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芯人物:致中國強芯路上的奮斗者
- 慕容素娟
- 27301字
- 2021-12-10 16:19:57
張汝京
三“落”三“起”,壓不垮的芯片企業家70歲再創業
文/慕容素娟
張汝京,1948年出生于南京,第二年隨父母到臺灣。臺灣大學機械工程專業學士,紐約州立大學工程科學碩士,南衛理公會大學電子工程專業博士。在美國德州儀器(Texas Instruments,TI)工作20年,其間在美國、日本、意大利等地創建并參與管理過10個半導體工廠。從TI退休后,曾任臺灣世大半導體總經理。2000年,募集14億美元創辦中芯國際,向世界芯片制造第一梯隊沖刺。隨后,在國內投資4家LED企業。2014年創辦新昇半導體,為大陸半導體產業彌補了硅材料的短板。2018年,70歲的他再次創業,在青島創辦芯恩集成電路有限公司。

張汝京
他,創辦了中國大陸最大的芯片制造企業——中芯國際,開創了中國半導體企業市場化道路,并突破美國技術封鎖,將中國大陸半導體技術與國外近3代的差距縮短至1代甚至小于1代;他率領著中芯國際的海內外人才,力爭在祖國大陸創辦一家世界級的晶圓制造大廠,并誓言要把大陸的半導體產業做起來。自此,中國半導體業迎來了輝煌時刻。
除了讓祖國大陸芯片制造技術實現突破之外,他還為大陸半導體產業培養了諸多人才,現在大陸半導體領域諸多企業的CEO、CTO、COO等高管,都來自于中芯國際。而一些基層員工,在他的公司得到了免費上大學、攻讀碩士甚至博士學位的機會,用員工的話說就是“一生的命運得到了改變……”
然而,競爭對手感到來自他的嚴重威脅,通過商業訴訟來遏制中芯國際的發展,最終中芯國際敗訴;加上為了長遠發展的堅持投入導致與投資方收益求快的沖突,最終所有的責任和結果由他一個人承擔,他“被迫退出”自己親手創辦的中芯國際。此后,種種后續的人事變動導致中芯國際的發展氣勢減弱,中國芯片制造趕超國際一流的夢想也就放慢了。
在業界替他惋惜的時候,2014年,他在上海再次創辦新昇半導體,開啟300毫米大硅片(12英寸硅片)研發及量產的新征程,此舉彌補了大陸半導體產業硅材料這一重要短板。然而,3年后他卻離開了新昇半導體,繼續他的另一個夢想——在中國成立先進的IDM公司。
2018年,70歲的他再次啟程,總投資150億元在青島成立芯恩集成,建立一種CIDM(Commune IDM)模式,即共有共享式的IDM。
他,就是張汝京。
在半導體領域,張汝京是一位備受爭議的人物:有人稱他為“中國半導體之父”,因為他曾為中國半導體產業的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半導體業內已退休的和仍在產業拼搏的同人,仍對他欽佩不已;也有人覺得他不適合這個稱謂,因為他沒能繼續帶領中芯國際向前走下去。而他自己認為早期的啟蒙前輩們才配得上“中國半導體之父”的稱謂。在有些媒體的報道中,還給他貼上了“理想者”的標簽:世大半導體時,他支持與臺積電的合并,但是臺積電當時并沒有在大陸設廠的計劃,他選擇離開臺積系統,帶隊到大陸制造中國芯;一手創辦中芯國際,被迫出局后,又創辦了新昇半導體,而量產成功后他又轉交給別人,只保留董事席位后離開。
在此,大家不免產生很多疑問:一次被排擠,兩次轉場,他有能力創辦上百億元規模的企業,難道真的沒有能力守成?前面幾次創業,究竟遇到了什么情況?古稀之年,為何還要堅持創業?在大陸出生,在臺灣成長,在美國學習和工作,回到大陸3次創業,張汝京的心中,藏著怎樣一顆熾熱的中國“芯”?
帶著諸多疑問,筆者前往張汝京第三次創業的根據地——青島,與他進行了一次深入的交流,以為大家還原一位立體、傳奇的張汝京。
醞釀——創辦中芯國際之前
1.美國求學階段,多位恩師指點
張汝京大學就讀于臺灣大學。畢業后,按制度要求當了兩年的義務預備軍官。服役一結束,張汝京就去美國紐約州立大學讀工程科學系碩士,這是一個跨學科的系,比較接近電機系、機械系、化工系,這為張汝京今后在半導體產業中的發展打下了學術基礎。
在美國讀碩士期間,張汝京的指導教授是一名猶太人,采訪時他非常清晰地拼出老師的名字——David M.Benenson博士。張汝京回想道:“這位導師比較照顧我,由于我不是美國公民,導師專門為我申請專項獎學金,還幫我申請當研究助理,這樣可以有較多的薪酬。”
作為助理,張汝京幫助導師做各種各樣的實驗和分析,由于他們所做的實驗比較大,學校要求晚上9點才能開始使用電腦,以至于張汝京經常做實驗做到半夜兩點。
通過做這些實驗,張汝京認識了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校長田長霖。田長霖給張汝京提供了很多學業上的幫助,指出一些方向,張汝京一直感恩于懷。
幾年刻苦研讀下來,張汝京的學術研究能力得到大幅提升。
等到碩士課程修完、論文寫得差不多之后,導師對張汝京說:“現在不用管碩士論文了,你就準備接下來讀博士吧。”
但當時,張汝京一心想參加工作,去工業界試試手。導師希望張汝京能把博士讀完,所以有些不樂意和不舍得。張汝京告訴導師:“將來再回來讀博士。”導師的言語中透著諸多不舍:“工作后回來再讀博士就非常難了……”
采訪期間,張汝京還把他的碩士畢業論文拿出來讓筆者看。論文是1973年寫的,算起來距他接受筆者采訪時已有47年。47年間,張汝京先后從美國到臺灣、上海、青島,論文始終伴隨在身邊,跟他見證了許多重大和珍貴的事件。此外,還有母親的自傳等書籍,張汝京也一直帶在身邊。
2.從工廠做起,多方面得到歷練
1974年碩士畢業后,張汝京去了一家做染料的化工企業。張汝京所在的公司有1000多人,他是唯一的亞洲人,大家對待他像寶一樣。
公司有個規定,每一個工程師都要從工廠做起,當工頭帶工人,這樣才能知道怎么設計、如何優化。張汝京進入公司兩個星期后,老板就安排他帶領15個美國工人。從基層做起,深入一線,了解工廠,了解工人,這給張汝京的職業生涯打下了一個很好的基石。
不過,怎么帶是一個挑戰。張汝京還記得,當時工廠里每周四下班前給工人發薪水,發之前要求每個工頭給自己組的工人上1個小時的安全培訓課。
有的老工頭動手能力非常強,但是缺少理論基礎,不知道怎么給工人教課。而張汝京給自己的工人講授時,用一張大紙列出要點畫出來,非常形象直觀,工人很容易理解。其他幾個老工頭看了之后,就讓張汝京幫助帶他們的工人。這樣,張汝京最早從給15名工人上課,到后來給四五十名工人上課。
為此,這些老工頭非常感謝張汝京,當遇到一些動手方面的工作時,老工頭會非常熱心地給張汝京演示,教他怎么做。張汝京也從這些工頭身上得到很多實踐經驗。
有一段時間,管發電和污水處理的工頭家里有點事情,請了半年假,就由張汝京來管廠里的發電和污水處理。這讓張汝京在語言方面進步特別快。他說道:“以前跟人家講英語溝通的時候,會常常看對方的表情,這樣容易知道對方在講什么。在工廠里面,大家都分散在不同地方,主要通過對講機溝通。這種溝通,你看不到表情,要求語言能力很強。壓力很大,聽不懂,說不出來,就很麻煩。”
此外,這個化工廠也做食品染料,與半導體工廠有一些相似之處,也有潔凈室,里面要求干干凈凈,所有東西都是不銹鋼做的,密封的,進潔凈室要穿潔凈服。
1975年秋天,張汝京去了第二家公司——Union Carbide,這是一家做液態氮、液態氧等冷凍技術的企業。張汝京在其中負責特殊產品,比如要存儲很多生物的標本,液態氮如何低溫存儲,如何保持16個星期漏光,這種設計非常復雜。
天助自助者,在這里,張汝京遇到了多位恩師的指導和相助,其中有一位叫AL Batel的德國老師傅,張汝京說道:“這位老師傅去過世界各地,語言能力很強,極其聰明,發明過很多東西,人也非常好。”
由于張汝京與Batel都是基督徒,有一種天然的認可和親近,Batel就教張汝京很多東西。他把很多新的想法告訴張汝京,然后張汝京把它實現出來。從想法轉化成現實,整個過程對張汝京而言收獲很大。在Batel準備退休時,就急著想在兩年內把畢生的技術都教給張汝京。
除了Batel,張汝京還遇到一位卓越的領導,是意大利后裔,叫Frank Nataro。Frank是張汝京的學長,對學弟很照顧,給張汝京很多項目做。
此外,還有一位老板叫張勁敏,是一個留學德國的博士。他與德國公司Linde的大老板Chris Godsman博士關系很好,兩人有很多想法,會給不同的人去做。他們讓張汝京做了各式各樣的新產品和新工藝,有很高溫的也有很低溫的。
進工廠當工頭階段,讓張汝京對工廠和工人等企業一線的情況有了深入的了解;后面又遇到的多位恩師,讓張汝京將想法變成現實的轉化能力得到大大的提升,并且研發出多種新工藝和新產品,這為張汝京今后涉足半導體業并一展身手,打下了堅實的實踐基礎。
3.進入TI,對公司感恩,堅持滿20年才退休
