蟲似的。”

我妻子：“是個兒子吧？”

女子：“哪里啊，丫頭一個?！?

我妻子：“也一樣?！彼蟾攀窍氲浆F代社會男女平等不可性別歧視之類的意思，但打住了，嘴上沒有表達出來，于是只干巴巴地說了“也一樣”三個字。古時候一般情況下都是重男輕女的，對這一點，我妻子當然也不糊涂。

在我妻子跟女子聊了幾句家常的時候，那男子在一邊靜靜聽著，然而有時候似乎表現出一種抑郁憂悶的表情。過了一會兒，臉上竟表現出痛苦之狀。女子轉過臉對丈夫說：“難過嗎？”

男子說：“我要找個地方去解一下手?！庇谑撬鹕?，慢慢地步履無力地走向石階轉到草木叢里去了。

我妻子：“你們這是走親戚的嗎？”

女子苦笑了一下：“不是，是從我娘家回去的。”

我妻子：“大姐，我有句話想說說，不知該說不該說?！?

女子：“能在這天底下見到妹妹，也可以算是真姐妹了。有什么話，盡管說來。”

我妻子：“您倆好像有點兒不幸福嗎？是不是夫妻兩個吵過架？——其實，人家都說，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兩口吵架不記仇。夫妻們沒有隔夜仇的。”

女子：“不，不，我們夫妻兩個倒沒有吵架，就是，就是，我丈夫跟我父親之間……，唉！”

聽了這話，我想：唉，大概是丈人和女婿鬧矛盾了。在家庭里頭，丈人和女婿，婆婆和兒媳，真的是不太容易相處好。需要雙方的寬容包容，需要雙方的共同尊重。

我正這樣想著的時候，我妻子說道：“丈人和女婿，又不在一起過日子，有什么矛盾啊？該關心的關心，該孝敬的孝敬，也簡單。不要扯過多的線兒?！?

婦人：“話是這么說，可是我家有點特殊。說來我丈夫這人也有點苦命。從小兒勤苦讀書，沒日沒夜的用功，雖然天分很好，大家都以為他會前程似錦。可是，三年之前，他去應試博學宏詞科，沒有進，這件事簡直要了他的半條性命。后來，出外游學了一段時間，銀子花去了不少，但沒有半點功效。我父親也極為惱火，說：我只能去賣老臉皮了，我去向上司請示，磕頭，給你在我的幕下安排個差事，養活你那老不死的老父母和你妻子罷了。我父親這話也確實說得不中聽，我丈夫聽了，當然內心極為不滿，難受。但是，落魄之人，人在屋檐下，他只能窩了一肚子的火而答應了。那曉得，到了府里，我丈夫做了幾件事，又讓我父親極為不滿意。并且有幾回，我父親當著別人的面呵斥他，說的話也極為難聽。說，現世寶，窩囊廢，丟盡了我的老臉。這些話，我丈夫實在是受不了了，一氣之下，他便辭了差事，要我跟他回老家住?！?

說到這兒，婦人懷里的寶寶動了一下，她以為是她的寶寶醒了。但寶寶并沒有醒，還抿著嘴在微笑，笑了好長時間。我們感到極為好玩，小孩子可能是在做夢，在夢中而露出笑容，在我們成年人中多難得見啊。而我們成年人，好像好夢太少了。由好夢而笑，真太難得了。婦人用手拍了拍她的寶寶，繼續說道：“我父親開始還不想讓我跟丈夫回老家的，說日子太窮，太委屈了女兒。還是我母親勸說了我父親，道：你把女兒留在家里，難道是想拆散他們小夫妻，讓人家恥笑不成？這么一說，我父親才同意我跟丈夫一同回老家。還是我母親厚道些，可憐我們小夫妻，叫我們經常帶孩子回娘家看看。母親總是暗中給我些小銀子，讓我們回家度過艱難的時日。這不，今天，我們就是剛剛從娘家回來的。只是我的丈夫，我但愿他能身體好起來，看將來能不能考中，混個一官半職，讓我們把日子過下去。”

我說：“姐姐賢良好人，只是暫時不走運而已。夫榮妻貴，榮華富貴，這一天一定會來到的。不要急，慢慢等?！?

我的話音剛落，女子的丈夫就回到原處來了。不過這時，看上去好像氣色稍稍好了一點。我們客客氣氣地跟他們作別。

……跟帶著小孩的夫婦倆分別后不久，我們才有點后悔沒有向他們打聽路徑，詢問酒家。不過妻子也說：“除了他們就沒有本地人了嗎？”我們又向前走去，一會兒便詢問到了酒家的所在，不過仍要趕幾里路。但我們沒有心急，一來時間還不甚晚，二來我們主要是游觀風景養養精神的，不是趕速度的，速度得由我們游覽的情況而定，而不是只顧速度而錯過風景，本末是不能倒置的。

酒館到了。店老板，一條矮矮的中年漢子，穿著單身衣，肩膀上晾了一條布巾，看到我們后，一個鞠躬：“兩位客官好！請屋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