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仰頭看著她，小眼睛黑白分明，卻仍是緊緊握著不放手。
桂熙朝他瞪瞪眼。他仍是不給。
腳還在往外挪。
不給面子啊。
她握著小孩手腕的手指稍稍用了點勁。
小孩疼得嗞牙咧嘴，掙扎著要往外跑。
她彎下腰去扒小孩的手指。
現在旁人看來就是十五六歲的她和那五六歲小孩在搶銀子。
小乞丐站在一旁看著兩人猶猶豫豫，也不知要不要上去幫忙，怕幫了忙銀子也到不了自己手里。
“住手！”
果然管閑事的人總也不會少。
一個身著深藍色長袍的青年站在一邊瞪著她。
她看了他一眼：干你何事！
不理他。
她干脆環抱住小孩，用力掰他的手。
銀子總算扒出來了，塊頭不小呢。
正沾沾自喜，青年唰地抽出刀，直直指著她。
她嚇一跳。
至于嘛，
眾目睽睽地為了一兩銀子想殺人么？
“光天化日，竟和一個幼童爭搶銀子，把銀子還給他！”
小孩仰著臉看她，等著還銀子。
想得美，又不是他的。
“他是撿的。”
那青年頓了一下：“撿了你的么？”
“是。”
旁邊小乞丐喊了一聲：“不是她的！”
小崽子！
敢出賣我！
青年的眉毛立刻豎了起來，厲聲喝道：“跟我見官去！”
這可麻煩了。
原本自己只想主持公道，這會兒被別人主持了去。
一時也說不清自己，畢竟確實是自己在和那小孩搶一錠無主的銀子。
這......要么跑吧？
一旁伸過一把折扇拍了拍那青年的胳膊。
青年把刀收了回去。
又是折扇？
是他！
竟是昨日給了她碎銀的、芝樹玉蘭般的俊朗公子。
“小兄弟很缺錢么？”
俊朗公子微微笑著。
是。
不，不是。
怎地讓他瞧見了？
丟人。
若是回到前一刻，她便不管這閑事了。
還是把銀子還給他們倆吧。
還給誰呢？
大的？
不行，他剛出賣了她。
小的吧。
好歹她還看過他的戲法，也算臉熟。
就給小的！
小孩得了銀子撒腿便跑。
小乞丐緊追上去。
怕是又要打一場了。
倆孩童剛跑遠，一個身穿麻布衣的眉目柔弱的婦人便著急慌忙地走過來：“幾位可曾見著一錠銀子，剛掏東西不小心掉了，那是我給我丈夫買藥的錢，可掉不得。”
桂熙抬手指指倆孩童跑遠的地方：“剛倆小兒撿走了。”
“就剛那倆個嗎？跑遠了啊，這可如何追得上。”
婦人一邊嘮叨著，一邊慌慌張張追去。
持刀青年虛了虛，若不是他多管了閑事，這會兒銀子還在啊。
他轉過頭不看她，仿佛不看了，便沒這回事了。
沒用的東西！
這會兒怎地不說話了？
她嘀咕著罵了一句，心里覺著暢快些，沖著婦人喊：“我去幫你追。”
倆孩童早不見了蹤影。
人呢？
跑哪去了。
左右找找，那小乞丐垂頭喪氣地往回走。
“銀子呢？”
她攔住他。
“沒了。”
“那小孩呢？”
“找不到了。”
又左右找了兩圈，仍是沒找著。
她回到那條街。
那婦人正在等她，臉上盡是焦灼：“如何？找回了么？”
“不曾。”
婦人看了她兩眼，無可奈何，只能哀哀哭泣。
那婦人年紀、打扮與桂姨娘有些相似。
桂熙看了難受，仿若是自己的娘親遇了難處，便從腰包里把那幾十個黃澄澄的銅板稀里嘩啦全數掏出來：“嬸，我只有這些，你先拿去買藥。”
幾十個銅板哪夠，還不如不要。
婦人不接。
這可如何是好？
幫又幫不了，一走了之又有些不忍心。
她原地轉了兩個圈。
俊朗公子和持刀青年也跟了過來。
大約跟她一樣，不把閑事管完，心里不痛快。
既如此，便好事做到底吧。
她走到那公子面前：“公子，幫幫這位嬸吧。”
俊朗公子笑著搖搖頭，并未接她的話。
或許是覺著她開這個口太簡單。
她做好事，為何讓他出銀子？
沒這個道理。
她指著持刀青年：“剛才若不是他，那銀子也找回來了。”
“那你找他要便是。”
俊朗公子往后退了一步，坐看好戲。
她瞪著青年。
看他臉皮有多厚。
再厚她也看得穿，反正他主人也不幫他。
青年沒有辦法，在腰包里掏來掏去，勉強掏出幾塊碎銀：“只這些。”
“不夠。”
青年又在懷里掏，掏出一串銅錢，苦著臉遞到她手上。
還是少了些。
“公子再給些。”
她把手伸到俊朗公子面前，理所當然。
大約上輩子欠她的。
他無奈地笑著搖搖頭，掏出一錠銀子。
桂熙把這些銀子、銅錢，都遞給婦人。
找回的比丟掉的更多了。
婦人不好意思，只取那錠銀子。
那剩下的如何分？
不還得還給那個青年？
不行，得讓他長長記性。
桂熙把剩下的碎銀和銅錢都塞給她：“拿著，手上寬松些。”
婦人抹了眼淚，千恩萬謝。
如此甚好，若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青年苦著臉瞪她，似是在埋怨她慷他之慨。
她神氣活現。
誰讓你拿刀指我的？
走了幾步路，聽著身后公子對青年說道：“你自己不問青紅皂白、亂管閑事，如今怨誰？”
挨訓了！
痛快。
她一拍大腿：糟了，又沒錢了！
羊肉湯還沒買呢。
這會兒可不好意思再去跟那公子要錢了，那跟乞丐有何兩樣。
哎！
原本想教訓那個青年，如今連自己一并教訓了。
造化弄人。
她仰天長嘆了一聲，跌跌撞撞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