后來,張汝京的太太畢業,兩人有幸都進入了德州儀器(TI)。
TI成立于1930年,總部在美國得克薩斯州的達拉斯,是世界第一大數字信號處理器(DSP)和模擬電路元件制造商,其模擬和數字信號處理技術在全球具有統治地位,在世界20多個國家設有制造、設計或銷售機構。全球第一大半導體制造企業臺積電的創始人張忠謀也曾就職于TI。
在TI Lubbock工廠,張汝京有幸又遇到一位優秀的領導——Gene Frantz(后來擔任TI類似CTO的職位),張汝京說道:“Gene是一位極其聰明的人,他會想很多的好產品。”
Gene很器重張汝京,他問張汝京為什么沒有把博士讀完,覺得張汝京不讀博士太可惜。
當時,TI有一個員工讀博士的項目,合作的學校有斯坦福大學、南衛理公會大學(Southern Methodist University,SMU)等。
Gene就推薦張汝京申請這個讀博項目。由于斯坦福的項目剛結束,張汝京就申請去讀南衛理公會大學的電機系,恰巧張汝京的領導Gene也是這個學校畢業的。
SMU建校于1911年,建校以來培養出諸多世界知名人士,比如美國前第一夫人勞拉·布什、TI首席執行官兼董事長Jerry Junkins、美國航空公司總裁兼美國航空集團董事長托馬斯·霍頓、英國石油公司首席執行官羅伯特·杜德利、諾貝爾獎得主詹姆斯·克羅寧等。
有意思的是,推薦張汝京讀博之后沒幾天,Gene對張汝京說:“我后悔告訴你讀博士的事了,因為告訴你之后你就會走,但我又想讓你再好好學一下。”
隔了一段時間,Gene又對張汝京說:“我不后悔,你還是去達拉斯讀書吧。”
為了方便讀博,張汝京和太太都申請去達拉斯的TI總部工作,這樣離SMU大學較近。當時張汝京有一位叫王中樞的學長,博士也是SMU大學畢業,就推薦張汝京讀他的博導巴特勒(Jerome Butler)教授的博士專業(AlGaAs通信用半導體激光部件)。
參與讀博項目的前期,張汝京是邊工作邊讀博,并且是留職不停薪。
等到學完博士課程做論文時,TI常常派張汝京到海外出差。每次出差回來,張汝京就去找博導談論文的事。博導特別支持和關注張汝京,就讓張汝京下班以后到他家里來做。
每天,張汝京下午下班后6點多去導師家做論文,8點師母就過來送咖啡點心,對此,張汝京覺得很不好意思。
后來,他就跟公司老板講,想留職停薪6個月專心把論文做完。誰知,老板聽到后說:“為什么要留職停薪呢?留職不停薪!你照樣做你的論文。”
老板和導師的支持,讓張汝京在論文和工作兩邊都沒有絲毫的松懈,那是一段極為緊張繁忙的日子。張汝京每天早上7點到公司,工作到9點;然后去學校寫論文,順便帶了一個便當做午飯。下午3點,張汝京再從學校回到公司,工作到7點多。
這樣的節奏持續了半年,一半時間在學校,一半時間工作,并且是留職不停薪。
值得一提的是,張汝京讀博的學費全部是由TI承擔的。
后來,張汝京博士畢業后回到TI工作時,每年都有其他公司來挖他,但張汝京對TI很感激,堅持留在TI,一直工作到滿20年工齡才退休離開。
在此期間,張汝京先后在美國、日本、新加坡、意大利及中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創建并參與管理了10個半導體工廠的技術開發及IC運作,一時間被媒體稱為“建廠高手”。
對于建廠這段經歷,張汝京說道:“當時TI在世界各地建廠主要是為了擴展市場;另外,當地政府也比較支持,就是客戶、TI和當地政府合力建的工廠。”
4.一心想來大陸,祖國情結深受父母影響
張汝京雖在美國多年,但一心想來大陸,打算退休之后就回大陸。他內心的那份祖國情結,深受父母的影響。
從張汝京母親劉佩金的自傳中看到,張母1911年出生于江西九江,9歲進入女子學堂,后轉入基督教教會學堂儒勵中學,當時已經開始學英語、數學、化學、物理、生物、美術、音樂等課程。
張母高中畢業后考入南京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金女大)化學系。1937年大學畢業,申請到康奈爾大學的獎學金,繼續攻讀博士學位。
后來,1937年夏天抗日戰爭爆發,張母最后選擇留在國內任教。張母在廣州協和女中和女子師范這兩所教會學校教化學。日本攻打廣州時,學校移到澳門,張母也跟著過去繼續教學。
1942年,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攻打香港和澳門,學校轉移到后方,從澳門輾轉廣州、廣西、云南,歷經兩個多月的乘車、坐船和走鄉間小路,到了四川重慶。
由于是學化學的,張母被調到重慶彈道研究所做火藥分析,在這里結識了在鋼鐵研究所當工程師的張汝京的父親張錫綸。
張父畢業于國內第一所礦業高等學府焦作工學院,起初進入上海的一家煉鋼廠工作,抗戰爆發后,張父跟隨工廠遷移到重慶,負責開發坩堝煉鋼的方法。
1947年,張錫綸一家四口帶著300多名煉鋼所的員工到南京鋼鐵廠。1948年,家中的第三個孩子,也就是張汝京在南京出生。1949年,全家攜300多名員工及家屬經上海到臺灣。
張父做材料很在行,后來看到張汝京在TI去世界各地蓋工廠時,就問:“你在世界各地建廠,為什么不回大陸建廠?”張汝京說,一直沒有機會。
母親一直教導子孫輩要愛國,不要忘記自己是中國人,并鼓勵孩子們回祖國服務。
在父母的影響下,“回大陸”成了張汝京的一個心愿。
5.回國參會結識王陽元院士,為在大陸創業埋下伏筆
天助自助者,當一個人想做一件事時,各種機緣都會來促成這件事。
1996年,張汝京從TI退休(工作滿20年可以提前退休)的前一年,電子部(工業和信息化部的前身)的相關代表去美國參觀,張汝京被公司推薦接待了中國代表團。
1996年年底,電子部舉辦了一場電子論壇,也邀請TI派一名代表參加。TI安排張汝京代表公司參加。這次會議,使得張汝京結識了王陽元院士和俞忠鈺等老前輩。
“王老師說‘你回來幫忙吧。’”張汝京回想當時的情景時說道。張汝京口中的王老師,就是王陽元院士。
張汝京開完會回美國后,征求幾位前老板的意見,他們都很支持。張汝京也征求家人的意見,家人更是非常支持。這樣一來,張汝京就沒有了后顧之憂。
1996年年底,張汝京跟王陽元院士見過面以后,開始籌備回大陸的事。
當時,張汝京有一位大學學長叫陳正宇(康奈爾大學博士)。他買下華晶的一個5寸6寸MOS線,成立華晶上華,擔任董事長。
陳正宇的大學同學蘇崇文(斯坦福大學博士),是張汝京在TI-ACER時的一位領導,他推薦張汝京去陳正宇那邊。
在這個時候,臺灣的中華開發投資銀行成立了世大半導體,也希望張汝京過去。
張汝京對中華開發說:“我是想去大陸,要不你們和陳正宇那邊合作吧。”
中華開發總經理胡定吾非常支持與陳正宇博士合作,于是,中華開發投資銀行也出錢,張汝京帶著一個團隊到華晶上華,陳正宇任董事長,張汝京任總經理,張汝京團隊負責0.5微米的半導體項目開發。張汝京說:“這個技術當時受一些限制,AT&T公司得到美國政府的同意,就從西班牙的一個比較老的廠轉過來。首先轉的是0.8微米的技術,慢慢地再從0.8微米做到0.5微米。”
1997年,張汝京從TI退休后來大陸先參與這個項目。因此,張汝京一半時間在臺灣,一半時間在無錫。
1998年2月的某一天半夜,在無錫的張汝京正在睡覺,突然來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說:“臺當局要求中華開發把大陸的項目都停掉。”
于是,中華開發胡定吾跟華晶上華陳正宇達成協議,張汝京和團隊回到了臺灣。當時,中華開發投資了世大半導體,張汝京在蓋廠和經營管理方面比較有經驗,作為中華開發副總的張汝京,就去了世大半導體擔任總經理。
1998年5月,當大陸的項目驗收完成后,張汝京和團隊就完全撤回臺灣,專心做世大半導體的項目。
世大半導體從1997年做到2000年,公司賺錢后就被并購了。
此前媒體傳“世大半導體被賣時,作為總經理的張汝京并不知道”。就此事,筆者求證了張汝京,他說:“這是錯的,我完全知道,而且張忠謀先生要買世大,特地找我去商談,問我同意世大賣給臺積電嗎?我說我贊成。”
張汝京說,他贊成的原因是當時想著把廠賣了之后,可以來大陸。世大被賣的商業談判環節他沒有參與。最后,張忠謀以原始股價8.5倍的價格買下世大半導體。張汝京進一步說道,對投資人而言,是很樂意的。
張汝京也問過張忠謀,收購世大后會不會到大陸發展?當時,張忠謀沒有表態。張汝京說,自己沒有考慮到當時的政治環境。臺積電買下世大后,張忠謀幾次與他約談,希望他留下來。然而,張汝京一心想去大陸,為此堅持離職的他被扣了很多臺積電的股票。
那時,張汝京去大陸之意很堅定,根本不在乎股票的事。
爆發——帶領中芯國際向世界第一梯隊邁進
1.國內外IC前輩共同推進下中芯國際項目誕生,張汝京成為不二人選
