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完電話不到半個小時，卓巖就到了。

今天他休息，原本打算去吳塘看她。樂夕上班的公司是做文化旅游的，她常常需要去各個項目考察進度。有時候卓巖休息，想見她就只能去她出差的城市。

兩人已經(jīng)有一周沒有聯(lián)系了，卓巖想親自過去，跟她平心靜氣地聊聊。吳塘風(fēng)景不錯，也許能勸勸她不要這么累。誰知剛收拾好背包，就接到樂叔的電話，她又出事了。

摔傷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夜，她人也回到了燕京，可是自始至終連一條消息都沒有給他。

卓巖有些慌，剛剛電話里那個冷冷清清的聲音讓他心里更沒底。拿手術(shù)刀一絲不顫的手，握著方向盤卻有些抖。

她不會真的想就這么算了吧？三年呢，怎么能說算就算了。

“叮～咚”

門鈴聲響起，樂夕的心跳漏了一拍。正準(zhǔn)備起身開門，門自己開了。

對了，這門鎖有他的指紋。意識到這扇門對這個男人完全不設(shè)防，樂夕更加不自在。

束手束腳地站在那兒，看著他放下帶來的豆?jié){、油條、粥、包子。看著他和兩只貓打招呼。看著他去廚房洗手，用熱水燙洗家里的碗筷。

全程，卓巖只跟她說了兩個字：“洗手。”

“好。”樂夕默默洗了手，回到餐桌，吃早飯。

卓巖見她踏實吃完自己那份早餐，這才放下勺子問：“昨天怎么回事？”

“不小心踩空，然后暈了一會兒，現(xiàn)在沒事了。”

“你說沒事就沒事？”

“我等會兒去醫(yī)院。”

樂夕低著頭，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卓巖說話。隨抬頭看向?qū)γ妫龑ι弦浑p怒意熊熊的眼睛，忙又把頭低了下去。

這心虛來的也太莫名秒了，樂夕原來的情緒竟然也能影響到現(xiàn)在的自己？

卓巖挪過椅子坐到樂夕身旁，伸出雙手在她頭上幾處位置摁了摁，問道：“疼嗎？”

樂夕整個人僵住，機械地回答：“不疼。”

“還暈嗎？”

“不暈了。”

“昨天醒過來到現(xiàn)在，有沒有想吐？”

“沒有。”

卓巖松了口氣，拿過手機打電話：“喂？吳主任，我卓巖……您今天在醫(yī)院嗎……是，等會兒我?guī)废θメt(yī)院，您給看看……摔了……嗯、嗯，謝謝……還好，不暈……好，那一會兒見。”

“卓巖，我……”

“等做完檢查再說。”

卓巖打斷她，熟練地收拾了她的手機、身份證、醫(yī)療卡、社保卡，統(tǒng)統(tǒng)裝進自己的手包里。然后拉住她就出了門。速度快的就像……宗門大陣被破，要去逃命。

樂夕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就這么被打散了，剛剛她想說分手來著，因為實在扮演不好女朋友這個身份。

以往的生命里，她關(guān)系最近的人是師父，而師父也是女的……

才幾歲的時候，她被爹爹賣給了人牙子。人牙子又把她賣給了青樓。看到過太多不堪入目的畫面，她見到男人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躲起來。

直到遇到師傅、進了宗門、有了師兄弟，她才能正常點跟異性說話。但她始終認(rèn)為，殺一個男人比愛一個男人容易多了。

卓巖對從前的樂夕很好、很好，是真心想要結(jié)婚過日子。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愛，但這個人肯定不是那種該一劍殺了的男人。

眼下她需要維持樂夕的社會關(guān)系，這樣才能找機會修煉。別的都好說，這死丫頭怎么還有個男朋友呢！

只要想到分手，她心里就會涌起些不愿，完全不受控。可不分手，頂著他女朋友這個身份，要怎么跟這個人相處？

“等等吧，等身魂完全契合了，或許就沒這些酸酸苦苦說不清楚的情緒了。”樂夕心里五味雜陳，決定暫時妥協(xié)。

卓巖偶爾瞥一眼后視鏡，見樂夕臉上幾乎沒有表情。只有眉間微微皺著。她專注想事情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此時此刻，沒有會議、沒有報告、沒有供應(yīng)商，只有他。樂夕在想什么？

兩人各自想著心事，一路沉默著到了醫(yī)院。

聞著刺鼻的消毒水味兒，樂夕反而覺得頭腦更清楚了些。路過中醫(yī)部，那里傳出一些混雜的草藥氣息，聞起來更舒服，或許以后自己能用得上。

卓巖帶著她直接去找吳主任，路上跟她解釋：“吃了早飯，今天不驗血了。等會給你照一下骨骼，還有腦部。應(yīng)該沒事，不用緊張。”

