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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清華師者(110校慶)
  • 覃川主編 程曦 周襄楠 曲田副主編
  • 8400字
  • 2021-12-09 11:42:36

把一生的愛獻給祖國的江河——記我國水利水電工程專家、教育家張光斗

張光斗(1912—2013),水利水電工程專家和工程教育家,中國水利水電事業的主要開拓者之一。

這是瘦削而蒼勁的身軀,70年來,承載著一顆智慧的心靈走遍了祖國的山山水水。

從英俊青年走成耄耋老者,如今,這位95歲高齡的老人,背像弓一樣曲駝,目光也不再清亮,但他的思維卻異常敏銳深邃,談起自己為之殫精竭慮奮斗一生的中國水利水電事業,仍是滿懷眷戀,心存憂慮。

他佝僂著身子,拿著一柄放大鏡,顫抖著手在電腦上用超大字體一字一句地敲擊著。他每天要閱讀大量資料,他關注水利水電建設,關注水資源和環境保護,關注人民生活,關注高等教育和科技創新。他的血脈中跳動著一顆赤子之心,仿佛長江黃河鼓蕩著春潮,洶涌澎湃,奔流不息……

他就是我國著名水利水電工程專家、教育家,我校水利系教授張光斗先生。

國家為重 情系人民

1937年秋,一艘法國白輪載著風塵仆仆的歸國青年張光斗從漢口沿長江逆流而上。那一年,他25歲。

船行至三峽時,他不禁為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壯美山川發出贊嘆:“好一個優越的水利水電地址!”他想起孫中山先生興建三峽工程的宏愿,更忘不了日寇侵華的國仇家恨,夢與痛一起涌上心頭。他此行的目的,是去四川龍溪河為抗戰兵工廠開發水電資源,為中國建造第一批完全依靠自己力量設計、施工的水電站。

山河破碎風飄絮,祖國的內憂外患讓年輕的張光斗堅定科技報國、江河安瀾、為民造福的人生追求。“我選擇水利事業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國家和人民的需要。”在張光斗的自傳《我的人生之路》中,胸懷祖國、熱愛人民的情懷清晰可見:“我的童年夢想,就是看到中國強大起來,不再受人欺負。選擇水利專業,是認為它可以為民造福。”

1934年秋,張光斗從上海交通大學畢業后考取了清華大學水利專業留美公費生。出國前,他到國內各水利機構和工地考察、實習,看到多地洪澇災害頻繁,水利事業不興,人民生活艱苦,更加激發了他奮發求學、以水利事業為民造福的決心。

在美國獲得兩個碩士學位后,張光斗又獲得了哈佛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的全額獎學金。此時,抗日戰爭爆發了。愛國心切的他毅然謝絕了導師的再三挽留,輾轉多日,回到了戰亂中的祖國。他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留在美國,心有不安。”對張光斗來說,優厚的物質利益怎能敵得過對祖國江河的拳拳愛戀!

從1937年到1942年,張光斗與工程技術人員和工人們一起艱苦奮戰,在四川建成了一批小型水電站,為當時的軍工生產提供了電力,支援了抗日戰爭。抗戰勝利后,張光斗在工作中積累、保存了大量有關我國水資源蘊藏量和水文勘測的寶貴資料。1948年,國民黨政府的資源委員會要求張光斗把所有重要的技術檔案和資料圖紙都裝箱轉運臺灣。在中共地下黨的安排和協助下,張光斗冒著生命危險將這批檔案和資料保存了下來,成為國家“一五”期間水電建設的重要依據。新中國成立前夕,在華工作的美國水電工程師力邀張光斗赴美工作,他也謝絕了。他說:“我是中國人,是中國人民養育、培養了我,我有責任為祖國的建設服務,為養育我的老百姓效力。”

他把自己的一生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了祖國,奉獻給了人民,奉獻給了水利水電事業。