中國半導體業的起步并不晚,1958年世界第一塊集成電路在美國誕生,1965年中國的第一塊集成電路誕生,僅晚于美國7年。《集成電路產業50年回眸》作者、八十多歲的IC產業前輩朱貽瑋指出,由于早期國家對半導體產業的發展規律認識不足、投入不足,以及國外的技術封鎖,使得后來中國半導體業不斷落后于美國和日本,并被起步晚的韓國、中國臺灣地區趕超。
在技術差距上,中國半導體的技術研發與國際先進技術相差3代;由于半導體制造能力薄弱,等到能生產出來時,與世界先進半導體水平的差距已變成5代。從時間差距來看(據《集成電路產業50年回眸》統計),比如在年產量6億塊這個節點上,美國是在1972年,日本是在1976年,中國實現已到1996年,與美國、日本的差距分別是24年、20年。
在半導體領域,企業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半導體產業有一個摩爾定律,行業18~24個月會進行一次技術迭代升級。
面對日趨拉開的差距,國內王陽元院士和電子部領導們一直在積極籌劃中國半導體的發展計劃,而大洋彼岸,一批愛國華人也開始為“中國芯”憂慮。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這些海外華人回到國內,輾轉多個城市與相關部門和多家企業進行調研、溝通,希望能推動中國半導體的發展。
據張汝京介紹,這些愛國華人主要來自美國東部、美國南部的得克薩斯州(主要來自TI)以及美國西部的加州。來自美國東部的有虞華年博士(美國IBM資深研究員、臺灣工研院資深顧問及美洲工業技術顧問團主席)、胡定華博士(臺灣工研院電子所首任所長)、楊雄哲教授(哥倫比亞大學電機系主任、香港大學微電子主任教授)、楊丁元博士(畢業于普林斯頓大學,華邦電子總經理)、馬啟元博士(畢業于哥倫比亞大學,哈佛大學副教授)。來自美國南部TI團隊的有毛鑫博士(畢業于斯坦福大學,TI副總)、邵子凡博士(畢業于羅薩斯特大學,TI副總)、沈其昌博士(畢業于康奈爾大學,TI技術高管)、張德明博士(畢業于南加州大學、TI資深研究員)以及張汝京博士本人。來自美國西岸加州的有徐大麟博士(畢業于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漢鼎亞太董事長)、田長霖博士(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校長)、季明華博士(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微電子研發專家)、陳一浸博士(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微電子研發專家)等。
1996年,虞華年博士等海外華人代表團來到大陸,幾經輾轉調研,倡議國家發展半導體產業;1998年,他們正式給國家領導提交文件《關于建立中國微電子產業群以帶動信息產業發展及工業結構調整的建議》;1999年,他們一行人又來到國內,推進中國半導體業的發展;2000年,海外華人代表團再次向國家領導提交《關于加快微電子產業發展的建議》。這些建議,得到了國家領導的高度重視和批示。
海內外的力量匯合,幾位老先生都找到了張汝京,大家的一致結論是發展中國半導體的最佳方式是建半導體制造廠,中芯國際項目由此誕生。
芯片業最早是集設計、制造、封裝測試為一體的形式。1987年,我國臺灣半導體企業臺積電開始專注芯片制造,此后全球半導體業逐步走向分離模式。
發展半導體業為何要建制造廠?關于芯片制造的重要性,IC前輩朱貽瑋曾打過一個形象的比方:“把半導體業比作服裝業的話,芯片設計就是設計師,制造就是裁縫,沒有裁縫服裝是做不出來的。發展中國半導體業,需要從半導體制造業入手。”
張汝京先后在美國、日本、新加坡、意大利及中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創建并參與管理10家半導體工廠的技術開發及運作,他在華晶上華和世大半導體項目中也有出色表現;并且由于深受父母的影響,張汝京對祖國大陸一往情深。
為此,張汝京,成為中芯國際項目的最佳人選。
挑起歷史重擔的張汝京,不僅賣掉了在美國的多處房產,還把90歲高齡的母親和太太、孩子一起遷居到上海。張母在自傳中寫道:“回到闊別50年的祖國大地,回母校金女大看老校長吳怡芳博士紀念館,也看到失散多年的小姑姑、妹妹和堂弟妹及他們的家人。在大陸工作的大兒子陪著我從南到北探望親人,感慨萬千。”后來,全家在上海定居,張母寫道:“總算是達成了海外游子落葉歸根的心愿。”
在中芯國際的選址上,張汝京和虞華年博士、胡定華博士等幾位前輩先后一起去了香港、北京、上海,張汝京又和馬啟元教授去了深圳看場地。
他們首先想到是在香港,或許可以避免美國的禁運。當時海外投資人對香港也比較有興趣;香港特區政府也很支持,董建華同意給一塊地來建廠,張汝京要求在這塊地以外,給員工蓋一個宿舍。這個要求引起香港的房地產集團的不滿,視此舉是在搶他們飯碗。加上香港的IC人才不是特別多,內地的人才去香港也不容易。另外,香港已經回歸,在香港和在內地建廠差別不大,多少也會面臨一些禁運限制,最后,他們放棄了香港。
接著是北京。但當時劉淇市長不在,接待的副市長不太清楚此事,不能拍板。
關于上海,時任上海市市長的徐匡迪非常支持。張汝京他們本來看中的是上海的金橋,因為華虹半導體也在那里;但上海張江也很熱心,提供的地也很多。
大家在香港碰面,開會討論最終的地點。虞華年博士、胡定華博士、楊雄哲教授、張汝京還有馬啟元教授最終商定:“還是聚焦張江!”
在籌備資金方面,中芯國際并沒有國家投資,而是自籌資金,整個項目建起來需要近10億美元。中芯國際之前的國內半導體企業,主要是國家投資建廠,企業通常是國有屬性。
在王陽元院士的支持下,國內企業北大青鳥進行了投資;上海張江科技園區以土地作價進行了投資。張汝京又找到海外資金,如華登國際、漢鼎亞太、高盛資本、祥峰資本等都對中芯國際進行了投資。
最后,共籌集資金14多億美元,大大超出了預期。
中芯國際在業內實現了幾個創舉,我國半導體行業前輩莫大康指出:“中芯國際項目是自籌資金,這改變了以往中國半導體企業的國有模式,進而引入市場機制,這為企業贏得了一個難得的開放、自由的市場競爭環境。”
緊接著,就是緊鑼密鼓的建廠,當時中芯國際的所在地還是一片稻田。
一般情況下,半導體制造廠建設至少需要1年半到兩年時間,而中芯國際的廠房從一片稻田到工廠建起來,僅用了13個月。2000年8月24日打樁,第二年9月25日投片試產,這在全世界半導體建廠歷史中是用時最短紀錄。
具有中國半導體產業里程碑意義的中芯國際在上海張江誕生后,中國半導體業也開始迎來新的發展篇章。
2.輾轉美國、日本、荷蘭、以色列,申請設備技術許可
建廠的同時,還需要引入先進的技術設備,然而,當時面臨著國外的技術禁運。
為了封鎖中國和蘇聯,1949年,美國、日本、澳大利亞和歐洲各國聯合成立巴統委員會(以下簡稱“巴統”)。巴統主要針對社會主義國家實行禁運,禁運清單主要包括軍事武器裝備、尖端技術產品和稀有物資三大類上萬種產品。日本是該委員會成員,不受禁運管控。此外,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也不在禁運之列,都可以引進世界先進的集成電路制造設備和技術。
蘇聯解體之后,巴統于1994年宣告解散,但1996年,33個西方國家又重新簽訂了一個替代性的《瓦森納協定》,對軍事產品及高科技產品的出口實施管制,中國同樣在被管制國家之列。
20世紀90年代,由我國政府主導投資的華晶和華虹兩家國有半導體企業在國際市場采購設備時,都遭遇到了《瓦森納協定》的限制,困難重重。
“《瓦森納協定》對我們中國的限制常常是最新的技術不能移轉,N+1(次一個世代)的可以考慮,但是要申請,通常申請時間很長,等到核準的時候都已經變成N+2、N+3。”張汝京講道。
當時,世界上先進工藝已經在量產0.18微米,0.13微米工藝也即將量產,國內在做的是0.5微米(技術演進的順序是0.5微米、0.35微米、0.25微米、0.18微米、0.13微米……),與國外先進技術差3~4代。
中芯國際項目,張汝京希望引進0.18微米等級的生產線設備和相關技術。于是,他開始輾轉新加坡、美國、日本、荷蘭等地。
張汝京曾在新加坡建過廠,整個過程相對比較順利。“特許半導體(Charter格羅方德的前身)有0.18微米的制造技術和設備,雙方溝通后特許半導體同意將多出的一些設備賣給中國,大概80臺。同時,把0.18微米的工藝技術和相關IP也轉了過來。”張汝京回憶道。
在技術壁壘的突破上,最難的是跟美國打交道。
張汝京的母親是一名虔誠的基督徒,受母親的言傳身教,張汝京也是一名虔誠的基督徒。為此,他通過個人關系找到美國五大教會為自己背書,保證中芯國際將來所生產的芯片產品只用于工業民用,而非用于軍事。
