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戰(zhàn)爭已經(jīng)沒有了懸念,激情的砍殺隨著時間也會慢慢變得枯燥,眼下的戰(zhàn)場上,戰(zhàn)局已定了。
失去了能與林詭抗衡的扶龍國師,單憑帥駕上苦苦支撐的韓江,已經(jīng)再也無法扭轉這場戰(zhàn)爭了。
這場戰(zhàn)斗持續(xù)了一天一夜,一直打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隨著龍巖軍的“口袋”一點點被扯破,鳳鳴軍勝勢已定。
“將軍,我們怎么辦?”
龍巖帥駕上,傳令官向韓江發(fā)出了詢問。
平靜地看著己方節(jié)節(jié)敗退的戰(zhàn)場,韓江只是淡淡地說了句:
“退了吧,再打下去,已經(jīng)沒意思了,我要送老師回家了。”
撤令下達,局勢便已然向著一邊倒去了。
大量的龍巖軍退回到了鳳城,而鳳鳴軍也順理成章地完成了圍城。
與此同時,接到中州鳳城交接處的戰(zhàn)報,漫長戰(zhàn)線上的其他龍巖軍團,也開始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潰退。
士氣,一但虧缺了,再想補足,可以說是難上家加難了。
而眼下的局面,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夠去幫助龍巖軍補足這份士氣了。
兩年前,龍巖軍發(fā)兵鳳鳴,同樣是如此兵臨鳳城。
那時,先皇凰守業(yè)和他的皇后鳳袍展臂,擋在萬軍之前,開啟了這場龍鳳國戰(zhàn)。
而今,攻守異位,鳳鳴在這場國戰(zhàn)中完成了涅槃,世家蕩盡,前途坦蕩。
至于龍巖,損失之余,該是也有所收獲了。
至少此刻的韓江已經(jīng)明晰了一件事情,鳳鳴可以逆天而行,那龍巖有朝一日也能脫開天道的束縛。
龍巖,輸了國戰(zhàn),卻在扶龍的傳承之下,生出了希望的火種。
知曉了結果的林詭,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情緒波動,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漫步在已然不再喧囂的戰(zhàn)場上,周身黑白二色的玄氣彌漫著。
這場鳳鳴的棋,給了他莫大的感動,同樣也讓他有了莫大的感悟。
香帥的身在江湖卻心系廟堂,凰守業(yè)的以此生為伏筆后以死落子,中州百姓的燃盡余糧,淵龍的以死補過只求衣食無憂,再到扶龍國師不受擺布的傲然風骨......
此刻的林詭心中所想,只有一句:自己何德何能,能讓這些人成為自己的子粒?這些人,又憑什么要成為誰的子粒?
與其說林詭是這場棋局的執(zhí)棋者,倒更不如說他是這場棋的見證者,他所做,不過是幫助或是看著這些“子粒”們,走向他們本就想去的位置。
林詭能有多大本事,去贏這個無所不能的天道?這一路看下來,他自己也已經(jīng)是清楚明白了,因為天道真把這天下蒼生當成棋子,所以它的棋子是死的。
而林詭的落于場上的這每一個“子粒”,都躍然鮮活。
“呵,天老爺,等著我,等我贏你,然后把這張棋盤徹底砸爛,讓這些子粒們,真正做回人。”
隨著林詭的行走與感悟,他體內從刀意中攫取的修為也終于緩緩內化在識海當中,宛若水到渠成。
宗階后期,離霸者,臨門一腳。
人能修行得如此之快,實屬罕見了,但似乎又沒什么不對,對于林詭而言,這場國戰(zhàn)帶來感悟與境界的提升,與其說是造化,倒不如說,是成長。
一路走到天色晦暗,林詭抬頭看向蒼穹。
他清楚,這位天老爺,該是快要掀桌子了。
整理好自己的心神,林詭回到營帳,他要做足完全的準備,去迎接它在鳳鳴的最后一博。
......
