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盧恩全家正吃飯時，居委會大媽送來一本雜志，并叮囑父母早去排練。母親邊吃邊匆匆翻閱了一下。父親拿過去也看了一會，然后兩人開始討論起劇情、角色、人物特征來。盧恩好奇這是本什么雜志，也拿過來看了下。打開第一頁，上面寫著：十月周末戲劇一覽表。

朱莉問：“媽媽這次又要當主演嗎？”

母親點頭。父親得意地說：“星期天我也有戲！”

薩烏娜一臉羨慕地望著媽媽嘆道：“每次我都只能跑個龍套，什么時候才能像媽那樣拿個五星喲！”

“……她呀，那五星有三顆還不是因為血統？演技嘛，我看也就這樣!”爺爺笑著揶揄。

母親不服：“老爺子妒嫉呀？你倒是拿個兩星看看？你們父子倆加起來才三個星！……我說爸，你還是去上上課吧！”

盧恩看大家都在討論“戲劇“、“演技”的事，十分不解，于是問父親是怎么回事。

父親告訴他：“我們每周末都有電影表演，愛好電影的人都可以參加。參演的人會定期收到電影劇本，根據自身條件扮演里面的角色。”

“電影不是在電影院和電視上看的嗎？”盧恩問。

“現在不時興看電影了。現在的電腦技術發達，一部古典電影用一個軟件就能完整制作出來，動畫制作的人物表情比真人演的還逼真！……再說電影里演來演去也就那些橋段，我們這個時代的人早就膩了，——自己親自參演才過癮！”

“所有人都可以參加？”

“那不一定，必須是接受過至少五個課時表演培訓的才有資格參演。參演的人會定期收到劇本，定期參加排演。如果是歐美戲，一般需要歐裔人種來演；如果是亞洲戲，通常由亞裔人種來演；非洲戲大多是非裔人演。”

“剛才說的媽媽五星是怎么回事？”盧恩興致勃勃地問。

“是這樣：所有參演的人都會評等級。演技由觀眾與本地戲劇協會集體評定。媽媽的演技很好，常常當亞洲戲的女主角，她是大家眼中的大咖。當然也因為她是純正的中華血統，現在這樣的人是鳳毛鱗角了，有許多中國古代的戲還是需要她這樣的女人演的。”

“爸爸不是純中華血統？你也演戲嗎？”

“我呀，你曾祖母與祖母都是高加索人種，——現在的人十有八九是混血。演戲嘛，我也是電影發燒友，不過演技只有兩星；你爺爺更少了，只有一星。話說回來，能評上星級已經很牛了！”父親得意地回答。

“電影什么時候，在哪里上演呢？”盧恩迫不及待想看看這種電影。

“周六周日晚上八點，市民中心廣場，每周兩場。這個周末我們帶你去！”

……

周五放學后，張超邀請盧恩去家里玩。盧恩也想趁機觀察一下別人的家庭，征得母親同意后，他們騎自行車徑直離開了學校。張超的家在洪湖區翠竹村。在幽靜的林蔭大道上兩人騎得飛快，張超放聲唱著歌。

盧恩邊饒有興致地聽張超唱歌，邊思忖：這個張超的確是個開朗活潑、熱情豪爽的地球少年，自己得維持好和他的友誼……

“唱得真好聽……”盧恩討好地問：“你唱的是什么歌？”

“《Expecting》呀，這首歌你不是還給我伴過舞的嗎？盧恩，你還記不記得我是校園歌王？……以前你是最佩服我唱歌的！……對了，你肯定也忘了你是校園舞王，你現在還會不會跳？”

盧恩搖搖頭。二十多分鐘后，在一幢高樓前張超停下了車。

“這幢樓有四十五層。我們住四十二樓。我家里都是一幫喜歡熱鬧的人，喜歡熱鬧的人才住大廈。”

張超領著盧恩進了大廈，在等電梯時盧恩問：“有許多的家庭住在大廈里嗎？”

“并不多，每個家庭有兩三套房。沒有別墅環境那么漂亮，不過很寬敞，視野遼闊。”

“到啦。”張超拉著盧恩走出電梯，走進一間大門敞開的大廳里。大廳里的大沙發上，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孩在看電視；客廳里，一個與盧恩母親年齡相仿的俄羅斯族女人正跟著兩個機器人教練跳健身舞。

女人早已張開了雙臂，向盧恩走過來。她笑吟吟地邊擁抱盧恩邊說：

“你還好吧兒子？我昨天才跟你媽聊過視頻，正打算過幾天去你家看看呢！……噢，比以前更壯了，看來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盧恩問張超應該叫他母親什么，張超說叫媽媽。盧恩畢恭畢敬地鞠躬后說：“媽媽你好！”

“誰說我們恩仔變傻了，——你比以前更懂禮數啦！”女人笑著吻了一下盧恩的臉頰，隨后擺擺手。“你們去玩吧，茶幾上冰箱里都有吃的，七點吃飯時叫你們。”