TI成為中芯國際重要的技術合作伙伴。不過,美國政府給的出口許可是允許TI公司給中芯國際流片(像流水線一樣通過系列工藝制造芯片),但是0.13微米的技術不能轉過去。最后,TI公司把技術規格告訴張汝京,中芯國際自己開發。
張汝京打了一個比方:“這如同一個老師,他不能來給我們上課,但是他給考試;每次考試完,他會告訴哪些地方達標,哪些還沒達標,但不會教怎么做。這是一種特殊的合規的方式,最后中芯國際攻克了0.13微米的技術。”中芯國際也購買了歐洲IMEC 0.13微米的專利授權。
當時,中芯國際計劃把摩托羅拉天津廠買下來,由于摩托羅拉工廠中有用到鍺硅,美國擔心會被用于軍事,一直不給設備使用許可。
“那時,向美國政府申請0.18微米的技術非常困難,鍺硅更難,與其一樣困難的是0.13微米的技術。”張汝京說道。
于是,張汝京向美國政府申請出口許可,這需要美國商務部、能源部、國防部、國務院4個部門同意。
在美國商務部審核環節,商務部召開100多人規模的聽證會,邀請美國企業界代表參與。誰知,里面有張汝京在美國的老同事,也有以前開會認識的老朋友。“我做了報告后,商務部閉門開會。最后,同意讓我們移轉技術到中芯,條件是中芯答應不做軍方項目,不做武器,也不可以轉給其他公司。”張汝京提到當時的情景。
接下來,張汝京又向美國能源部保證“不會做原子彈”,最后能源部也通過。美國國務院的立場則是,若其他部門支持,其就會支持。
4個部門中審核最嚴的是美國國防部。國防部的一些官員知道張汝京是基督徒,認為張汝京到中國做這些事是獻愛心,不應該阻攔,但國防部仍與張汝京談了好幾輪,最終還需要國防部管出口許可的老大拍板,這位老大曾是陸軍少將,在圈里有dragon lady的稱號,非常難打交道。
對方約張汝京在一個周五早上7點到其辦公室,要求張汝京只能講20張幻燈片。當這位國防部老大看到中芯學校的幻燈片時,臉上露出了笑容,給助理說:“項目里有學校,你看這些小朋友多可愛。”
最終,商務部老大說道:“Richard(張汝京的英文名),你回去補幾個條件,承諾‘不做武器,不做軍事用途的產品’;承諾員工被培訓好后,幾年內不會跑到其他公司。”
聽到讓補條件,張汝京懸著的心一下子落下來。他說:“如果只讓我們回去等,基本是沒戲。”
然而,事情沒有想象的那么順利,后來國防部還是阻撓。張汝京向國防部保證:“在中國政府同意的情況下,你們可以隨時來我們工廠看,不需要事先通知我們。”
這種誠意讓國防部的官員放下了疑慮,最后國防部還提出一個條件——要求定期確認,看看最先進設備是不是還在工廠,設備生產的是否都是民用產品。
兩周后,當把公司所簽的承諾協議轉給美國4個部門后,美國終于通過了0.18微米和0.13微米的技術許可。且經協商,美國同意在天津廠用到鍺硅的兩個設備可以解禁,但是要求一定時間內操作員必須是美國公民。
日本的技術、設備、材料出口也受到《華盛頓協議》等管制的影響。“日本通常會看美國的動作,美國通過后再申請會容易些。”張汝京說道。
張汝京曾在日本工作過,能夠說一點日語,在日本也結識了很多產業界的朋友,這對他申請日本技術許可有很大的幫助。
張汝京到了東京,拜訪了東芝半導體原事業部總經理川西剛(是張汝京擔任世大公司總經理時世大的董事長),以及東芝市場銷售部的總經理川端章夫。這兩位日本朋友帶他一起去拜訪日本產經省出口部的相關負責人。
此外,在歐洲也面臨著技術管制。由于需要買荷蘭ASML公司的禁運設備,張汝京前后去了3次。張汝京說道:“幸運的是,只要申請并做出保證,不需要再面談。”
在以色列的技術引進方面,同樣商談了很多次,后來得到以色列政府官員支持,由引進設備的以色列公司與張汝京共同寫報告,并做出相關承諾。
最終,輾轉多個國家獲得了相關技術許可和設備。整個過程,如同一場戰役。
中芯國際運作期間,美國官員與中國商務部官員曾多次一起來視察工廠。“中芯每次都是滿分通過。”張汝京說道,“后來,中芯在每一次技術節點升級時,比如從0.18微米到0.13微米,再到90納米、65納米、45納米、32/28納米時,都要再次向美國、日本、歐洲等申請技術許可。”
而當中芯國際建起12英寸晶圓廠之后,此前國家投資建立的華虹NEC籌劃多年的12英寸廠,卻一直面臨美國的技術封鎖。
在爭取國外技術許可的過程中,除了張汝京在世界各地積累的產業資源起作用之外,他的基督徒的身份也幫了大忙。美國的五大教會為張汝京背書,從為人做事的角度為他做擔保,這是美國能夠通過中芯國際技術許可不可忽略的因素之一。
“美國的教會發揮了很大力量,而且美國民間團體對中國的愛心沒有減少。”張汝京指出。
他舉例道,在特朗普收緊對華留學生政策時,所認識的幾個學校校長聯合寫信給特朗普,信中大意是:中國的留學生是非常好的學生,我們辦學校的目的就是要集天下英才而教之,不能排斥中國留學生,不能有任何歧視發生。
此外,張汝京還提到美國民間對中國孤兒的領養。1991年,中國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收養法》,規定外國人可以收養中國孤兒。截至2018年,已經有超過11萬名中國孤兒被美國家庭領養,其中約有8萬多是有殘障的兒童,且在領養的國家中,美國是收養中國孤兒最多的國家。
面對當前的中美貿易戰,張汝京指出:“美國很多人一直非常支持中國,這個力量我們還沒有用起來,可以考慮通過美國的教會來匯聚這個力量。”
3.通過人脈資源吸引全球半導體精英加入中芯國際
20世紀初,中國大陸半導體產業可以說是一無所有。在人才方面,當時有0.35微米半導體芯片量產經驗的人才非常少,估計不到10個人;有0.25微米量產經驗的人可能更少。
張汝京在TI工作20年,又在日本、意大利、新加坡、我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工作過。他通過積累多年的人脈,開始從這些地方網羅行業精英。
第一批總共來了400多位半導體人才。不過,前期來的人才主要集中在生產營運、大規模生產方面,研發人才還不夠。
張汝京又多次去美國華人聚集的地方做宣講介紹,先到美國東岸,再到南部的達拉斯,接著到西部的加州,等等,呼吁華人回國為中國半導體產業出力。
在他的呼吁下,又有60~80位工藝研發工程人才從美國回來。像楊世寧博士(美國英特爾公司技術總監)、謝志峰博士(美國英特爾項目經理)、施景洪博士(TI與Semitek資深研究員)、宋天泰博士(TI資深自動化經理)、俎永熙博士(TI存儲器開發部高級研究員)等,從美國回來直接加入中芯國際。
此外,還有一些半導體精英回國后進行創業或加入別的公司,他們都成為中國芯片業日后重要的產業力量。比如,當前中國半導體的一些領軍人物陳大同博士、武平博士等,據說也是聽了張汝京的演講受到鼓勵后回來的,他們后來創立了展訊通信。展訊通信后來發展成為中國通信芯片領域的標桿企業。
最終,從世界各地來了400多位設計工程師,幾乎都懷揣著發展中國半導體業的熱忱或對張汝京的追隨,心甘情愿降薪加入中芯國際;一些員工賣掉國外的房子,帶著全家回來,全力投入到中國半導體業的發展中。
為了吸引人才并留住人才,一方面,張汝京為員工建社區,解決員工住房問題;另一方面,為員工子女建雙語學校,解決員工后顧之憂。員工子女的學校從幼兒園、小學一直到中學,雖采用雙語教育,但費用要比國際學校低很多。(由于學校升學率高,深受好評,后來學校也對外開放。從中芯學校網站上了解到,當前非公司員工子女的比例已經達60%)
再者,張汝京還為在職員工提供了繼續教育的機會。中芯國際與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復旦大學、上海交通大學以及南開大學等合作,為員工提供繼續教育的機會。其間,有員工從高中學歷讀了本科,也有本科讀了碩士的,還有碩士讀了博士的。公司會為完成學業的員工承擔全部學費。
其中,一位從高中學歷讀大學的員工,后來給張汝京寫信,信中寫道:“如果不來中芯國際,我此生大概不會有機會再讀大學……”
另一位在中芯國際從本科考上碩士的姓馮的員工說:“考試前公司會請輔導員給員工輔導,培訓費公司來承擔。考上之后,公司根據需要,有時會將老師請過來授課。”她前后在中芯國際工作了13年半,并一直跟隨著張汝京。
還有一位臺灣來的姓李的員工,在中芯國際從碩士讀了博士,進行器件工藝分析技術研究。他說:“讀博期間,公司同意我使用一些數據作為讀博研究材料,使我能夠順利完成學業。”他一直在中芯國際工作了15年,也跟隨著張汝京到芯恩青島公司。
另一位姓羅的臺灣員工,在中芯國際期間也從碩士讀了博士,攻讀微電子專業,并一直在中芯國際工作了12年。后來出來創業,現在還一直與張汝京保持著溝通與協作。他說:“這是一種恩情,不能忘卻。”
4.迅速躋身世界前三并帶動國內產業生態不斷完善