如此規(guī)模的國戰(zhàn),自然是不可能密不透風的,其戰(zhàn)局的變化,也很快傳遍了神洲各地。
自然,知曉了這場國戰(zhàn)如今戰(zhàn)況的人們,也各有各的立場,但有一點,是共通的,那就是沒有誰會再小瞧鳳鳴這樣一個國家,它,正在再度走向輝煌。
此刻,龍巖北部邊境,已是入夜時分,卻依舊有人在修理著工事。
從龍鳳國戰(zhàn)一開始,龍巖國便已經(jīng)開始在修筑北方工事了,當初國戰(zhàn)的目的,也是為了徹底滌蕩后方的威脅,北伐諸國,成就霸業(yè)。
工事下方,幾位勞工似乎正在休息,赤著膀子席地坐著。
他們看上去都很精瘦,但皮膚的色澤卻顯得并不鮮亮,顯然,是很少能夠吃上飽飯的緣故。
其中一位稍顯精壯的蓬頭漢子正用一張滿是褶皺的手紙,卷了些雜草,而后用火石引燃,伸嘴過去重重地吸了一大口。
伴隨著一陣劇烈地咳嗽,他吐出了一口渾濁的煙塵,露出痛苦卻又享受的表情。
“來來來,該我了!”
見著蓬頭漢子完事,身邊的一位稍顯蒼老的中年男子馬上伸手把這草卷搶過來,也是重重地來上了一口。
“聽說了沒,南面打贏了。”
“哼,早晚的事兒,嘿呀,真爭氣!”
借著休息的空當,幾人聊起了偷聽來的龍鳳國戰(zhàn)的消息。
他們,是鳳鳴中州人。
當初扶龍占領中州,將滿城精壯都帶走,只留婦孺老人,他們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帶到了這里,為自己的敵國修筑工事。
很屈辱,很憋屈,但這些人卻從來沒說過什么,每日在龍巖士卒的摧殘與折磨下埋頭修建著。
不為別的,那位敵國的國師說了,這樣,他們的妻兒父母,才能活著。
這些人或許是傻了,敵人的話居然也信,但于他們而言,于當時的情況而言,他們只能信了。
到現(xiàn)在,都不敢懷疑,因為一旦懷疑了,他們便也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
好在,扶龍并沒有騙他們。
“消息是真的嗎?”
蓬頭漢子像是從剛才的那一口里緩過了勁來,揉了揉有些發(fā)紅的眼睛,問道。
“好幾處工地的兄弟都聽來了,再往北的那些藩國,從這經(jīng)過的販夫們也都在提,假不了了。”
中年男子笑著回答道,跟著也狠狠揉了揉被煙氣熏得發(fā)酸的眼睛。
緊接著,是長久的沉默,安靜的讓人心里不是滋味。
終于,蓬頭漢子又開口了:
“所以,咱們,不磨蹭了吧。”
聞言,中年男子調侃著笑了笑:“嘿嘿,修了這么久了,還修得這么好,舍得?”
蓬頭漢子聽罷也是哈哈一笑,沒好氣地白了中年男子一眼,
“呸,老子什么舍不得?”
說罷,幾位坐在一旁的勞工也笑了起來,正在干活的一些勞工,回頭看了看他們,也是搖頭笑了。
鳳鳴軍兵臨鳳城,中州,已經(jīng)安全了。
次日,龍巖國的朝野因為一則消息而劇烈震動,在國戰(zhàn)敗局已定之后,又為龍巖的局勢雪上加霜。
北方修筑工事的勞工,相繼造反,將他們親手修筑起來的工事,付之一炬了。
面對著龍巖士卒的鎮(zhèn)壓,他們無一人投降,無一人逃跑,在沒有任何武器的前提下,激烈反抗,最終被全部鎮(zhèn)殺,無一人生還。
這一晚,在之后成了參與鎮(zhèn)殺的這些龍巖士卒一生的夢魘,每一位中州男兒倒下后,都是酣暢地大笑,口中放肆地呼喊著:
“放心了,不憋屈了,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