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帶往魔界后，我被他們安置在臥榻上。

魔界中有四大護法——大護法，秦護法，冷護法和風(fēng)護法。除了到冥界帶回“冥王”的風(fēng)護法，其它三位在聽聞冥王被送回魔界的消息后，陸續(xù)前來。那壓迫感，即便他們移開了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即便我已閉上雙眸，依舊能感受得到，特別是當大護法進入房內(nèi)時，那壓迫感更甚。

經(jīng)一番端詳后，他們毫無避諱地在臥榻之側(cè)討論著我身份的真?zhèn)巍Ｆ渲校刈o法還試圖用蠻力扯下我臉上的面具。若非我換上了這副只留有兩個瞳孔的面具，我那猙獰的面目，恐早已暴露我是在這裝暈的。

幾經(jīng)嘗試無果后，大護法似乎也看不下去了。大護法鏗鏘有力地勸阻道：“秦護法，別浪費力氣了。那面具是由妖界深海巖石所鑄，并非你我能輕易摘下的。”

秦護法不悅道：“帶著這副面具，誰知他是不是真的冥王？若他是假的又或是那冥神我們不就引狼入室？”

一把清脆悅耳的聲音笑道：“別急，老秦。你忘了，齊嵩說他在冥王身上施了焚心咒？”

秦護法豁然開朗道：“還真忘了！還是風(fēng)老弟聰明！”

一旁默不作聲的冷護法終是開了口。他冷冷地說道：“若他身上沒有焚心咒那便就地解決了他。齊嵩，若他不是冥王，我也一并把你給處理了。”言語間充滿了殺氣。

齊嵩反問道：“那若是他是真的呢？冷護法你又該如何？”

從齊嵩和冷護法之間的對話知曉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不和諧，火藥味十足，有一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感覺。

風(fēng)護法調(diào)解道：“好了。你們兩別一見面就不對付。大護法彈指間便能確認的事又何必如此這般傷了和氣。”

隨后，一股暖流被注入體內(nèi)，不一會兒，大護法確認道:“他身上不僅有焚心咒，還有反噬之力。他這般虛弱，應(yīng)是體內(nèi)的焚心咒曾發(fā)作導(dǎo)致的。看來，你運氣不錯。齊嵩，你留下來照顧他。”

齊嵩抱怨道：“憑什么？！我們不過是合作關(guān)系，為何要幫助你們？”

見情勢不妙的風(fēng)護法立忙打了個圓場道：“齊嵩，冥王來自冥族，你負責(zé)照看再合適不過了。待冥王醒了，你再離開。”

看來這風(fēng)護法是個善于察言觀色，善于調(diào)解溝通的和事佬。

在確認四大護法都離開后，齊嵩在冥神耳邊小聲喚道：“神尊，他們都走了。”

我輕嘆一聲道：“算了。在眾人面前別喚錯。”

“是。”

這偌大氣派的房間，想必是他們?yōu)槟駵蕚涞摹＿@一次，還真是借了“魔神”的名號，在這魔界享有如此尊貴的待遇。我們安靜地坐在圓桌前許久，直至齊嵩開口尋問才打破了寂靜的夜晚。

齊嵩疑惑道：“神尊，那焚心咒和反噬之力應(yīng)該在冥王身上。為何會在你身上？您不會是用了轉(zhuǎn)移術(shù)吧？”

剛抿一口茶的我，在聽見他的推論后，心里微微一顫，放下手中的小茶杯，淡然地叮囑道：“這事別說出去。”

齊嵩點了點頭道：“神尊，焚心咒霸道無比，發(fā)作時心如火焚，使人入魔，以致形神俱滅。您為何要引火燒身？”

我道：“事關(guān)六界，皆是局中人，沒有什么引火燒身。”

齊嵩嘆息道：“世人皆說冥神主宰生死，無心無情，看來是他們高估了神尊的冷漠，低估了您對世間的情誼。神尊，在妖界時，您說過若冥王是魔神，你也會護他一生周全。若他真的失了心智，禍害眾生，您會闖入魔界，助他掙脫魔神的枷鎖，親手把他從地獄里給救出來。這是您對冥王的偏愛，還是？”

他雙眼澄澈，好奇地等待著我的答案，和方才發(fā)瘋的狀態(tài)天差地別。我道：“阿誠自小便在我身邊長大，無可否認除了履行諾言，也會對他多一分愛護。但無論魔神是誰，除非執(zhí)迷不悟或情勢所迫，否則哪怕是以命相抵，我也會助他從魔神的枷鎖中解脫。”

“神尊，您這……”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我決絕地說道：“我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軟的神，該殺的，我一個也不會留。”

齊嵩松了一口氣問道：“神尊，您活了這么久，從冥界，天界，再到人間，您能告訴我，您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樣的？”

雖然平日我不喜與用情不專的人打交道，但今日他助我混入魔界又恰好閑來無事，便與他聊一聊，也算是消磨時光。我回道：“我想要的生活很簡單，六界和平共處，眾生不因族群差異而相互排斥。他們能夠互相理解，彼此尊重，共創(chuàng)美好生活。沒有恃強欺弱，沒有爾虞我詐，大家都能相互扶持，以禮相待。”

齊嵩評論道：“神尊，您擁有前世的記憶，應(yīng)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無論是同一物種，同一族群或同一物種，不同族群，也會因意見，利益而產(chǎn)生分歧，無法和平共處。處處被打壓，受盡委屈，飽受爭議，背叛，諷刺，身心靈深受折磨煎熬才是世間常態(tài)。一個人界已是這般模樣，六界和平共處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

我無奈地嘆息道：“或許如你所言，這不過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但我依然相信會有那么一天。在那之前，我將盡我所能在這世間傳遞美好，守護世間難能可貴的美好，守護六界和平，讓大家能夠好好的生活。”