資金到位、技術設備到位、人才到位,使得中芯國際具備了天時、地利與人和,成為當時國內規模最大、技術最先進、配套最齊全的芯片制造企業,并以行業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世界第一梯隊沖刺。
中芯國際2001年9月試投產;2003年產值躍居全球第四大芯片制造商;2004年3月在中國香港和美國兩地掛牌上市;同一年,成為全球第三大芯片制造廠。在5年內,張汝京帶領中芯國際在上海蓋了3座8英寸晶圓廠,又買下摩托羅拉在天津的一座8英寸廠;另外,在北京的一座12英寸晶圓廠也相繼投產。
與此同時,中芯國際的發展,也帶動著中國半導體產業生態的不斷完善。
在地方政府的出資下,中芯國際負責建廠和管理運營,先后建成武漢新芯和成都成芯公司。“項目前期由地方政府投資,委托中芯國際經營,時機成熟時再進行回購,這樣中芯國際就減輕了很多財務壓力,同時又獲得了產能。”張汝京說到當時的規劃。
武漢新芯擁有當時我國中部地區唯一一條12英寸生產線,帶動了中部地區半導體上下游的產業集聚。張汝京也聯系了美國德州的飛索半導體(Spansion),使其成為技術合作伙伴,為武漢新芯取得了飛索半導體在Flash上的工藝與IP授權。
當前,武漢新芯已成為Flash閃存的重要陣地(Flash閃存是內存器件的一種,屬于存儲芯片,其存儲特性相當于硬盤)。
接著,成都也與中芯國際合作建了一家8英寸廠。當時需要把上海的一些設備轉到成都,中間經歷很多曲折。“每一個設備轉到成都,都需要去美國出口許可部門補文件,申請轉到中芯相關的一個廠(轉到成都)。”張汝京說道。
有一天,正在移轉刻蝕機時,美國突然叫停不讓轉。張汝京說出背后的原因:“后來得知,中國剛剛用一枚導彈成功把一顆舊的衛星打下來,這個技術讓全世界很驚訝,因為當時只有美國和俄羅斯可以做到。據美國媒體報道,該導彈的發射點是在成都附近,所以美國對轉到成都的設備要嚴格檢查。接著,美國派專員去成都視察,看設備是不是在成芯工廠里。”
當時的張汝京壓力特別大,再不安裝設備,工廠就起不來了。于是他禱告,求上帝幫助。
當時,成都工廠有一個姓田的ABC(American-Born Chinese,美國出生的中國人)員工,他是張汝京去美國東岸招兵買馬時招來的,還有一個行政管理中心的姓馮的處長(留學生)。這兩個人與美國來的這位專員見面溝通。
沒想到,這兩個人與美國專員見面后,發現他們從小在同一個教會長大,相互認識。有了認識和互信的基礎,這位美國來的專員調查后就沒有任何刁難,寫報告說東西都在工廠內,美國就放行了。回想到這一幕,張汝京無比慶幸:“如果不認識,這一關有可能過不了。”
成都8英寸廠的建立,帶動了我國西部地區半導體產業的起步和發展。
與此同時,中芯國際的建立,也吸引了更多半導體項目落地上海。
5.多種因素交集被迫離開中芯國際,產業先驅成為犧牲者
半導體行業屬于快速迭代的行業,加上資金投入大、技術門檻高,對企業而言,一個公平的貿易環境和發展空間至關重要。
靜水潛流之下卻是暗流涌動。中芯國際迅猛的發展勢頭,使全球半導體制造老大臺積電備感壓力和威脅,老大通常不會坐以待斃,就如同當前世界老大美國打壓中國一樣。
為了遏制中芯國際的發展,臺積電對中芯國際發起了專利訴訟戰。知識產權是維護企業核心利益的武器,也成為阻撓競爭對手的一種手段。半導體是一個跨年度下訂單的行業,這種訴訟案不管輸贏,都能干擾對手正常的發展節奏以及來年的市場訂單。
2003年,在中芯國際即將在中國香港和美國上市的關鍵時刻,臺積電在美國起訴中芯國際侵犯知識產權(不當使用對方的設備菜單recipe),要求賠償10億美元。當年中芯國際總營收3.6億美元,賠償金高得離譜,不難看出臺積電的真正用意。從2003到2004年,臺積電前后對中芯國際發起了4次訴訟。
最后查實,中芯國際存在侵犯知識產權的行為。“員工拿了人家的菜單,是不應該的。我還問過他們,他們說沒有拿,最后一查查到了,這是我們的責任,我應該承擔后果。”張汝京對此表示。
張汝京提及臺積電在訴訟中所用的計謀:“臺積電從電腦記錄中得知是哪些員工離職去往中芯國際時拿走了相關技術菜單,但并沒有正式通知中芯國際,而是先與相關的中芯國際的兩位高管溝通,讓他們帶著30~40人的團隊離開,不要說為什么離開,如果說就告他們。把知道事情的人弄走,最后讓不知道事情的人去打官司,怎么打?”
2005年,雙方達成庭外和解,中芯國際賠償臺積電大約1.75億美元。
此后,中芯國際一直努力建造自己的運營體系,然而,和解后的第二年,臺積電再次在美國把中芯國際告上法庭。
對于臺積電的再次起訴,張汝京很是驚訝:“已經和解了,為什么又來打?”這是典型的商業打壓,于是中芯國際就反過來告臺積電違反誠信,上訴到北京。
“在北京打官司之前,臺積電那邊的律師說‘北京的律師我們已搞定了,我們肯定會贏的’。”張汝京提到當時他們遇到的情況。
最終,北京高院駁回了中芯國際對臺積電的全部訴訟請求。在第二次極有把握勝訴的情況下,中芯國際連申訴的機會都沒有。
“每次想起來,這個都是心頭的痛。很多事情湊在一起,讓中芯國際沒辦法與臺積電對抗。”提到這些時,張汝京在辦公室不停走動,可以看出他的內心還是不平靜。
臺積電對中芯國際的訴訟前后歷時7年。第二次敗訴后,中芯國際被迫付出更大的代價:在1.75億美元的基礎上,再賠2億美元,外加8%~10%的股份。
中芯國際與臺積電的訴訟,看似兩家半導體巨頭之爭,實則反映的是中國高科技企業在發展中面臨國際巨頭的打壓。對比這樣的專利糾紛,后面國內的半導體公司要幸運得多。
加利福尼亞大學博士尹志堯回國創辦的中微半導體,在半導體設備領域快速發展起來,這引來國外競爭對手挑起的知識產權侵權訴訟。在中國各方面的支持下,最終中微半導體獲勝,且整個訴訟過程中微的損失不大,還為中微以后的發展掃除了專利障礙。
前后結區別巨大,這與國家對半導體產業的支持力度不同不無關系。國家在1990年和1998年發起的908工程和909工程,并沒有快速縮短與國際半導體業的差距。2000年之后,國家減小了對半導體的支持力度,支持的形式僅是相關政策和文件,如鼓勵軟件和集成電路發展的18號文,諸多863、973、核高基專項、01專項和02專項等。后來,18號文的“增值稅退稅”政策在WTO談判中被取消,政府對半導體產業的投資熱情開始大幅衰退,政策轉向讓人難以捉摸。
此外,當年中芯國際的發展路線“先賺錢盈利還是先讓技術站穩”也在公司內部引起極大爭議。對于股東而言,往往是希望先盈利。張汝京堅持先讓技術站穩,再賺錢。“由于世界龍頭企業的起步比中國早一二十年,如果按部就班,永遠趕不上世界先進水平,永遠是落后。”張汝京說道,為了中芯國際和中國半導體業的長遠發展,他頂住壓力,三步并做兩步走,強攻技術灘頭,在消化8英寸生產線的投資成本同時,開始布局12英寸生產線。
2005年,成都8英寸工廠開工、上海12英寸工廠開工;2006年,武漢12英寸工廠開工;2008年,深圳8英寸及12英寸工廠開工。中芯國際最終在華東、華南、華北、西部四地進行布局。
中芯國際以一家企業的力量,拉動著整個中國半導體產業的快速升級。付出的代價就是中芯國際的營收連年虧損(現金流是正的,不過加上巨額的設備折舊費用,利潤就變成負的)。
為此,引發一些股東對張汝京的不滿,加上2009年與臺積電的二次訴訟失敗,協議中除了中芯國際賠償2億美元現金及10%股權,臺積電還有一個條件:張汝京離開中芯國際。
最終,張汝京一人承擔了所有責任。2009年11月,他被迫離開了自己一手創辦的中芯國際。
然而,十年之后發生了中興事件和華為事件,美國通過芯片卡住了中國的脖子。“先賺錢還是先發展技術”,這一問題已不再是問題,政府意識到,技術更重要,賺錢可以慢慢來。
可惜的是,在那個時間節點下,張汝京這位中國半導體奮起路上的產業先驅卻成了犧牲品。
當問及張汝京如何應對這些遭遇時,他引述了《圣經》里的內容:親愛的弟兄,不要自己伸冤,寧可讓步,聽憑主怒。因為經上記著,“主說,伸冤在我,我必報應。”(《圣經》羅馬書12章19節)
然后他說道:“生氣干什么,不需要生氣。那件事不太想了,重新開始吧!”
再出發——繼續填補產業空白
勇氣,是生命當中最鮮艷的一抹原色。如果人生失去了勇氣,那很多日子就會變得蒼白無力。莎士比亞曾說:有德必有勇,正直的人絕不膽怯。茨威格曾說:勇氣是逆境中所綻放的光芒。
離開中芯國際的張汝京,還面臨著3年的競業禁止期。這意味著,從2010年起三年內,他不得從事與半導體相關的項目。
職業生涯遭遇重創,61歲的張汝京并沒有就此消沉,也并未停止探索的步伐。此后幾年內,他投資了幾個LED項目,并創辦了一家LED公司。
1.因國家需要再次出征,填補國內無半導體大硅片的空白
盡管張汝京開發的LED產品的銷售已遍及全球,但在他眼中,這只能算是“副業”。
2013年年底,有人找到張汝京:“中國缺大硅片,要不要做?”