踏遍江河 丹心未老

從張光斗參與設計、指導的一系列水利工程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在神州版圖上跋涉的足跡。正如人們評價的那樣:在中國,從黃河上游的龍羊峽、拉西瓦到長江中下游的葛洲壩、三峽,從雅礱江的二灘到紅水河的龍灘,沒有哪一座重要的水壩在遇到重大技術難題時,沒有得到過張先生的指導;而直接聆聽過張先生教誨,得以在工程建設中攻克難關的中國水利工程師,更是難以計數。

俗話說,有人走過的橋比別人走過的路還多。張光斗就是佐證。他看過并且親手觸摸過太多的大山大水、窮山惡水、青山秀水。70年來,除了在清華園傳道授業,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崇山峻嶺、急流險灘間度過的。對工程現場,他有一種近乎執著的熱情,艱難困苦甚至死亡都被他置之度外。

為了查勘到第一手資料,張光斗經常像壁虎一樣匍匐爬行于懸崖峭壁,有時甚至露宿荒郊。頭戴安全帽,腳蹬沒膝高的黑色膠靴,和工人們一道下基坑,爬腳手架,這就是張光斗在工地常見的形象。

中國的水力資源蘊含量居世界第一位,但由于河流洪水流量大、泥沙含量多等特點,開發困難較大。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張光斗曾先后為官廳、三門峽、荊江分洪、新安江、丹江口、葛洲壩、二灘、小浪底、三峽等數十座大中型水利水電工程提供技術咨詢,為中國水利水電事業的發展提出了許多指導性建議。

他曾負責設計了我國華北地區庫容最大的密云水庫。整個樞紐包括兩座主壩、5座副壩、3座開敞式溢洪道等共19座建筑物,總庫容44億立方米,為潮白河下游防洪、灌溉和緩解首都北京供水緊張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他在設計中大膽創新,采用了大面積深覆蓋層中的混凝土防滲墻、高土壩薄黏性土斜墻、土壩壩下廊道導流等革新技術,這些技術措施在當時的國內均屬首創。一年攔洪,兩年建成,這在世界水利工程史上也是不多見的。周恩來總理高興地稱贊密云水庫是“放在首都人民頭上的一盆清水”。

對葛洲壩工程,他提出炸掉原處于江中的葛洲壩島,以增大二江泄洪閘和大江電站布置的空間。這一建議對改進樞紐水流河勢,保證大江截流和擴大電站裝機,具有戰略性的意義。

對二灘拱壩樞紐布置,他堅決主張壩內、壩外多種方式結合的泄洪方案,并形象地將此方案比喻為“不能把所有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這個比喻一直被同行專家們傳為佳話。

對于三峽水利樞紐工程,三期施工導流底孔方案是他提出來的。這一方案的實施對保證三峽工程施工期黃金水道的順利通航和整個工程的按期完成發揮了重要作用。他對三峽工程一直魂縈夢牽,情有獨鐘。他是三峽工程規劃、設計、研究、論證、爭論以至開工建設全過程的見證人,傾注了滿腔熱情和艱辛努力。

他長年奔走于長江、黃河,奔走于江河湖海工程一線,為祖國的水利水電建設櫛風沐雨。

巖土工程專家、水利系退休教師濮家騮教授至今記得一次難忘的旅程。那是1975年8月,濮家騮陪張光斗到宜昌進行葛洲壩復建的設計審查和指導。當時洪水肆虐、京漢鐵路中斷,交通癱瘓,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一列從北京經襄樊開往漢口的臨時列車。沒有確定的到站時間,沒有飯食,甚至也沒有水,63歲的張光斗還是毫不猶豫地坐上了硬座。在長達40小時的旅程中,張光斗的情緒始終非常飽滿。到了宜昌,他也不坐設計院派出的車,就憑一雙腳,走遍、看遍整個工地。

到了晚年,很多高空、高海拔、深水等危險地帶大家都不讓他去,但他常常不管不顧,攔都攔不住。“工人能去,我為什么不能去?”“你們是不是想搗鬼,不敢讓我看啊?”這都是他沖破“阻撓”的口頭禪。

