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正的友誼(下)
水相逢話友情
那年,在報上發了一篇隨筆《走近音樂》,說的是我聽過無數遍的,奧地利作曲家約翰?施特勞斯的圓舞曲《藍色多瑙河》之后的些微感受。沒隔多久,家里的電話鈴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本地的號碼。一聽,女聲,甜甜的京腔京韻。我在蕪湖的親朋好友中并沒有外地人,都是用本地土話對話的,估計是撥錯了號。即如報社責編唐玉霞女士向我約稿,也是用一口極為婉轉動聽的蕪湖話,我知道她老家是裕溪口的,當場就贊為此乃“燕囀鶯啼之聲”。
對方說找*先生,正是在下。正詫異她如何知道我的電話號碼,她主動說是通過報社的熟人打探到的,因為喜歡古典音樂,周邊又沒有懂的朋友,便萌生想和我聊聊的意愿。我是個性格頗為內向的人,別看在紙上下筆千言,在陌生人尤其是女性面前卻是話語不多的人。可是,也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只能回說懂音樂是談不上的,愛好而已,如果有興趣可以互相切磋。轉自:無憂生活網(www.5ylive.com)
自此,我倆天天在電話里交談一般情況下都是她在晚上先打過來,那是她值夜班的空檔時刻。我早已不在職了,任何時候都無所謂的。談的無非是古典音樂和作曲家的那些事兒。也談了她的情況:師范大學中文系畢業,分配到某化工企業教育科執教,愛人是同單位的。那年頭化工行業不景氣,下崗在家,自己找到一家幼兒園毛遂自薦,當了幼教。我忽然醒悟到她那一口純正的普通話。有了收入手頭仍然拮據,因為她有一個上大學的兒子,又托人在報社當起夜班校對。我又明白了她能很快找到我的電話號碼的緣由。
期間,通了幾封信。她的字跡清秀且灑落。這樣過了個把月,我倆都產生了想見上對方一面的念頭。那時沒有互聯網,沒有QQ,沒有MSN,沒有視頻,見面只能選擇具體的地點。因為都喜歡看書,便定在春安路的新華書店(現在好像變身為咖啡館了)二樓,她約定不見不散,如果書店打烊,那最后出門的肯定是她。
說實話,單獨和一個陌生女子見面,這輩子也就有過兩次。第一次是和蘇州的一個文友見面,那畢竟還交換過相片,具體經過在散文《落花時節初逢君》里有過詳述,不再贅言。第二次是和初戀時的女友,風姿綽約的她,令人有驚鴻一瞥的感嘆。可,這次既沒看過對方的影像,也沒約定衣著打扮,在茫茫人海里如何準確定位呢。
我尷尬地枯坐在書店二樓的長椅上,胡亂地翻著一本信手拈來的書,時不時抬頭掂量著朝我走來的每一位女性,腦海中想象著她該是如何的一個人呢。等人的滋味總是漫長的,我否定了一個又一個來者,她們都不是我想象中的人。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應該是怎樣的人。還是埋頭看書吧,讓她來識別我。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我感覺到有一襲黑色長裙輕盈地飄了過來,停在我面前。我慌亂地站起身來,無意中把那冊書掉落到地下。她慢慢地彎腰蹲下去,瞥見了她高高盤起的發髻,很時尚的那種。她雙手拾起書,奉還,說:“是*老師嗎?”。天哪,我學歷沒她高,怎敢枉自稱大,而她倒是貨真價實的老師。定睛細看,挺嬌小玲瓏,好像就是我向往中的那種女性。此地人雜不是說話的去處,和她走出書店就近找了一家茶館坐定。
她挺健談,彌補了我口拙的缺陷。那天,她談了初戀時的情形,說起上名牌大學的兒子,聊了也在打工的丈夫,當然,談的最多的還是音樂。我問她最喜歡的樂曲時,她不假思索說是圣桑的《天鵝》。這的確也是我經常欣賞的音樂之一,十分動聽,回味悠長。她反過來問:“你呢?”我說是舒曼的《夢幻曲》。常常在夜半無眠的時分,打開CD盒,戴上耳機,反復地聽上幾遍,在鋼琴和大提琴舒緩的樂曲聲中漸漸睡去。
我早上有晨起散步的習慣,那條固定的線路正好是她去幼兒園上班的必經之路。
常常會在中江橋畔和她擦肩而過,彼此莞爾一笑,無語。一次,她電話里問我有否關于校對必讀之類的書籍,我手頭正好有本類似的書,相約第二天早晨橋頭會晤時給她送去。我又精選了幾盤世界名曲的磁帶,一并帶上。孰知她沒有如約而至,估計走過了頭,我也無事徑直去了她的學校,傳達室的阿姨把她從樓上喊了下來,也引來了幾個年輕老師好奇的目光。她落落大方把我送出大門,告辭。
當校對是很辛苦的事兒,下班總是在深夜里。報紙經常改版,校對任務很重,她有時也請我幫忙,推辭不得,也當過幾回業余校對。的確很累,每個字都不能放過,眼睛都看花了,就這樣還是有漏網之魚,也就明白報上為什么總有錯字出現。
我經常去市里圖書館看雜志,偶爾也會碰到她。我看散文雜志比較多,她喜歡看養生之類的書。有時想聊幾句,就會一起下到二樓科技館去,那里讀者極少,不會影響別人看書。
一天她打來電話說厭倦了幼教和校對的工作,辭職不干了要到外地去發展,那里有她一個親戚開的一家飲食店,邀她去幫忙打理。我很感意外但也無可奈何,便說那要為你餞行了呢,還是去我倆曾經去過的那家餐飲店吧。
那是開在北京東路郵政局斜對面、師范大學旁邊的一家冷餐店(現在由于道路的拓展,已經不復存在了)。沿著樓梯直上二樓,店內面積不大,燈光幽微,頗有點小資情調。我們看中它的是音樂,室內流淌著的盡是些抒情的古典樂曲,很合我倆的胃口。“多情自古傷離別”,大家很少說話,我喊來店長,讓她放一曲《陽關三疊》。古箏聲中我輕輕地吟誦王維的詩句“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我看到她眼里泛著淚花,也就沒有再往下念了。我們沒有要酒,都不會,就以茶代酒吧,照樣能喝出個中滋味來。轉自:無憂生活網
屈指算來,有好幾個年頭沒有看到她的倩影了。我也去了遙遠的北方。老杜說“人生不相見,動若參與商”,有時候朋友就是這樣,萍水一相逢,又各自漂泊異鄉,只要彼此心里還惦記著對方,這份友情也就值了,我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