硅片是半導體產業鏈最上游的材料環節。在300毫米大硅片領域,當時主要由日本、德國、美國及韓國企業所壟斷,國內所需的大硅片完全依靠進口,而且當時國內對大硅片的需求量已經很大,一個月需要用到約40萬片,但是國產大硅片的產能趨零。
國內空白,意味著技術、人才、設備都沒有。創業難,創業做半導體更難,創業做國內技術空白的半導體項目更是難上加難。
面對這樣的挑戰,張汝京卻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立馬回復對方:“可以考慮。”
張汝京再度出山,就像當年創辦中芯國際那樣,又一次開始在全世界找人才、找技術、找生產設備。
當時,張汝京了解到韓國LG公司有相關技術,就去往韓國和LG公司談:“正好LG想跟中國合作,愿意提供一些專家和技術人員,最后一共來了將近20人。”
接著張汝京去往臺灣地區、新加坡和歐美招募賢才,最終召集了約150位高手組建了初創團隊。
人才初步落實之后,設備成為重中之重。生產大硅片需要用到拉晶爐,不過這種設備技術難度非常大。張汝京了解到,當時日本東芝有這種拉晶爐,不過價格較高,一臺約為580萬美元。他又打聽到德國有一家公司也有這種產品,價格相對低些。
于是,張汝京親赴德國,但是這家公司的老板卻不愿意支持中國,因為擔心被抄襲。張汝京向對方強調并保證:“我們不生產拉晶爐,只是買你們的爐子來長晶。”但是,對方還是不愿意賣,張汝京最后只能無奈回國。
張汝京又想到以前曾用過韓國一家公司的爐子,于是他又輾轉到韓國去找。“這次比較順利,雙方談得不錯,并最終預定了設備。”張汝京提到韓國之行說道。
與此同時,他還獲悉美國Kayex公司也做拉晶爐,做得很不錯。不過,當時打聽到對方把生產銷售業務賣掉,研發團隊還有多人留在美國紐約州,成立了一家新公司。新公司的研發團隊與南京晶能合作,在南京生產大硅片的拉晶爐。而張汝京做LED業務時與南京晶能公司合作過,并買過對方的藍寶石拉晶爐。
通過晶能,張汝京認識了美國這家新公司的研發負責人潘清躍博士。當時潘清躍在美國,張汝京就又親自跑到美國,希望對方能幫助解決最難的拉晶爐和長晶的問題。
最終,張汝京分別從韓國和南京晶能買了兩種爐子。
“各個地方的技術高手都已到位!”張汝京由此欣慰地說道。
人才、設備搞定之后,資金也是難關。張汝京又發揮了自己的優勢,找到了上海新陽半導體和興森快捷科技公司。
新陽半導體是張汝京在中芯國際時合作結識的廠商。作為半導體材料商,主要做硫酸銅、高純度電解液等。2006年,國家02專項提出要發展半導體材料,張汝京在中芯國際主政時力主采用國內材料企業的產品,當時就與新陽半導體、江豐電子、安集等材料項目合作,協助其產品的測試和驗證,進而協助推動了國內半導體產業鏈的發展。
中芯國際的這種支撐帶動性,使這三家材料企業得以快速發展并在之后相繼上市,三家公司對張汝京也心存感激。當得知張汝京要做新昇這個新項目時,新陽半導體當時已成功上市,十分樂意投資,并且新陽半導體還找到做封裝材料的興森快捷科技一同投資。
大功告成之后,2014年6月,上海新昇半導體正式成立。項目占地10萬平方米,總投資68億元,其中02專項支持近10億元,其后大基金和上海國盛等也相繼投資,成為該項目最大股東。
這一年,張汝京66歲。新昇的成立,翻開了中國大陸300毫米(12英寸)半導體硅片產業化的新篇章,填補了我國大尺寸硅材料的空白,補足了我國半導體產業鏈中的重要一環。同時,新昇自身的定位是“中國硅材料生態系統建設者”,可以看出新昇不僅自身要突破技術空白,還有帶動國內硅材料配套產業的擔當。
在張汝京的帶領下,上海新昇進展神速。工廠于2015年7月正式動工,2017年第二季度就開始有擋片、控片、陪片等測試片的銷售,接著向中芯國際、上海華力微、武漢新芯等國內龍頭晶圓制造企業提供正片進行認證。2017年下半年,新昇的300毫米大硅片月產能已經達到3萬片。
而當新昇逐漸步入正軌之時,2017年年底,業界卻傳出張汝京離開新昇的消息,業內一片嘩然。
張汝京對此回應:“這個本來是幫國家做的,我也很高興現在國內缺大硅片的問題開始有了實質性的解決方案,那就交給國家來繼續做大做強。其實我最想做的是IDM。”
說到IDM時,張汝京眼中的光芒在閃爍。
2.開始籌備喜歡的IDM,結合產業背景進行創新
張汝京提到的IDM是指芯片設計、研發與制造為一體的半導體模式。
從大陸的半導體產業變遷來看,半導體前輩朱貽瑋指出:“自從無錫上華在華晶MOS線上開始做代工以來,國內有些IDM公司改做代工(制造),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而新建的芯片線大多采用代工模式。”
朱貽瑋還表示,這兩種模式各有其優缺點。
目前,全球半導體業保留融合的IDM模式的企業不在少數。美國英特爾、美光,韓國三星、海力士,日本瑞薩,以及歐洲幾大巨頭,如意法半導體、英飛凌、恩智浦等都保留著IDM模式。
張汝京分析指出:“三星和英特爾主要做存儲器和CPU,兩者的體量非常大,IDM模式很適合。”
“一些特殊產品,比如功率半導體器件與模擬芯片、高端數模混合芯片、微控制器、數字信號處理器DSP,采用IDM模式最合適,因為設計要跟工藝完全配合,工藝又要根據設計來調適并優化。做這種數模混合和模擬的廠商,基本是采用IDM模式獲得成功的!”此外,這種產品的工藝雖然難度大,但利潤高。張汝京進行了對比,TI在2018年的毛利率為65.1%,意法半導體的相關產品的毛利率也在50%以上,比全球芯片代工的毛利率(全球芯片代工龍頭臺積電2018年的毛利率約為40%以上)要高。
“所以,IDM對我們中國非常重要。”他強調。
不過,IDM模式也存在一定的挑戰性。張汝京指出:“IDM模式對于企業的產品設計、工藝研發的能力要求很高,只有一個單一團隊是做不來的。比如,英特爾的設計團隊有一萬多人,TI大概也接近一萬人,英飛凌七八千人,小一點兒的設計團隊也有一千人左右。”
如果要做IDM,無法找到這么多的半導體設計人才,怎么辦?
為此,張汝京想到了CIDM模式(C指Commune),即共有共享式的IDM,特點是以客戶需求為導向,發揮海內外設計團隊優勢,帶動上下游產業鏈,生產市場需要的定制化產品和通用產品。
“這個模式不是我發明的,在TI時就做過。”張汝京說道。
因TI早期開發的產品中有很多是存儲器,之后存儲器技術陸續轉到日本、韓國、中國臺灣、德國等國家和地區,并與當地產業市場結合起來。
張汝京說起當初的因由,TI技術轉到我國臺灣與宏基聯合成立TI-ACER公司,這其實是最簡單的CIDM模式,即與我國臺灣當地客戶合作,對于客戶需要的產品,TI則幫其設計和生產。
“當TI到新加坡建廠時,CIDM模式最為明顯。”張汝京說道。TI與新加坡經濟發展局(EDB)、佳能(Canon)、惠普(HP)聯合成立了TECH公司(T指TI,E指新加坡的經濟發展局,C指Canon,H指HP)。“佳能和惠普是客戶也是投資方,他們要的產品有各式各樣的存儲器,TI在日本和美國達拉斯的兩個設計團隊輪流設計這些產品。設計好以后,在新加坡TECH公司流片生產,然后在新加坡TI的封裝測試廠進行封裝測試。達標以后,就直接賣給佳能和惠普。”張汝京指出CIDM這種模式的運作流程。
但后來,隨著韓國三星和海力士在存儲器領域的日益強大,美國政府開始規劃把全國的動態存儲器的研發與生產都集中起來。“于是,TI把TECH賣給了美光,TECH更名為新加坡美光,這家公司到現在營收都很好!”張汝京講到當時的產業背景。
在此提一下,半導體命系國家的信息安全、科技發展和經濟發展,被看作是國之重器,而存儲器又是芯片中的“皇冠”之一。如此重要的戰略高地,美國自然不會輕易放手。當美國看到韓國的存儲器企業逐步發展起來時,就通過國家意志集中力量發展存儲器,重點栽培美光,以此來抗衡韓國的三星和海力士。在這場較量中,日本和歐洲的存儲器企業紛紛敗下陣。最終在全球半導體存儲領域,韓國三星、海力士和美國美光占據了壟斷地位。
再回到對半導體產業非常重要的CIDM模式,張汝京指出:“其實,除了TI做過CIDM模式之外,臺灣第一個先進的半導體企業聯電也曾做過CIDM模式。”
聯電成立于1980年,當時聯電與客戶一起投資成立聯誠、聯瑞、聯嘉、合泰,四家公司與聯電變成一個五合一的集團公司,聯電當時既做晶圓制造代工,也做芯片產品。
在臺積電純代工模式出現后,聯電的模式遭到客戶的一些詬病,說既給客戶生產晶圓,也與客戶一同搶市場。因而,聯電開啟了純晶圓制造業務代工模式,并成為當時全世界第二大晶圓制造企業。
“聯電原來的芯片設計部門就變成了單獨的芯片設計公司。聯發科、聯詠、瑞昱、智原、聯陽等,都是當年從聯電芯片設計部門分離出來的。當前,聯發科和聯詠是全球前十大芯片設計公司。可以看出,聯電當時的設計團隊非常強大。”張汝京指出,“但是為了成就專業的代工事業,聯電做了一番深入的考慮后把設計部門分離出去。而芯恩的CIDM模式會借鑒各方經驗,處理好同設計公司、產品客戶等合作伙伴間的關系。”
TI和聯電在CIDM中的做法和成效,引發了張汝京對如何通過這種模式助力當下的中國強芯之路的思考。他說道:“我覺得我們要做一些對國家很需要,但是別人又不容易做的事情。”
3.70歲開啟人生新征程,開創國內首個共享CIDM模式
對于“中國芯”而言,掌握芯片核心競爭力,提升自主研發能力,打破國外高端芯片技術壟斷迫在眉睫。根據中國海關統計數據,2018年集成電路進口額達到3120.58億美元,而當年的出口額只有846.40億美元,在核心的高端通用型芯片領域,國內芯片占有率非常小。
感受到“中國芯”發展的緊迫性,張汝京說道:“中國到了現在這個階段,尤其要做模擬和數模混合產品,IDM最合適。不過,IDM需要極強的設計能力,所以我想通過共有共享模式,邀請全球會做模擬和數模混合芯片的設計團隊加盟,聯合成立IDM公司。與封測、原材料、終端和設備制造企業共同聯合,通過定制化開發提供高端芯片,進而替代國外進口。”
于是,張汝京再次在全球尋找優秀的芯片設計團隊,一個新的創業項目開始醞釀……
在全世界廣納設計團隊的同時,也在考慮新項目的落地選址。
當業界得知張汝京準備籌備新項目時,各地紛紛投來了橄欖枝。
在邀請張汝京加盟的諸多地方政府中,最積極的是青島。考慮到青島有海爾、海信、澳柯瑪、歌爾聲學等系統廠商,還有特銳德、特來電等汽車充電樁企業,這對于今后的產業鏈合作非常利好。另外,青島領導的誠意也打動了張汝京,最后張汝京決定將項目在青島落地。
2018年4月18日,芯恩集成電路有限公司在青島正式成立,成為我國首個采用CIDM模式的企業。總投資約218億元,其中一期總投資約81億元,項目建成后可以實現8英寸芯片、12英寸芯片、光掩膜版等集成電路產品的量產。芯恩運用以客戶產品為導向的CIDM商業模式,生產市場需求的定制化產品。
“芯恩”一詞,寄托著張汝京對芯片的一片深情。“芯恩”的中文,意指芯片帶來的恩惠、恩典。英文SIEN(Silicon Energy),則是硅的力量、能量。
2018年,張汝京已整整70歲,但他“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又開啟了人生的第三次新征程。張汝京此舉獲得許多半導體人士的敬佩,同時也有一些人不解:“70歲為什么還要創業?”