1995年10月18日上午,83歲的張光斗神采奕奕地抵達黃河小浪底工地,下午就馬不停蹄趕到大壩基坑察看防滲墻,第二天一早又一頭鉆進導流洞,在這“地下迷宮”巡視了一上午。“小浪底工程必須萬無一失。你們不要罵我老保守。防滲墻就天衣無縫?我是不相信。”他半開玩笑又帶著幾分嚴肅地對施工負責人說。第三天,他早早就到石門溝料場去了。淅淅瀝瀝的秋雨把路面淋成一片泥濘,汽車打滑開不動,人們勸他到這里就行了。他反問:“人家怎么過去的?”陪同的人告訴他都是走過去的。“人家走過去,我們也走過去。”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土料旁,彎腰摳了一團泥巴,放在手心搓成直徑1厘米粗細的泥棍,滿意地贊許:“這里的土黏性很好,不錯!”三天時間,他走遍了小浪底工地,那雙粘滿泥土的大膠鞋在黃河岸邊留下了他深深的腳印。

2001年春,作為三峽工程質量檢查專家組副組長,89歲的張光斗到三峽工地檢查導流底孔施工質量。他深知高速水流對底孔過水表面平整度的要求極為關鍵,為了掌握第一手材料,他堅持從基坑順著腳手架爬到55米高程的底孔,檢查混凝土表面的平整度。當他用手摸到表面仍有鋼筋露頭等凹凸不平的麻面時,當即要求施工單位一定要按照設計標準返工修復。對于一位年近九旬的老人來說,爬40多米高的腳手架,其難度可想而知。張光斗個性好強,在腳手架上還不讓人攙扶,堅持自己走。助手王光綸碰觸到他冰涼的手,知道他已經精疲力竭了,艱難邁出的兩腿已在微微發顫。在由底孔向下返回的爬梯上,王光綸怕他腿軟撐不住滑下去,只好在他前面慢慢地走,擋著他。即便如此,張光斗還是堅持查看了兩個底孔。事后他對帶隊的全國政協副主席、質量檢查專家組組長錢正英說:“我實在是爬不動了,要是還有力氣能爬,我一定再去多檢查幾個底孔。”當錢正英在質量檢查匯報會上告訴大家,張先生為了嚴把三峽質量關,硬要爬腳手架,直爬得兩手發涼、兩腿發顫時,與會者無不深深感動。時任三峽總公司總經理的陸佑楣院士在答謝專家組的發言中談及此事時,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他哽咽著說:“老先生為了三峽工程能如此盡心,我們這些在第一線工作的人員怎么能不把三峽工程做好呢!”

這是張光斗最后一次去三峽。他爬腳手架的身影深深銘刻在三峽人的心里。他宵衣旰食的身軀,仿佛永遠有著一股強悍的力量!多年來,他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甚至目睹二灘首任設計總工程師被飛石砸中,犧牲在自己身邊。但所有這些,都沒有使他的步伐產生絲毫猶疑。

才補造化 腳踏實地

早年在美國墾務局實習的經歷對張光斗一生影響至深。他之所以能在如此眾多的水利工程中發揮舉足輕重的作用,并且能夠切中要害地指出工程的關鍵問題,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他對現場查勘的極度重視,對國情、水情和施工過程的了如指掌。他始終把握著中國水利建設的需求和發展脈搏。

他極為嚴謹,耄耋之年依然拿著那柄特制的放大鏡,對著大部頭的報告或文件,一字一句地仔細審閱。那場景令人肅然起敬。

很多人都說張光斗“倔”。的確,只要是認準的理,他一定會不屈不撓地堅持。“倔”的背后,是對國家對人民的高度負責。他經常用中外水電史上一些失敗的例子告誡年輕的水電工程師:一根殘留的鋼筋頭會毀掉整條泄水隧洞,一定要“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早在1958年負責設計密云水庫時,張光斗的這一性格就得到了充分體現。當時有個別學生為了節省投資,想抽掉廊道內的鋼筋。張光斗苦口婆心地講明利害,從晚上7點一直講到次日凌晨4點,得出了不同意抽掉鋼筋的結論。可就在張光斗出差的間隙里,鋼筋還是被抽掉了,進水塔也被去掉,造成了非常危險的局面。回到工地后,張光斗驚訝地發現進水塔沒了,廊道內的鋼筋被抽掉了。同事告訴他說,這是系黨總支的決定,只能服從。張光斗的拗勁兒一下子上來了:“你應該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這才是真正服從黨的領導。廊道抽掉鋼筋,泄洪是很危險的,下游有千百萬人民,這樣如何對得起黨和人民?”

