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原本是打算低調度過這次朝會的。

只是他怎么也沒想到，李祐這混球真敢當眾挑釁自己。

既然你要自取其辱，那我就滿足你好了。

反正再過一段時間，還是要動手的。

早點、晚點，沒什么區別。

李治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你說你想聽我當場作一首詩？那我特地給你寫一首出來，你看怎么樣？”

李祐冷哼一聲，不屑道：“洗耳恭聽。”

想要作一首能看的詩出來，哪有那么容易？

自古至今，哪一首千古佳句不是慢慢琢磨出來的？

李治敢說自己當場賦詩一首，李祐是半個字都不信。

他的眼中全都是戲謔的目光，顯然沒有當做一回事。

但別人的態度，朝廷百官，卻是打起精神，側耳傾聽起來。

但凡是混跡在官場的，都不知道這位晉王有三大法寶：懟人、作詩以及彈劾！

其中要說最為出名的，在朝臣們看來當屬于陰間詩。

李治的文采確實出眾，但再怎么出眾，在這群官場上的大臣們看來，那也只是錦上添花罷了。

但陰間詩就不一樣了，一出手就能震懾百官，嚇得不少朝臣瑟瑟發抖。

除了李治之外，他們還沒從別人身上看到過這份本事。

這位晉王今天明顯是打算教訓齊王這個不知所謂的家伙，說不定會拿出絕活！

看戲看到這，就連李世民也來了興致，不動聲色地朝李治望去。

李治就在舉世矚目之下，帶著一抹輕笑，用清亮的嗓音開始朗誦。

“枯藤老樹昏鴉。”

第一句出來，百官們愣住了，他們小聲討論。

“這不像是尋常的詩句啊，第一句是六個字，后面該怎么填充？”

“全新的詩詞載體，似乎有那么點味道，再聽聽看看。”

“以晉王的才華，定然不會令我等失望，這首詩不像是打油詩，應該可以期待一下。”

……

朝廷大臣們對這種全新的詩詞載體，還是挺有信心的。

可是李祐不懂啊，他數了一下，第一句只有六個字，當即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詩啊？就連最基本的音律都不懂，也好意思自稱詩才大家？莫要笑死人了。”

李祐本以為這話一出來，會得到在場眾人的認同。

但他看到百官聚精會神的神態，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目光狠厲地盯向李治，他倒要看看李治能作出什么好詩出來。

在眾人的目光下，李治嘴角彎曲，再次吐出一句。

“小橋流水人家。”

第二句一出來，音律就出現了。

詩詞形式就是這樣，只要前兩句一起出現，就會存在某種奇妙的韻律，讀起來也會順暢許多。

李治朗誦完之后，就像是在醞釀下一句一樣，再次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而百官們，則是借著這個時候，小聲和周圍人交流。

“韻律有了，韻味十足，不過詩句有些直白了，全都是在寫景，不知道最后會不會有翻轉。”

“從景到情，這可不像是晉王的手筆啊，晉王的作品向來是將意境貫穿到底，怎會用這種松散的詩詞結構？”

“晉王自己也說過，這種結構很難將‘意’凝聚起來，難道晉王想到了更為精妙的手法，這下更令人期待他這首詩的全貌了。”

……

李世民原本還提防著李治會說出驚世駭俗的詩句。

此時聽到前兩句，不由心存疑惑。

難道這小子改過自新了，打算好好寫詩了？

可是……他又說不想在喜慶的日子，壞了大家的興致。

這話怎么聽，怎么不對勁。

總感覺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李世民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許的不安，與離他最近的長孫無忌跟房玄齡分別對視一眼。

看到兩人的臉上，同樣露出一絲詫異，帶著好奇心繼續聽了起來。

恰好此時，李治朗誦出來了第三句。

“古道西風瘦馬。”

這一句一出來，不少人當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心道：來了！

如果說前兩句，只是純粹的描景的話。

那么這一句，給人的感覺就是撲面而來的腐朽氣息。

從普普通通的景色，一下子就變成了灰敗的景象。

古道，西風，瘦馬。

三個詞匯聚在一起，凄涼的情緒撲面而來，讓人頭皮發麻。

這時，李治一口氣將所有的詩句吐露出來。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嘩！！

最后兩句一出來，全場嘩然。

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上下兩句聯系在一起，甚至令人頭皮發麻。

這得有多慘，才能淪落到這等境地，能讓人產生如此凄苦的哀嘆？

從第三句開始，整首詩的畫風急轉直下，直接變成了聲聲哀嘆。

詩意一下就凝聚起來了，甚至比貫穿全場的意境，還要震撼人心！

最后的這一段翻轉，要說用“精妙絕倫”來形容吧，不太合適。

意境都如此凄慘了，還要再上面添油加醋，多少有些破壞整體味道的意思了。

可除此之外，他們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

或許。

巧奪天工、渾然天成，更適合形容這首詩一些。

“好詩啊！”

孫伏伽拍案而起，對這首詩贊不絕口。

“第一句就已經隱約透露了后面的內容，但只是淺嘗輒止，沒有繼續深入下去。”

“第二句小橋流水人家，將所有的腐朽氣息，完全掩蓋起來，讓人誤以為詩句的走向是向上，而并非是向下。”

“當到了第三句的時候，卻將先前埋下的伏筆，完全暴露，整個詩意急轉直下，令人觸不及防。”

“而到了那句‘夕陽西下’，則是成了一個妙筆，讓讀者誤以為著者釋然。”

“但實際上，這四個字充滿了絕望，瞬間變化為斷腸人在天涯。”

“著實是精彩絕妙！”

……

那些原本只覺得詩句精妙，卻不知精妙在哪里的官員們一聽孫伏伽的解釋，瞬間領悟過來了。

一時間，朝堂上的大臣們贊譽有加，紛紛朝著李治拱手致意。

這首詩的出現，給這次朝會增添了傳奇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