張超抱起沙發上的男孩，示意盧恩跟他到房間去。

“我以前經常到你家里來嗎？”盧恩小聲問他。

“笑話，你誰家里沒去過呀？哪家的大門都是敞開的，在你家里我也是常客。……來，我們去玩！”

“你先帶我到你家各處看看好嗎？我不記得我來過，讓我熟悉一下吧。”

張超放下小男孩，要他一個人先去玩游戲。

“要快點來噢。”男孩用稚氣的聲音說，然后蹦跳著走了。

“那小男孩是你弟弟？”

“當然，不過準確地說是‘住在家里的弟弟’。我媽又發了養小孩的癮，小孩父母住在東北，這幾個月有點忙，——這叫寄養。你我小時都有住在別人家的經歷呀。”

在張超房間玩了會電腦游戲，很快到了七點，張超媽媽叫三人去吃飯。張超爸爸，一個中年微胖男人坐在中間，左右邊是兩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一個臉頰上有濃密的胡須根茬，一個白皮膚栗色頭發。三人見到盧恩都熱情地招呼他。

“氣色不錯嘛，盧恩，你還好吧？”

“上次去非洲……你到底是怎么了？”

盧恩面對這幾個人只好嗯嗯哦哦地回應。張超見狀對三人耳語了兩句，三人就不再說什么。中年人微笑著拉盧恩去餐桌。晚餐很豐盛，張媽媽在他盤中放了菜。

“盧恩，你真不記得我是誰啦？”胡茬青年問他。

見盧恩搖頭，白人青年斷言：“應該是選擇性失憶。”

隨后他們告訴盧恩：兩人一個是愛德蒙一個是謝里夫，都來自中東那旮旯，正在中醫院進修中醫學……

“盧恩，你有沒有去醫院看看？”

“沒有，我沒事。”提到醫院，他就心有余悸。

“盧恩除了有時發傻不認識人、不記得事外，其它表現都還正常。”張超邊吃邊說。

“你最好是到我們醫院去，我給你做個身體檢查……”中年人說。

盧恩埋頭大口吃著飯假裝沒聽見，默默期待他們的這個話題能早點轉移。見盧恩這模樣，他們也就聊起了別的。

正吃著，客廳里出現了一大群嘰嘰喳喳各色人種服飾鮮艷的女子。她們有的沖進衛生間洗手，有的撲到廚房里端飯，然后陸續圍攏到餐桌邊，一一向盧恩點頭招呼。

一個黑皮膚大眼睛梳臟辮的年輕女子，湊近盧恩的臉看了會，大聲問張超：“盧恩傻了嗎？——沒看出來呀！”

說著，她叉開左手五指，右手彎著兩指問：“盧恩，等于幾？”

盧恩認真地回答“等于八”。

一個三十左右來自朝鮮州的女人抱著小男孩正在一邊喂飯，對臟辮女子說：“你才傻呢！——丟個骰子開個門到現在還不會……”

“噓……好好當你的實習媽吧！”臟辮女子讓她打住，“今天咱不聊麻將，只談盧恩。”

她們七嘴八舌詢問盧恩的情況，盧恩疲于應對，張超見狀就一一幫他回答。盧恩很好奇這個家里怎么有那么多人，向張爸爸請教。張爸爸告訴他：這些人來自世界各地，全都在本市醫療系統工作或實習。

快九點時，盧恩從張超家辭別。他推車走在霓虹閃爍的街道上，呼吸著清冷新鮮的空氣，看著身邊稀稀落落的行人，感到心曠神怡。騎上自行車，看著美麗的夜景，他高興地唱起張超唱過的歌，把那首歌用高兩個八度的音調翻來復去唱了又唱。兩邊的路人紛紛駐足，疑為天籟。不遠處的森林中開始傳來隱隱約約的狼嚎聲……

旁邊經過的一個老年人對他喊到：“兒子，別嗥了，……狼都被你招來啦！”

做過晚間默悼，家人都陸續去睡了。盧恩見爺爺在書房躺椅上看書，就望著滿屋的書問：“爺爺，這些書我可以看嗎？”

他知道，要想快速地了解人類的文明，閱讀人類的書籍是最好的途徑。

“‘我可以看嗎？’——瞧你說的傻話！”爺爺摘下眼鏡大笑，“這些書還指望你繼承呢，我只擔心你不看！”

“如果你允許，我要一年內全部讀完這些書。”

“全部？”爺爺指著三個兩米多高的書櫥驚愕地問。

盧恩認真地點點頭。爺爺輕蔑地哼了一聲，起身為他指點書的種類與位置。

“這是法律類，這是文學類，歷史類。那邊是數學，地理還有百科……”

盧恩拿出一本歷史書聚精會神地看起來。

“好學是好事，盧恩，不過很晚了，明天再看吧。”爺爺打著呵欠勸盧恩去睡覺。盧恩拿上五本書回到了臥室。躺在床上就著床頭燈，他用一個多小時就把它們全部讀完了。盧恩津津有味地回味著書中的內容，想再去拿一些來看，又怕引起家人的勸阻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