對此,他這樣說道:“做一件事,不在于年齡,而在于心態。如果精力很好,也有決心,再加上到這個年齡段,閱歷豐富,這個是錢買不到的,這就是巨大的優勢,這是不能一刀切的。”張汝京還提到他的博士導師Dr.Butler,現在83歲還在學校授課,老教授有熱情想教下去,學生也喜歡聽老教授的課。
人的能量爆發,并不會固定在某個年齡段。1944年出生的任正非,帶領華為一路趕超,從一家國內通信企業躍居成為世界第一的通信巨頭,當前又帶領華為突圍美國的打壓和封鎖;而半導體制造龍頭企業臺積電創始人張忠謀,78歲時再次掌舵,帶領企業走出金融危機,直到87歲公司穩坐代工行業老大位置后才正式卸任。
此外,2018年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發布的年齡段劃分標準中,18~65歲為青年,66~79歲為中年,80~99歲為老年。這一最新標準的公布,無疑刷新了人類對自身生命力和創造力的認識。
人生從來是不設限的,關鍵在于一個人如何去定義。
4.因技術共性和價值認同,老朋友、老部下又聚到一起
張汝京在半導體領域40多年間,結交了許多老朋友,也培養了許多人才。2000年他創辦中芯國際時,從全世界招募了400多位半導體精英加入。18年后,當張汝京在青島創辦芯恩時,很多人又主動追隨他來到青島。
“我離開中芯國際以后,一部分人離開去了其他地方,很多人都散掉了。創辦新昇的時候,他們想來但幫不上忙,因為產品、工藝、模式都不一樣,但現在我轉向做IDM,很多老同事就都回來了,又聚到一起了。”張汝京欣慰地說道。
目前,芯恩已有500多名員工,其中300位以上是行業資深人員,管理層都曾就職于海內外半導體巨頭公司。
此外,公司的管理層均是有著二三十年豐富產業經驗的專家,與張汝京都是有幾十年交情的老朋友。比如,與張汝京一起負責技術與管理團隊的是伊利諾大學半導體材料科學博士俎永熙;資深研發副總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畢業的季明華博士,有著251項美國專利和550項國際專利;資深執行顧問是美國斯坦福大學電機工程專業博士蘇崇文博士;設計服務執行顧問是美國紐約州立大學電機工程專業畢業的歐陽雄博士,擁有50多項國際設計專利……
這些老朋友都是得知張汝京開創芯恩項目時義無反顧地過來支持的。
其中,麻省理工學院材料科學與工程專業的劉博士已經退休,還有老母親需要照顧,雖然在大陸和臺灣、美國等地來回跑,但依然愿意與張汝京共同奮戰。
他說:“張博對我們這些老朋友非常尊重,我們來芯恩是盡力幫忙,也希望有一些經驗能夠傳承下去。大家有共同的信仰和理念,我們感佩于他的人格魅力,也支持他愛國愛民的這種信念。”
此外,芯恩中的很多骨干,是張汝京在中國、美國、新加坡、日本、意大利工作時帶出來的同事和學生。
芯恩的技術骨干孫工就是其中一位。他在1995年與張汝京認識,從臺灣起就跟隨張汝京,后來又一起在日本、新加坡和意大利打拼。孫工說:“我十分欽佩張博的個人魅力,他的記憶力非常好。在意大利時,很長、很難記的人名和地名,跟他講過一次都能記住,而且,張博非常風趣幽默。”
后來,孫工又跟隨張汝京去臺灣的世大半導體和上海的中芯國際。當他得知張汝京在青島建立芯恩時,便主動找過來:“一是因為IDM做產品的方式很吸引我,二是因為這是張博帶領的項目。”
還有一些骨干在中芯國際時認識并跟隨張汝京,后來也主動追隨過來。
擁有半導體工藝器件200多個專利的蕭工畢業于中科院,是國內培養出來的人才,原在新加坡特許半導體。在國外的他,一心想回國做點事。2001年,當得知中芯國際創辦時,他從新加坡回國加入中芯國際,后因獲張汝京頒發的年度公司最具貢獻獎而結識張汝京。后來跟隨張汝京去往新昇,之后又來到芯恩。他說:“張博的家國情懷是我一直追隨他的重要原因。他全心全意投入產業,一心要把中國半導體產業做大做強。”
而芯恩的采購主管尚博士,先后就讀于清華大學與西安交通大學,則是從新昇項目過來的。尚博士說:“我母親是做會計的,領導總是讓做假賬,而財務的職業素養要求不能這樣,做假賬等于犯錯誤,所以母親經常和領導鬧別扭。有了真切的對比,跟著張博,只需要按照國家規定板板正正地做事就行,非常踏實,也很開心。大家都是為了民族產業,為了把這個事做成做好。客戶和供貨商都知道我們是規規矩矩的,作風很正,由此也很敬佩。”
張汝京對人才的尊重和愛惜,使得整個團隊有著非同一般的凝聚力。為了更好地留住人才,芯恩不僅為員工解決生活住宿問題,還為員工提供學歷進修機會,鼓勵員工不斷學習成長。
為此,他專程去美國和我國臺灣,拜訪多所知名院校,商討聯合辦學、共同培養碩士和博士的具體事宜。張汝京母校美國南衛理公會大學電機系愿意支持。考慮到讀完碩士需要3萬美元學費,博士需要6萬美元學費,對員工而言有些高,張汝京又與學校多次溝通、一再爭取,最終學校愿意提供一半的獎學金,這意味著員工只需支付一半學費即可讀完碩士或博士。如果員工畢業后還留在公司,芯恩將支付這筆學費。
美國南衛理公會大學有相當優秀的理工科專業,考慮到文科背景的員工讀電機工程之類的課程難度會很大,張汝京又找到文科類學校美國達拉斯浸會大學(DBU),對方同意聯合培養文科和商學院的碩士,并且張汝京也為員工爭取到了一半的獎學金。
這樣一來,文、理科背景的員工讀碩士、博士都有合適的大學。為了便于員工學習,張汝京又推動南衛理公會大學和浸會大學與青島大學合作,為員工讀書提供更多便利。
員工一邊工作還能享受到公司提供的在國外著名大學繼續學習的機會,而且學習上的后顧之憂也都給解決,畢業后留在公司還可以報銷所有費用,等于免費讀碩士、博士,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凡有上進之心的員工遇到張汝京,都有機會在公司邊工作邊深造。
為了培養更多的國內半導體人才,張汝京還與青島大學聯合創辦微納技術學院,2018年招收120名學生,2019年招收180名學生。同時,張汝京還會定期去青島大學給學生上課。此外,張汝京還邀請海內外優秀半導體人才擔任青島大學的客座教授。
張汝京除了愛惜員工和重視人才外,還關注員工子女的教育。在青島,他再次為員工子女提供雙語國際學校,每月的學費需要2500元,公司根據員工職位給予子女學費補貼,越基層補貼越多:副總級別子女上學,補貼10%;工程師的子女上學,補貼50%;作業員子女上學,補貼80%;清潔員和警衛的子女上學,補貼90%,每月只需交250元就可以上雙語學校。
對于這樣做的初衷,張汝京說道:“在上海時,我們就這樣做過,現在在孔夫子的家鄉,如果不能有教無類,就太對不起祖輩了。”
接著,他脫口而出:“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這些話出自《禮運·大同篇》。從張汝京對員工和對員工子女的關愛,再到他每個項目的創新,都傾注著對中國半導體產業的感情和期許,不難看出他一直在全力構建“天下大同”的美好愿景。
近年來,業內人士一直呼喚“企業家精神”,而張汝京所做的一切,無不彰顯著企業家精神。
這樣的企業家,不僅是員工的財富、企業的財富,更是“中國芯”的財富。
5.前行路上不忘初心,永懷愛心和耐心,迎來柳暗花明
芯恩項目成立后,緊接著是項目的開工建設。
2018年4月16日,美國政府掀起的中興事件,如“一聲驚雷”,讓上至國家領導下至老百姓的國人都知道了芯片的重要性,知道了“中國芯”面臨的困境。國家領導人也呼吁“關鍵核心技術是要不來、買不來、討不來的”。
為此,國家開始大力推動半導體集成電路產業的發展,在政策、資金和人才層面不斷加大支持力度。比如,在清華、北大等26所高校建立示范性微電子學院,擴大招生規模和指標;設立科創板,使得中國半導體產業有了一個正向的循環;集成電路產業基金(大基金)持續發力;等等。
這些措施使得一直以來極為寂寞的芯片行業成了風口,并引發全國各地大力發展集成電路產業的熱浪。
2018年4月,芯恩項目注冊落地,年底在申請半導體企業資質認證的過程中,得知根據最新政策,需要通過發改委的“窗口指導”。此前成立的項目同樣需要重新審批,只有審核通過后,才會享受一些相關的優惠政策。
即便芯恩是民營企業且已開工建設,仍需要提交相關資料等待窗口指導的審批。資料補充提交多次,這使得項目的推進受到一些影響。
對于發改委的管控,張汝京說:“發改委管控是對的,目前存在半導體項目投資過熱的情況,管控初衷我們都理解,但管控不要一刀切,要分清楚哪些是真正的高風險,哪些是成功率很高的項目。”
張汝京解釋了為什么這次芯恩項目沒有與國企靠得太近:“中國半導體一直活在一個陰影下,即美國隨時可以禁運,不知不覺就把中國企業列在實體清單上。現在美國針對中國禁運的企業幾乎都是國企,只有一家民企是華為,但美國說華為是國企。芯恩希望保持自己的市場自由度。我們在就一些設備和技術引進與美國政府談的時候,對方明確表示如果你們是國企,就不容易通過。”
一直以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中國高科技的態度都是封鎖,尤其是在半導體等領域,比如巴統、《瓦森納協定》等。
作為國際性產業鏈的半導體,中國企業面臨和參與的是全球性競爭,在這樣的產業背景和產業屬性下,民企往往能夠在國外市場爭取更多的靈活性和自由度。
那么,為發展“中國芯”,民企和國企該如何“兩條腿”走路?
