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中的左文浩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思路，剛要發火。

但轉過頭來，認出來人是李治，臉上的惱怒立刻變成了一副沉著的表情。

想起李治提出的問題，左文浩稍微斟酌了一下語言，把自己遇到的情況說了出來。

“擺錘的部位下官原本是打算用石頭代替的，但發現無論是何種石頭，都沒有辦法完美地契合石臼。”

“想要打磨石頭吧，卻又發現此事極為繁瑣，而且被打磨的石頭一不小心就會開裂，強度大大降低?！?

“所以下官在想，到底該用什么東西來替代擺錘？”

左文浩復雜的部分，是用來搗碎竹子的機器。

擺錘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要是少了擺錘，這個機器的價值就會大大降低。

但現在，他又遇到材料方面的問題，這就非常難受了。

李治聽懂了左文浩的意思，左文浩想表達的，并非是用不了石塊。

而是雖然能用，但在量產造紙機的時候，必然會增加成本，而且還會出現強度降低的問題。

這人就連成本都考慮上了，這是站在管理者的層面思考問題。

為了減少制造方面的難度，因此才選擇放緩制造進度。

從大局上來說，這人做事還是挺有章程的。

李治點點頭，走近一些仔細觀察了空缺的擺錘。

他隨口問道：“用木頭不行嗎？使用木頭的話，會出現哪些問題？”

“用木制擺錘倒也勉強能用，但因為重量不足導致力量不夠。而且因為要敲打的是水分很重的濕竹，木槌很容易就會被腐蝕，使用木槌不是長久之計。”左文浩冷靜地回答，把木頭錘存在的缺陷，一一說了出來。

李治了然，聽他這么一說，也意識到木頭確實不行。

他想了想，問：“如果用鑄鐵來代替呢？在鑄鐵的表面裹上一層獸皮作為緩沖，同時也是為了防止鑄鐵生銹，導致鐵銹摻雜到紙漿當中，兩者結合在一起，可以完美解決掉這個問題吧？”

“殿下的辦法，確實能用?！弊笪暮瞥姓J了這個方案的可行性，但他還是有些疑慮：“鑄鐵的制造工藝，現在還沒有成熟吧？再者使用獸皮，是不是太貴了一點？”

“鑄鐵方面的問題，你就不需要關心了，將作監正在全面攻克大規模熔煉的難關，相信很快就會出來結果?！崩钪蚊掳退伎计?，又道：“至于獸皮嘛……本王還不知道獸皮的價格是多少，獸皮真的很貴嗎？”

“一張完整的野豬皮，約莫需要兩百文錢，如果要用野豬皮來覆蓋錘頭，一張野豬皮約莫可以包裹住四個擺錘。”左文浩集中精神開始運算，但似乎遇到了什么問題，說到這里就卡殼了。

李治接話道：“一個擺錘的獸皮成本是五十文錢，倒也不算太貴，那就用這個方案好了?！?

以現在的物價，一文錢可以買2.5斤左右的大米。

換算過來就是，一文錢相當于4塊錢左右。

換而言之，覆蓋一個擺錘使用的獸皮成本大概在200左右。

說真的，這個價格是挺夸張的。

僅僅是為了一個緩沖作用，耗費這么高的成本去制作，那確實是有些不太劃算。

不過嘛，造紙機這東西注定不會大規模生產。

至少現在還不會。

所以，貴點就貴點吧。

只要能普及開來，順帶著能滿足一段時間內紙張需求，那就足夠了。

至于以后，只要民眾和工匠們開動大腦，總能想出辦法改進制造造紙機的工藝的。

到時候再找更好的替代方法就好了，現在沒必要錙銖必較。

聽到李治發話，左文浩也沒有再糾結算數的問題，點頭答應下來。

“那下官就如殿下所愿。”

“嗯，緩沖材料想來已經不是問題了?！崩钪温砸凰妓鳎f道：“至于鑄鐵的事，你去找鞏少監幫忙，就說是本王讓你去找他的，讓他們在研究熔煉技術的時候，順便造一個擺錘出來，就說加急，這邊要急著用?！?

“額……沒必要這么急吧？”左文浩遲疑地道，他總感覺這是在給自己的上峰施加壓力，不太妥當。

聞言，李治笑著道：“你都已經把話放出來了，要在五天內把東西造出來，要是兩天后還找不到擺錘，豈不是要失信于人？”

“啊！您說的是這事?。　弊笪暮沏读算叮行┎惶靡馑嫉匦α艘宦暎骸捌鋵嵰呀浻刑娲妨?，下官叫人做好了石質擺錘，要是實在不行，也可以拿石質的去湊合一下?！?

解釋完，左文浩緊接著又道：“殿下能為在下著想，下官感激不盡，下官會去和鞏少監商議此事，多謝殿下關心?！?

“嗯，你有備用方案就好，哈哈，是本王多心了?！?

李治也是怕他身敗名裂，所以才多此一嘴，既然這人已經想好了該怎么做，那就沒必要多管閑事了。

說罷，李治朝左文浩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本王在另外一邊，還有點事情，這次就先走了，記得等把東西做出來，通知本王一聲?！?

左文浩俯身行禮：“下官知曉了，恭送殿下?！?

等李治離開，他望著空空如也的廊道喃喃自語。

“世人都說晉王殿下平易近人、很好相處，本以為是沽名釣譽。”

“沒想到這位殿下真的愿意為別人著想啊。”

“還以為只是逢場作戲呢，原來真的有關心底層的皇室，真的是長見識了。”

如果不是站在他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又怎么會讓他去催促將作監呢？

這話說得也太暖心了。

難怪大家都說，晉王殿下對誰都很和善。

看來有些傳言，還是挺有道理的。

要是換做其他皇子，別說是替他考慮問題了，不催命就算不錯了。

感受到了那種真誠，左文浩一時間竟是感覺到自己有些激動？

高高在上的皇室開始平易近人，真的有這么大的效果嗎？

如果沒有的話，他的內心深處產生的受寵若驚又是怎么一回事？

左文浩想不明白，只把這當成了晉王的人格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