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上大學

我來告訴你一件我的教師生涯中最早的一次令我啼笑皆非的經歷。

那是1990年1月，我剛剛從研究生院畢業，開始了在一所大學的第一學期的教學工作。一個高個子的男生來到了我的課堂，坐了下來，兩臂交叉往胸前一放，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說：“好吧，哥們兒，教我點什么吧!”兩星期后我們開始上《哈姆雷特》，三個星期后的一天，他來到我的辦公室，雙手放在臀部，“你要知道，”他指著桌上的書說，“我來這里是為了成為一個藥劑師，可是為什么還非得學這個?”

雖然我是一名新教師，我也完全可以告訴這名學生，他現在上的是大學，而不是技術培訓學校，在大學里學生應該接受的是教育而不僅僅是培訓。我試著這樣向他解釋。我說：“對于你今后的日子，平均每天大致24小時。這24小時中，大約有8個小時要睡覺，你既不需要培訓也不需要受教育就能安然地度過你生命中的這三分之一的時間。

“每個工作日的大約8個小時里，我希望你能從事有用的職業，假設你讀完了藥學院或是工學院、法學院甚至別的什么學院，在工作的8小時里你就可以完全地應用你的專業知識，在你生命的這三分之一的時間里，你當藥劑師的責任就是不把氯化物弄到阿司匹林里去，當工程師你就不能計工程失控，當律師就要做到你的當事人不因你不稱職而上電椅。這里面包含了每個人都尊重的工作，而且這些工作都能給你良好的基本需求。除了滿足其他的需求外，這些職業將來會是你餐桌上的食物，養活你的妻子，撫育你的兒女。職業是你的收入的來源，祝愿你的收入永遠夠用。

“那么還有另外8個小時的時間，也就是說你生命中另外三分之一的時間你怎么度過?還是回頭說說你的家庭吧!你要把你的子女培養成什么樣的人?孩子們能夠接觸到高深思想嗎?我們都自認為是一個偉大文明社會的成員，文明社會只有保持其創造性，才能存在。將來你成為一家之主的時候，你的家庭是否對整個人類文明思想有起碼的了解?或者你家庭生活的內容只有冰鎮啤酒?你的家里是不是應該有些書呢?或者說應該有些畫?你的家人能不能用英語表達自己的意思，能不能就一個有意義的話題發表意見?你的孩子能不能有機會聽到巴赫的音樂?”

我說的大致就是這些，可是那個學生根本就不感興趣。“得了，”他說，“你們這些教師有你們教育孩子的辦法，我有我的一套。至于我嘛，我要賺大錢?！?/p>

“我愿你賺好多的錢，”我對他說，“因為你若不賺錢買東西就會難受?！?/p>

4年過去了，我仍然在讀書，我在這兒想告訴你的是：大學的任務不僅是對你進行培訓，還要向你介紹人類最偉大的思想，如果你不抽點時間讀莎士比亞的作品，學點最基礎的哲學，學點藝術，學點我們稱為歷史的人類發展的過程，那么你就不該來上大學，你就會成為一個只會使用機器的人，一個會按電鈕的人。

誰也不可能沒有人幫助就能夠成為一個有用的人，自己去創造成為文明人應有的一切知識，一輩子的時間也是不夠的。你們今天的年輕人，只要在中學的物理課上沒有完全地睡覺，就比過去那些大科學家的物理知識強。你之所以比他們知道得多是因為他們把他們的知識留給了你。任何科學的最初的過程都必然是一個歷史過程，你必須去學習那些前人學到并留傳給你的知識。

人類技術的發展是如此，人類精神財富的積累也是如此。書籍中包含著絕大多數技術的和精神的資源。在你讀一本書的時候，你就在增加著你的人生閱歷。讀一讀荷馬的史詩，你的頭腦里就有了荷馬的一些思想。通過書，你至少能獲得維吉爾、但丁、莎士比亞等無數前人的一點點思想的火花。因為一部偉大的著作就是一份厚禮，它使你經歷一些你一生中沒有時間來經歷的生活，它把你帶到一個現實中你沒有時間去游歷的世界。一個文明人的頭腦里包含許許多多這樣的生活經歷和這樣的世界。如果你急著去賺錢，或者對自己的無知甚為得意，從而把亞里士多德或愛因斯坦的思想這些能提高你的思想素質修養的禮物拒之門外，那么，你將我認為，要是一所大學不能使你們學生——無論是作為專門人才還是普通人物——去接觸那些你們的頭腦中應該有的那些大師的思想，那么，這所大學就沒有真正的辦學宗旨。而你們自己若沒有努力去吸取那些大師的精髓的意圖，那么，你們就不再是一個真正的文明人。

既然無論是作為大學還是作為大學生，都沒有對這個文明社會所具有的文明起到傳承和推動的作用，那么對于我們這個文明的社會來說，兩者也就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