齊嵩不解地問道：“您為何在經(jīng)歷那痛苦的時光后，依舊如此堅定？尋常人都是將自己的情緒發(fā)泄到他人身上，更會美其名曰為對方好。其中，占優(yōu)勢的人尤為顯著。”

我道：“那樣世間一切都不會變好。那種打著各種旗號的報復(fù)心理，只會激起憎惡之心，百害而無一利。這世間唯有愛，良善，仁德值得傳遞下去。”

齊嵩問道：“那您自己呢？”

我疑惑道：“我？”

齊嵩道：“比如一統(tǒng)六界？”

我搖頭道：“勢力，權(quán)利，地位，會讓人蒙蔽雙眼，失去理智。我想要的很簡單，能自由行走于六界，守護六界和平，隨心所欲，不受世間法則拘束，有能力幫助想要幫助的眾生。”

齊嵩莞爾一笑道：“您這么一說倒是像極了人間所說的奇跡。雖然天方夜譚，但從您口中說出來的話，我信。您說出那些話時，我從您眼里看見了希望，是美好的向往，是美好的未來。”

齊嵩繼續(xù)問道：“那神尊，我能知曉為何十三軍會有那規(guī)矩？神尊不會是受了情傷才會設(shè)下如此別致的門規(guī)？”

我解釋道：“原因有三。一，這厭惡感似乎是與生俱來，刻在骨血，無法磨滅。二，對情感不忠之人，傷害了自己的伴侶，已是背信棄義之人，又何談忠誠，守護族人。三，你在月老閣辦事的這些年應(yīng)該也見過世間百態(tài)。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因愛生恨，恨生怨，怨生妒而引發(fā)的種種問題，牽連甚廣，殃及無辜。”

說完，我問道：“你和初月今后有何打算？”

齊嵩沉默半響，遺憾道：“從前是我負了她，如今我是冥界罪人，我們之間再無可能了。等一切結(jié)束后，我會回冥界領(lǐng)罰。”

我道：“齊嵩，雖然你說你們之間再無可能，但我想你也能察覺到初月一直在等你。之后，你找個理由離開魔界，別逗留在這了。若你倆還有緣，好好待初月。”

齊嵩黯然傷神，眼眶子微微泛紅，淚水在眼睛里打轉(zhuǎn)著，滿眼盡是不舍與悔恨。他低聲哽咽道：“我是罪人，她是皎潔無瑕的月光，我配不上她。神尊，若有一日，我再無生機，請?zhí)嫖蚁虺踉抡f聲對不起，讓她忘了我，另覓良人，幸福美滿，相守一生。”

對于知曉錯誤，真心懺悔的人，都會是第一個在心里把自己罵了個遍的那一個人。既然他已將自己罵了個遍，我想也不需要旁人的批評，謾罵，和指責(zé)了。當然，若他不知道，我也不一定會指責(zé)他，畢竟不知道自己錯誤的人，說得再多，也是浪費口舌，給自己添堵。

我道：“齊嵩，人無完人，活在這天地間，無法無愧于心，但能不斷地修正自我。”

齊嵩道：“世人常言，人生在世，但求問心無愧。怎么到您這就不同了？”

我禮貌地微笑道：“捫心自問，誰能無愧于心？”

沉默半響后，我問道：“你和四大護法的關(guān)系好像不怎么和諧？”

齊嵩道：“和風(fēng)護法有些交情，大護法實力非凡，少言寡語是個狠角色。冷護法對我酸言酸語是常態(tài)，秦護法暴躁易怒一根筋。”

我問道：“那……關(guān)于我……我是說關(guān)于冥神，他們還知道些什么？”心里有些忐忑卻沒敢表露出來，生怕他說出自己在人間的一切動向早就被魔族發(fā)現(xiàn)了。

齊嵩回道：“沒了。”

聽見他的回答，我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氣，問道：“那火魔身上的印記？”

齊嵩道：“應(yīng)是大護法所為。他告訴我操控火魔的方法。”

“那在魔界除了他們還有誰？”

齊嵩解說道：“他們口中的魔尊被困于結(jié)界，這魔界如今以大護法馬首是瞻。他們以救出魔尊，尋找魔神為第一要務(wù)。”

我問道：“那你可知魔尊是誰？”

齊嵩道：“魔界魔尊眾多，具風(fēng)護法所描述，她是擁有純正血統(tǒng)的魔族公主，是風(fēng)華絕代的美人。”

齊嵩發(fā)現(xiàn)冥神的目光偶爾滯留在那扇緊閉的大門，大膽揣度冥神的想法道：“神尊，房外已被大護法設(shè)下結(jié)界，但凡有人出入，大護法都能知曉。若您想要自由出入恐有困難。”

我思考道：“難，不代表沒可能。”

在我決定假扮冥王潛入魔界，我便已傳音告知在潛入魔界的袁旭和清揚。現(xiàn)如今他們已裝扮成魔人在外守著。至于該如何不讓大護法察覺，自由出入，確實有點難度。

齊嵩道：“看來神尊早有準備。”

片刻后，齊嵩低聲道：“神尊，我還欠您一句話。”

我道：“什么話？”

齊嵩鄭重道：“神尊，對不起。”

我道：“齊嵩，你傷了我，也殺了我，這事我原諒你了。破壞門規(guī)，對感情不忠這事……世界這般大，會有人諒解你的。至于你傷害族人這事，所幸無人死亡，回到冥界向眾人道歉，領(lǐng)罰便好。”對感情背叛者的厭惡感與生俱來，刻在骨血，早已深入骨髓，難以改變，讓我無法說出原諒對感情不忠之人。

齊嵩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