心急如焚的張光斗在河邊來回走了兩天。同事以為他想不開,一直緊緊跟著。張光斗說:“我不會跳河,我是在想辦法。”后來他因所謂“搞專家路線”遭到批判,但他毫不介意,依然努力工作。最終,他說服總指揮部補建了進水塔,在廊道已經開始導流無法進人的情況下,又設法采取了在水中錨固門槽混凝土的補救辦法。

周恩來總理得知此事后,深感不安。他做出三點指示:不準張光斗離開工地;圖紙必須由張光斗簽字;技術上相信張光斗,不勉強他同意他認為不對的意見。總理的信任讓張光斗畢生感念,也成為激勵他不斷克服困難的一份動力。

在那個處處以蘇聯專家意見為圭臬的特殊年代里,在陜西潼關、安徽佛子嶺和四川獅子灘等地,張光斗多次堅持自己的正確觀點,與蘇聯專家的不正確意見針鋒相對,屢遭批判卻毫不畏縮,他的意見最終被采納。

1961年暑假,張光斗等8人應長江流域規劃辦公室(簡稱“長辦”)之邀赴丹江口工程檢查。接待方面是吃好住好,卻既不提供技術資料,也不讓走,這樣反常的情況令張光斗心生狐疑。他借了一輛吉普車,獨自來到工地。這一看,發現了大隱患:不僅混凝土施工存在很多質量問題,而且混凝土配合比也不合理,很可能發生危及大壩安全的嚴重裂縫事故。他向上級層層匯報,力陳己見,駁斥用所謂的統計理論解釋這一問題的觀點。水電部領導十分重視他的意見,當即向工地派出了工作組,證實了他所反映的問題確實存在,而且不久后混凝土中出現的大量貫穿性裂縫,更說明了問題的嚴重性。周總理果斷下達了停工整頓兩年的命令,經過整頓,復工后加固,大壩終于實現了良好的運轉。有位專家深有感觸地說:“若非如此,將是后患無窮。”

即便是身處極端艱難的逆境,張光斗的責任意識和奉獻精神也一如既往。1976年7月,唐山大地震波及密云水庫,大壩上游砂礫石保護層發生滑坡,正在黃河小浪底勘察的張光斗被急召回京。當時正值“文革”后期,他還屬于被審查的對象,工宣隊負責人明確向他宣布:“此次抗震加固設計方案你要負責,但不能在圖紙上簽字。”蒙受如此不公正的待遇,張光斗還是義無反顧地投入到搶險加固工程中。他說:“我是為人民工作的,不是為哪一位長官工作的。讓我簽字也好,不讓我簽字也罷,反正我要對老百姓負責。”

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再苦再難,能為國家和人民工作,他便心安。

晚年的張光斗擔任國務院三峽工程質量檢查專家組副組長,從二期工程開始進駐三峽后,他依然保持著明察秋毫、“六親不認”的作風,不斷提出問題和建議。一個公認的事實是,三峽三期工程的質量堪稱世界一流,專家組功不可沒。

不惟書,不惟上,只惟實。這九個字可謂張光斗的傳神寫照。全國人大代表、水利系教授周建軍清楚地記得,自己和張先生的相知源于一場與三峽工程有關問題的激烈爭辯。當時兩人各執一詞、不歡而散,但是僅僅過了兩天,張光斗就用顫抖的手、歪歪扭扭地親筆給周建軍寫了一封信,向他表示歉意,承認自己的錯誤、肯定周建軍的意見。這時的張光斗已是85歲高齡,是大家公認的學術泰斗,向一個35歲的年輕人認錯,令人難以置信!周建軍非常感動,自此,他和張光斗成了忘年交。周建軍說,自己從張先生那里學到的最重要的道理就是:做水利這一行,即便是專家、教授也不能保證永遠正確,但一定要講自己認為正確的事。一旦發現錯了,要勇于承認錯誤。在技術領域不能顧面子。

