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龍諫趙太后

愛子之心，已是人之常情。但是怎樣才算是愛子，自古以來就有不少爭論。下面這個故事則給人以啟迪。

趙孝成王元年(前265年)，趙惠文工逝世后，太子丹繼位，是為趙孝成王。趙孝成王即位時，年歲尚幼，朝廷大事由孝成王的母親趙太后掌握。

秦昭王聽說孝成王年幼，趙太后剛剛掌權，便乘機派兵攻打趙國，秦軍攻勢猛烈，連下三城，趙國抵擋不住秦軍的強大攻勢，急忙向齊國求救。齊襄王回答道：“必須用長安君作為人質，齊國才肯出兵。”長安君是趙太后最寵愛的小兒子，大臣們一再要求讓長安君到齊國去作人質，趙太后堅決不答應，并對左右的人說：“有誰再敢說讓長安君去作人質的，我一定把唾沫吐到他臉上。”

左師觸龍知道后，便請求拜見趙太后。太后認為他一定是為長安君之事而來進諫，怒氣沖沖地坐在宮中等著他。觸龍剛一走進宮門，便裝作腳有毛病，勉強快走了幾步，來到太后跟前，向太后請罪說：“老臣的腳有毛病，竟然不能快走，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來拜見太后了，又恐怕太后身體不舒服，所以請求來看望太后。”太后見觸龍不是為進諫而來，臉上的怒氣稍稍緩和了一些，便對觸龍說：“我也是依靠乘車隨意走走。”觸龍問道：“每天的飲食怎么樣？沒有減少吧？”太后說：“僅僅喝點稀粥罷了。”觸龍說：“老臣近來食欲也很不好，就打起精神，勉強散散步，每天走三四里地，逐漸想吃東西了，身體也覺得好多了。”太后說：“朝中事情繁多，老婦不行啊！”說到此，太后的臉色已經緩和了許多。觸龍見太后愿意與自己攀談，便進一步說道：“老臣的兒子舒棋年紀最小，沒有出息。老臣又上了年紀，身體不好，特別關心他的前程。由于老臣非常疼愛他，特意請求太后允許他在宮廷侍衛中補個缺，來保衛王宮。”太后說：“奸吧！年紀多大了？”觸龍說：“十五歲了。雖說年紀還小，老臣希望在未入土之時就把他托付給您。”太后說：“男人也疼愛自己的小兒子嗎？”觸龍說：“超過婦人。”太后聽了，嫣然一笑，說道：“婦人疼愛自己的小兒子才特別厲害呢！”觸龍說：“老臣私下認為您疼愛自己的女兒超過了長安君。”太后說：“您錯了，我疼愛女兒比疼愛長安君差多了。”觸龍說：“父母疼愛子女，就應該為他們考慮得深遠。您當初將女兒嫁給燕王當王后的時候，舍不得她遠嫁，拉著她的腳后跟為她流淚，您確實很悲痛，為她的遠嫁而傷心。女兒走后，您并不是不再惦念她了，每逢祭祀的時候總是為她禱告祝福，說道：‘千萬不要讓她回來呀！’您這樣做，難道不是為她考慮長遠，希望她的子孫一代接替一代為王嗎？”太后說：“是。”觸龍說：“從現在算起，往上數三代，上推到趙氏建立趙國時，趙王子孫封為侯的，他們的子孫還有繼續當侯的嗎？”太后思索了一下，回答說：“沒有了。”觸龍又問道：“不僅是趙國，其他諸侯的子孫世代為侯，到現在還有嗎？”太后回答說：“我沒有聽說過，大概也沒有了。”觸龍乘勢說道：“從近處看，這就是禍及自身；從遠處看，這就是禍及子孫。這是因為他們地位雖然尊重卻沒有功勞，俸祿優厚卻沒有政績，不過徒然擁有許多珍玩寶器罷了。如今您使長安君的地位很顯貴，封給他許多肥沃的土地，賜給他無數寶器，如果不趁著您健在時及早讓他為國立功，有朝一日您離開人世，長安君憑什么在趙國立足呢？所以老臣認為您為長安君考慮得太短淺了，因此也就認為您對長安君的疼愛不如對您女兒的疼愛。”太后聽了，對觸龍的言論表示贊許，便高興地對觸龍說：“好！長安君就聽從您的安排了。”于是為長安君準備好一百輛車，送他到齊國去作人質，這樣齊國才出兵救趙。

當時，趙國有一個賢士，名叫子義。聽說了這件事，贊許地說道：“國君的兒子盡管是骨肉之親，也不能無功受尊，無功得祿，白白地占有權力和財富，更何況是人臣的兒子呢？”

在趙國危急的時刻，趙太后因過分溺愛長安君，舍不得讓他遠離去作人質。觸龍采用循循漸進的方法，逐步啟發、開導趙太后，勸諫趙太后為子孫考慮要深遠，不能無功受尊，無功得祿，不能一味地使子孫養尊處優，徒然占有權力和財富。否則的話，將會自遺其害。觸龍之言，論及治國治家，議論深刻入理，使人嘆服。難怪盛怒已極的趙太后，聽了觸龍之言，也恍然大悟，欣然從命。觸龍之言，后世以為治家良言，實不為過。

 

【簡評】

觸龍說趙太后是智者行為的典型例子。他能夠在萬分緊張的氣氛中扭轉局勢，所憑借的武器，就是趙太后的愛子之心。愛子并非僅僅是供給他優越的生活條件，還應當考慮到自己不在了，或者這些優越條件一旦消失后，子女自己的生存能力。

一切權力和財富，最終要靠自己來維護，爹媽不會管一輩

子。這樣顯而易見的道理難道還要再多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