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公益始于家庭
我在本章的其他部分多次提到慈善公益與財富的關系,我甚至認為“捐贈是慈善公益的靈魂”,這樣講似乎把慈善公益與財富聯系在了一起,這顯然是慈善公益的一個方面,也可能只是慈善公益元問題的一個側面。因為當財富的占有和分配出現差異的時候,慈善公益毫無疑問會與捐贈相聯系。但是除了我們認為財富的占有和分配不應該差異太大這樣一個觀點之外,我們并沒有真正回答為什么一定要捐贈。從這個方面講,捐贈可能還沒有完全涉及慈善公益的元問題。美國雪城大學馬克斯維爾公共事務學院教授亞瑟·布魯克斯(ArthurC.Brooks)在他《誰會真正關心慈善》一書中提到,“慈善不只是收入或財富的一種副產品,從根本上講,它完全不是一個金融現象,而是一種獨特的超凡的人類美德,它所依托的是人類的愛,也是自然的家庭價值觀”。他的觀點也讓我想到了慈善公益學家康曉光先生講的善與慈善公益的關系,在康曉光看來,這可能是慈善公益最根本的元問題。他從這個立題出發與徐永光“公益向善”的論點展開了辯論,似乎形成了一個公益左右的二元倫理范式之爭。但事實上,我不認為二者在慈善公益的原則問題上存在根本分歧。康曉光同樣強調公益的效益問題,他從未否定這一點,我也未發現他公開反對公益的社會創新,同樣從徐永光對中國傳統慈善的推崇,以及一貫倡導“企業向善”的論述中,也未見到他對慈善公益作為一種人類美德的否定。
布魯克斯發現家庭生活與慈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最簡單的,身為父母的人比那些沒有孩子的人更慷慨,這當然也有很多的例外,為什么家庭的存在普遍有助于行善呢?布魯克斯認為家庭養育子女的過程激發了捐贈的熱情,他發現一個四口之家與只有兩個人的家庭相比,他們更愿意捐贈和做義工。布魯克斯疑惑,撫養孩子既昂貴又耗費時間,所以孩子多的父母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金錢來撫養孩子,又怎么會愿意捐贈和做義工呢?羅馬劇作家安德里亞·特倫斯(AndriaTerence)認為“慈善始于家庭”,中國古人講“積善之家,必有余慶”,這些名言在某種程度上暗示了人類社會為什么會有慈善公益這樣的行為。經濟學家總是希望從理性和功利的角度解釋社會現象,他們發現全身心地去撫養孩子是花費巨大的個人付出,幾乎每個父母都知道,這種付出基本會得到令人滿意的回報。按照經濟學家的觀點來看,恐怕世界上任何形式的慈善之舉都不可能超越父母對孩子無條件的關愛。這也意味著,既然比任何形式的慈善之舉投入都大的行為都可以獲得令人滿意的回報的話,那么我們為什么要拒絕去做一點比養育孩子輕松得多的慈善公益?中國人講的“積善之家,必有余慶”顯然過于功利,但是這些看似功利的說辭實際上蘊含了人類社會自身存在與發展的基本邏輯,也就是中國人常說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行善與遠離善舉在這個方面構成了我們所說的慈善公益的元問題。
慈善公益之所以存在,有許許多多的原因,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解釋,但沒有一種觀點能夠真正涵蓋慈善公益的原發性機制。我在從事公益的過程中,遇到最大的困惑就是“為什么要做公益”,所以我總是力圖能從這一社會實踐的深處來思考這一問題。布魯克斯的“慈善始于家庭”的觀點啟發我思考慈善公益究竟源于何處。在傳統的社會里,人們相互幫助,共同面對生存的挑戰,這一過程或多或少都有慈善的含義,但是以此來佐證人類利他行為的本質,顯然不太充分,這在康曉光和徐永光的爭論中也有所體現。“慈善始于家庭”呈現了一種先有利己,然后再有利他的社會邏輯。投入更大的資源和愛心來撫養子女,從生物學上講是自利的行為,這樣一個自利的行為又展示了利他性的回報,從而促進了利他行為的發育。以教育背景來講,我算是一個生物學家,不論在講到性別問題還是社會問題時,往往喜歡用生物決定論的觀點來看待社會,撫養子女從某種意義上講是一種生物學的行為,人類在這一過程中獲得的不同經驗會逐步擴展成社會實踐。我們能不能說關懷子女這樣一種“私益”就影響了慈善公益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