這樣一個“倔”老頭兒,在大多數時候,其實是個相當“保守”的人。保守,為的是萬無一失。對于曾被周總理稱為“放在首都人民頭上的一盆清水”的密云水庫,張光斗對其設計的考慮更是慎之又慎。1960年水庫基本完工后,他囑咐幾個青年教師常駐工地,對全部設計從計算到圖紙直到實際施工結果,做全面仔細的核查,務求不留任何隱患。3年間查出的10項重要問題很快逐項得到補救。此后40多年時間里,這些關鍵部位從未發生過重大事故,保證了密云水庫源源不斷地為首都供應優質飲用水和生活用水。

安全在張光斗心目中擁有壓倒一切的地位。在圖書館特藏室,我們看到了幾份張先生在三峽工程《現場設計工作簡報》上的批示。在1995年1月20日的一期中,他這樣寫道:“要不惜工本,保證安全。”

但是,在嚴格遵循科學規范的基礎上,他又總是最具革新精神的。比如黃河在下游是地上懸河,過去從沒有人敢在下游對黃河大堤“動刀子”,張光斗就敢。1951年,他主持設計黃河人民勝利渠首閘時,首次在黃河下游破堤取水成功,創造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

在新世紀,他把這樣的精神傳遞給了下一代。陸佑楣在三峽總公司的會上就曾專門提到張先生對他的教誨:“一個總工程師,如果只會照規范做,不敢在科學分析的基礎上突破規范去創新,就不是一個好的總工程師。”

上善若水 師者楷模

1949年10月,張光斗到清華水利系任教,開始了他的教學生涯。

他的學生、水利系教授張仁至今還清晰地記得張光斗上課的情形:“張先生講專業課非常生動,帶來了一股新鮮空氣。”張仁說,過去的專業課講理論比較多,實際內容少。張光斗有非常豐富的實踐經驗,從規劃設計到施工都非常了解,所以他經常會講些具體生動的例子,同學們都非常感興趣,覺得與實際聯系得很緊。水利系1965屆畢業生陳士貴終生難忘張光斗的水工結構課:“他的課不光講書本知識,還有很多工程實際,同學們都像聽故事一樣。”

20世紀50年代初,張光斗率先在國內開設了水工結構專業課,編寫了第一本《水工結構》中文教材,建立了國內最早的水工結構實驗室,培養了國內首批水工結構專業研究生。60年代,他花費大量精力,搜集國內外資料,結合個人多年工程實踐的經驗,編寫了一部《水工建筑物》專著,可惜幾百萬字的書稿在“文革”浩劫中散失了。改革開放后,他數年辛勤努力,每日伏案疾書數小時,手持放大鏡重新著書立說,相繼出版了《水工建筑物》上、下冊,《專門水工建筑物》三部專著,以此作為他對祖國高等工科教育的再次奉獻。

張光斗非常重視教學工作,即使到了耄耋之年仍親自給學生講“水工概論”和“水資源可持續發展”課。他手拿放大鏡講課的情景令許多學生終生難忘。他十分注重理論的嚴謹和概念的準確,更注重理論與生產實際相結合。他常常告誡學生:“理論計算、設計圖紙,必須在實際中得到落實和驗證,如果現場施工控制得不好,再好的設計也是白費!”他最厭惡不切實際的夸夸其談,特別要求各級施工的組織者和工程技術人員,要把很大的精力和注意力放在現場。他反復強調說,工科生不能只待在學校和實驗室里,要走出去,到工地上去,和工人們一起勞動。要獲得真本事,沒有實踐是萬萬行不通的。在他的帶領下,水利系學生在密云水庫接受實踐教育,提出“真刀真槍做畢業設計”。這一經驗已成為我校一條非常重要的辦學理念。

張光斗執教58個年頭,學生逾5000人,許多人已成為國家水利水電事業的棟梁之材,其中包括一批國家重大水利水電工程設計和建設的總工程師,多名國家設計大師,還包括10多位兩院院士。