這個人到了醫(yī)院，好像會自動切換成醫(yī)生的身份，連說話的神情都變得柔和。樂夕聞言沖他笑了笑，他不生氣的時候其實很好相處。卓巖看到這個久違的笑容，有些受寵若驚。

這是什么意思呢？看不懂了啊。

“卓醫(yī)生？”

吳主任見小兩口站在自己診室的門口，一個微微笑著，一個微微愣著，不說話也不進來。不由搖頭，這些年輕人啊。

聽說前兩天還吵架來著？真是白替他們操心了。早知道和好了，今天自己就不會特意跑回醫(yī)院接這個診。

“啊，吳主任。”卓巖回過神來，忙帶著樂夕邁了兩步，“不好意思，麻煩您特意回來加班。”

“哈哈，沒事，回頭我還能銷假。”

吳主任說完又看向樂夕，“嚇壞了吧？我看你狀態(tài)還好，只是有些擦傷。讓卓醫(yī)生先陪你去照個片子，咱們看看就知道了。找小趙，跟她說好了。”

“好，我們一會兒再回來找您。”卓巖感激地接過吳主任開的單子。

照CT是什么意思，樂夕大概知道，并不害怕。來這里也不過是為了取一份報告，好安父母的心。

可躺進機器里后，她的頭忽然疼了起來，刺痛只有一瞬間又突然消失，仿佛那一秒只是幻覺。

然后，樂夕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神識回來了！

她能觀察到正在掃描自己的射線，也能內(nèi)視識海。元嬰期的識海好好的，她的元神也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待在識海里。

樂夕嘗試著神識繼續(xù)外放，和以前一般無二。

很快她就看到卓巖那張略顯憂慮的臉，他在擔(dān)心吧？剛剛好像聽到那個姓趙的護士跟他說什么腦電波異常。

掃描結(jié)束后，卓巖立刻走過來關(guān)切地看她的臉色，“有沒有不舒服？”

“我沒事，剛剛有那么一瞬間跟被電了一下似的，沒準(zhǔn)兒IQ又漲了？”

卓巖啞然，“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大腦可不是你的腸胃，任何一點點異常，都非同小可。”

聽到腸胃，她下意識內(nèi)視看了眼自己的腸胃……果然很糟糕。胃壁薄的快到臨界值了，再折騰幾回大概就要開天窗。難怪這個卓醫(yī)生著急上火。

“我以后會好好吃飯的。”樂夕言之鑿鑿，卓巖壓根不信。

兩人等了一會兒片子，送去給吳主任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沒發(fā)現(xiàn)有問題。老頭兒也開玩笑說，看這數(shù)據(jù)摔了一跤可能真的會更聰明。

回家的路上，卓巖繼續(xù)思索著兩人的關(guān)系。他不想分手，但拿不準(zhǔn)樂夕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她真的開口了，自己要怎么面對？

樂夕則滿心歡喜地操控神識，細(xì)細(xì)觀察這個科技文明的世界。紅綠燈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無處不在的監(jiān)控攝像頭，地下飛奔的地鐵……連卓巖這輛車的發(fā)動機是怎么工作的，她都看明白了。

神識回來了，這陌生的環(huán)境有一部分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中。樂夕感覺安全了很多、很多。

到家后卓巖沒有多留，只是囑咐她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嗯。卓巖，我有話想說，今天一直沒機會說。”樂夕送他時忽然開口，卓巖措手不及，臉色都變了。

“樂夕？你……”

“我們試著重新認(rèn)識，可以嗎？”這對樂夕來說，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她本想說保持距離的相處，不要太黏糊。但話說出口卻變成了：“我不想跟你吵架，咱們試著好好相處吧。”

看著卓巖激動的表情，樂夕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從沒聽說奪舍或者重生后，像她這么精神分裂的。

卓巖有種被她親手從懸崖推下去，又被她穩(wěn)穩(wěn)接住的感覺。他伸手?jǐn)堖^樂夕，用力抱著舍不得放手。

“好，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好好吃飯，我回了。”

卓巖都走進電梯消失了，樂夕還木著身子動不了。

這個擁抱，她不僅不討厭，還很熟悉、很安心，甚至還很眷戀。

樂夕，你到底死沒死？

如果死了，自己為什么舍不得分手？

如果沒死，她的元神和識海憑什么入主這具身子？

“不想了，不想了，再想要入魔了。”樂夕跟自己說，“你現(xiàn)在首先要把體檢報告用手機掃描，發(fā)給父母，報平安。然后將報告發(fā)郵件給人力，告訴他們自己沒傻，下周一正常上班。”

吁～還要想想郵件是怎么發(fā)的。

本以為只是一條信息、一封郵件就能搞定的事情，結(jié)果硬是耗費了兩個小時。因為他們都打了電話過來“慰問”。

父母當(dāng)然是放下心來，要再問問詳細(xì)的情形。

至于公司的那些同事，大概是覺得不回電話會顯得自己冷漠不近人情？

其實大可不必啊，這種交往真是冗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