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朝廷賞賜的是一些年紀比較輕的官員。

他們聚集在承天廣場前，裝飾用的燈具下面，小聲的討論。

一旁是上元節的時候掛上的各種燈謎。

這些燈籠原本是掛在承天門里面的，想來是為了讓皇城的官員們也感受一下節日的氣氛，特意搬到外面的。

不曾想，有了這些燈籠的存在，就好像給了那些身穿紅色官袍的官員們一個交流的平臺。

不少人聚集在燈下，或是賞燈，或是討論朝廷政令。

李治看到的，就是其中一批聚堆的年輕官員。

他們一邊羨慕將作監的待遇，同時也在小聲的抱怨，自己為什么碰不到這種好事。

就算有人解釋了這次重賞事出有因，但還是有不少人在小聲揣測，說這是工匠們讓皇室高興了，當好奴才特有的待遇。

一開始，李治聽著還津津有味的。

看到別人恰檸檬，還是蠻有意思的。

但到后來，這些官員們的討論越來越過分，李治失去了繼續吃瓜的興趣。

“自己沒啥本事，就怪所在的部門福利不行，還惡意揣測別人。”

“嘖嘖……人不管到了什么時代，都會有這類紅眼病的存在啊。”

李治搖著頭邁步離開，沒再關注那邊的討論。

至于這些人嘴里說的工匠，李治大概心中有數了。

得到賞賜的，多半是石雷、左文浩以及祖軒皓這三人。

石雷和左文浩的賞賜，那是他自己跟李世民討要過來的。

應該是這兩天剛好下旨，把東西賞賜下來了。

至于祖軒皓，怕是真像那些官員揣測的一樣。

玻璃的出世讓李世民漲了一波臉，高興之下順帶的產物。

對于這些，李治沒多大興趣去歸根究底。

唯一讓他感興趣的是……造紙機的完善工作究竟到了哪個地步。

“要不……去將作監看看去？”

李治一邊走著，朝西邊忘了過去，猶豫著要不要走這一趟。

想了一下，他還是沒有選擇朝那邊轉身，而是徑直朝景風門走去。

“比起機器本身，我更在乎的是紙的價格，是造紙機的出現附帶的影響。”

“既然如此，我干嘛不直接去市場上看一看呢？”

“正好也好久沒有出門轉轉了，這次就去東市轉兩圈好了。”

“在了解紙業行情的同時，順便四處溜達溜達，就當是放松心情好了。”

這么想著，李治來到景風門，跟當值的校尉要了個馬車。

出了城門之后，由十六衛的護衛駕車，直奔東市而去。

路上，百無聊賴的李治跟駕車的護衛聊起了天。

“你知道賣筆墨紙硯的地方叫什么嗎？是書齋還是墨齋？本王忘了那地方叫什么了。”

護衛看起來有些緊張，他的表情十分僵硬，就好像一個木頭人一樣。

聽到李治詢問，他還以為李治是在跟別人說話。

跟個機關人一樣，左右看了兩眼，發現除了自己之外，車上再無其他人，他才反應過來這話是在問自己。

護衛的脖子僵了一下，語氣生硬地回應道：“額……在下只是一介武夫，不懂文人墨客的東西，殿下好像找錯人了。”

“哈？”李治有些驚訝地追問道：“這對你們而言不是該是常識嘛，為什么你會這么說？”

窮文富武，家里沒有一定的財富，是不可能當上皇城護衛的。

像是他們這種中層階級，剛好是能買得起筆墨紙硯的那批人。

李治本以為能聽到自己想了解的答案呢，沒想到護衛竟說自己不知道？

“我們這些粗人，看到紙筆就頭疼，又怎么會主動去了解呢？”護衛苦笑著道：“殿下您真找錯人了，我是真不知道啊。”

“哦！因為不想學習，所以才練武。”李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忍不住笑道：“這么說來，本王確實是找錯人了，你就一學渣啊。”

說罷，李治笑著朝他吩咐一句：“到了東市你找人問問吧，本王打算去買文房四寶，不知道哪里能夠買到，怕是要你來幫忙帶本王過去了。”

“您放心，要說去找店鋪，我還是比較擅長的。”

可能是李治說話的口吻非常和善，護衛緊張的姿態逐漸放松了下來。

心情一放松，就來了說話的興致，他甚至還鼓起勇氣跟李治開起了玩笑。

“說起來，筆墨紙硯對我們來說還是太遙遠了。”

“雖說祖上有軍功，我們這些人的家境還算殷實，但我們這些軍人世家很少有棄戎從筆的。”

“一來是沒有人教，就算有人教學，教得也特別生硬，讓人很難提起興趣。”

“二來是我們知道就算讀書，也讀不出個前程，索性干脆直接放棄算了。”

“相比于那些折磨人的彎彎繞繞，還是實打實的軍功讓人感到踏實一些。”

“至少有陛下在，沒有人敢搶奪我們的軍功，我們也能安心不少。”

這人緊張的時候還好，至少從外表來看，還算有些威嚴。

可一旦放松下來，直接就變成了一個話癆，啰啰嗦嗦地說了一大堆。

不過李治倒是沒有因此而心生厭惡。

相反，他對護衛說的話還是挺感興趣的。

“覺得讀書枯燥，這事兒本王倒是可以理解，但你為什么能這么篤定，讀書就必定沒有前途呢？”

這話一出來，護衛的表情變得有些苦澀。

“差距實在是太遠了！不管是跟書香門第還是官宦人家，他們都有充足的底蘊，可以讀到我們根本就接觸不到的圣賢書。”

“而我們呢？能讀通明算或者貞觀律，就該燒高香了。”

“可就算讀通了這兩本，又有何作為？”

“能當個一縣縣尉就頂天了，不可能再高了。”

當朝的知識壟斷非常嚴重。

別說是《春秋》這種經典，沒有門路就連《論語》都讀不到。

大唐的中堅階層，能接觸到的除了那些雜書之外，就只剩下教人學數的《九章算術》，還有完全公開的《貞觀律》。

至于其他的書。

要么掌控在士族手中，要么成了官宦人家的壓箱底寶物。

別人想學，哪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