對高等工程教育問題,張光斗多年來有著深入的思考。他認為中國的高等工程教育一定要適應國情,滿足我國工業建設的需要,要與工業企業相結合;科學理論基礎要扎實,還要有最基礎的工程教學,有設計和生產實習;科研工作既要有科學研究也要有技術開發;他還特別強調要培養學生的能力和創新精神。

20世紀八九十年代,張光斗從清華大學副校長和水科院院長的職位上退了下來。然而心系教育的他仍然沒有閑暇。他常到國內外走訪,考察國內外高等教育狀況,并對中國高等教育的發展提出了許多建議和思考,陸續發表了多篇有關高等工程教育的文章。

如今的張光斗已經告別教學一線,然而對學生、對教學科研,他仍是那么牽腸掛肚。

他高度重視學生的德育,發表文章談工科大學的培養目標和培養模式,再三強調工科大學要培養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首先就是德育。水利系每年的開學和畢業典禮他都要參加,并親自給學生們做報告,從國家需求講起,十分感人。許多思想動搖的學生聽了他的演講都堅定了投身祖國水利水電事業的決心。水利系主任余錫平教授說:“在開學和畢業典禮上聆聽張先生的教導,已成為一代代清華水利學子共同的記憶和寶貴的財富。每一次典禮,當張先生步入會場的時候,全體師生自動起立,掌聲經久不息。”余錫平說,自己在水利系這些年,參加過各種各樣的聚會,但能夠受到這樣禮遇的惟有張先生一人。2005年,已經93歲高齡的張光斗由于身體不適,不能出席水利系本科生的開學典禮,但他仍然準備了書面發言,勉勵學生要好好學習,將來報效國家,服務人民。

他十分關心青年教師的成長,給幾代水利系教師以教導和幫助。他告誡青年教師少務虛,多務實,緊密結合生產實際開展科學研究。青年教師從他身上不僅學到了寶貴的知識和經驗,更學到了做學問和做人的道理。水利系教授王光謙回憶說,自己擔任全國政協委員后,社會活動增多了。張先生多次請別人傳話給他,告誡他別瞎跑,別荒廢了專業。王光謙謹記先生的教誨,每年一定要抽出一定的時間到水利水電一線去。

張光斗對學生最大的期望就是他們能夠好好成長,愛祖國,愛人民,懂奉獻,多為祖國和人民做實事。他自己盡管有著很深的西學背景,但從未因為留過洋而自矜自傲。這位從貧弱的舊中國走過來的老人深愛著祖國,也深深眷戀著祖國的語言和文化。在張光斗看來,理工科的學生同樣需要一定的人文知識,需要了解自己民族的傳統,熟悉自己的文化。“傳統中是有許多優良的東西需要我們來繼承的。比如孔子,他的許多思想值得我們去借鑒。當然傳統中也有糟粕,不過我們可以把那些好的發揚光大,不好的就拋棄。”張光斗的話樸實無華卻富有辨證色彩。針對目前大學生大多使用電腦寫文章的現象,他表示擔憂:“有好多學生已經不會用手寫字了,不了解自己的文字了”,言談中充滿了遺憾。在清華任教這么多年,張先生一直堅持用手寫字,直到最后無法握筆為止。

不知有多少人因深受張光斗的影響而走上了水利道路,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水利系2005級碩士生但萍的一句話,更是讓我們怦然心動。但萍是重慶長壽人,那里是中國小水電的發源地,是張光斗70年水利生涯的起始點。但萍的爺爺曾在20世紀40年代參加過由張光斗負責設計的重慶獅子灘電站的建設工作,對張先生非常敬佩。高考時,但萍選擇了清華水利系,因為爺爺對她說:“清華有個張光斗!”

“清華有個張光斗!”

這句話用爽利的重慶話說出來,是多么擲地有聲,滾燙貼心!我們知道,在祖國的山山水水間,這句話一定還會以各種不同的口音回響,流傳……

記者 盧小兵 程曦

學生記者 常迎春 張艷秋 龍洋子

《新清華》2007年5月18日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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