半導體前輩朱貽瑋認為:“對于特別先進的工藝,比如3納米、5納米、7納米等項目,是政府要考慮進行突破的,國企承擔會更合適。”
半導體領域的資深前輩莫大康表示:“在當下,民企和國企各有優勢,如投資大的存儲器、先進工藝生產線等民企幾乎不可能做,因為不太可能盈利,只能國企來做。國企有各種優勢,如資金來源,等等。從長遠看,民企有活力,市場化能力強。”
莫大康前輩還強調:“其實,最重要的是不要考慮企業是民企還是國企。只要能把企業做好,提高市場競爭力,有助于‘中國芯’的做大做強都是對的。”
半導體行業屬于快速迭代的行業,加上資金投入大、技術門檻高,對企業而言,一個公平的貿易環境和寬松的發展空間至關重要。
芯恩項目落地后,經歷區市領導班子換屆和人員調整,2019年新的領導班子確定,芯恩項目也得到省市的支持,在省項目評估中得分最高。2019年12月,芯恩6棟主樓(8寸廠、12寸廠、研發大樓、設計大樓、行政大樓、動力廠房)都已經封頂,8寸廠設備開始搬入。
當前,芯恩CIDM公司聯合的全球的設計團隊已有46家,分別來自我國大陸、臺灣和香港地區以及歐洲、美國和韓國,例如,歐洲的IDM大公司目前也成為芯恩CIDM模式的重要合作伙伴。
芯恩合作的設計團隊,還在不斷增加中……
面對遇到的這次挑戰,當問及張汝京如何看待和化解時,他這樣說道:“有時越是該做的事情,越容易被阻擋,這種情況下是為了磨煉我們的耐心和信心,同時也是提醒我們,不要忘記起初的決心和愛國心。”
關于耐心,張汝京說:“隨著年齡的增長,除了經驗的積累,也會不斷磨煉我們的耐心。”關于信心,張汝京說:“信心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是未見之事的確據;當做一件對的事情時,你要有信心,才能克服困難。”
他還講道:“這些困難也有另外一種用意,就是學會懂得珍惜,學會精打細算,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口上,所以當我們手上拿的錢多的時候,也不會去揮霍,不會去浪費。”
而這種節儉,一直伴隨著張汝京。在芯恩,接待客戶的是一輛上海牌照的普通面包車,這輛車從上海來到青島,跟隨張汝京有近十年的時間。
此外,為了節省成本,芯恩項目特意買了90多臺二手設備,然后讓海外來的老師傅帶著國內的青年一同進行維修。購買二手設備,除了成本上的考慮外,張汝京還有一個用意:“大陸IDM廠不多,我們也不能派人去受訓,干脆自己買設備,修好以后就用來訓練自己的員工。”
對于這些設備的狀態,張汝京了如指掌。在筆者與張汝京一同參觀廠房時,他會非常清楚地詢問現場工程師這臺設備的什么問題解決得如何。他對于技術上的細節了如指掌,對機器的參數也十分清楚。
現在的張汝京,每天的工作節奏都十分繁忙緊張。每天的日程安排可以精確到半個小時,一周內的工作基本都已排滿,一個月內的工作都已提上日程。在筆者第二次去青島采訪他時,早上他參加兩個公司會議,9∶30會議結束立刻與筆者面談,12點采訪結束后,中午只留半個小時吃飯時間,12∶30帶領到訪的客戶去工地和廠房。這是日常的公司里的內容,此外,他還要外出參加一些產業峰會、出差推進業務、去青島大學給學生上課……
這樣的工作節奏和內容,沒有飽滿的精力很難應付過來,為此,張汝京保持著簡單規律的生活。早睡早起;不抽煙,偶爾喝一點紅酒;飲食上遵循“早晨吃得飽,中午吃得好,晚上吃得少”的規則;每周末一定會參加查經和教堂的聚會。
保持充沛的精力,除了生活上的簡單規律外,還有來自信念上的支撐:“你的日子如何,你的力量也必如何(《圣經》申命記33章25節)。我們生活需要什么樣的力量,上帝就會給我們足夠的能力,越過這些困難,把生活過得有價值。”
在多年揮斥方遒之后,張汝京已然胸有丘壑:“今后重心將放在培育半導體人才方面,尤其是獨當一面的高端人才;也隨時愿意在策略、聯盟和大方向上為中國的半導體大業出謀、建言和牽線,盡力做貢獻。”
結語
當前,做大做強“中國芯”,唯一的路徑是提升自主創新能力,突破國外的技術壁壘,而要實現這些依靠的就是人才,特別是領軍人才。
《中國集成電路產業人才白皮書(2017—2018)》顯示,截至2017年年底,我國集成電路產業現有人才存量約為40萬人,人才呈現稀缺狀態,專業人才培養力度有待提高。《中國集成電路產業人才白皮書(2018—2019)》指出,我國集成電路人才缺口依然較大,并指出我國集成電路產業創新人才缺乏、高端和領軍人才緊缺、集成電路人才培養的產教融合作用有待進一步增強。
近年來,國家推出諸多吸引人才和培養人才的政策。均是為了吸引人才回國創業,為國添力。
而張汝京憑借個人的影響力,為中國芯片產業源源不斷地輸入芯片人才。2000年創辦中芯國際時,在國內半導體人才十分缺乏的情況下,從全世界招募400多位行業精英。2014年接手新昇項目時,國內沒有做大硅片的技術團隊,他又從全世界吸引150多位產業稀缺人才。2018年創辦芯恩,團隊中骨干力量就達到300多人,又從全世界吸引優秀的芯片設計團隊數百人。與此同時,他聯合企業與國外和國內大學聯合培養高端人才。他吸引過來的人才和培養的人才,又帶動和培養了更多的人才。
在他的三次創業中,每次項目的挑戰都非常大,均是國家沒有且急需的。第一次創辦的中芯國際項目,是當時國內規模最大、技術最先進、配套最齊全的芯片制造企業,他突破國外技術封鎖,在短時間內將半導體制造技術與國外3、4代的技術差距縮短至1代,并帶動了中國半導體產業鏈上下游企業的成長。第二次的新昇項目,填補了國內缺乏300毫米大硅片的空白。第三次的芯恩項目,開創了CIDM共有共享模式,借助全球半導體設計力量,改變了國內在高端模擬與數模混合芯片領域占有率幾乎為零的局面。張汝京無疑是叱咤風云的領軍人物。
他滿懷熱情回到祖國大陸,主動承擔起“中國芯”做大做強的使命,勇于挑起自主創新技術的重擔。從2000年至今,整整20年,現在還帶著團隊沖在第一線。20年間,在張汝京的奮斗歷程中,有掌聲,也有無奈、汗水、淚水和毅力,而之所以繼續堅持,而且每次啟程都在做更具挑戰性的半導體項目,是因為一片家國情懷。
這樣的領軍人才,乃“中國芯”的幸事和財富。只有做大做強“中國芯”,掌握自主可控的技術,才不會受制于人。在中國強芯路上,需要更多這樣的領軍人才,而領軍人才,往往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