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沖動地叫了聲媽媽，兩個“田思思”頓時面對面，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我心里責怪她太過沖動，繼續貓在依維柯后面，打算先看看情況再考慮要不要現身。田媽媽我認識，以前我曾經到田思思家里作客過。不過那已經是將近七八年前了。

田媽媽一臉茫然，“小姐，你找誰？”

“田思思”卻一把抓住她，從衣兜里掏出手機，“媽，她是個神經病。硬說自己是我，別理會她，我現在就打電話報警。”

她極力辯解，可是在她花容月貌的映襯下，竟然如此蒼白無力，田媽媽有些恐懼地看著她，趕忙隱沒在鐵門中。

我剛想出去帶走她，只見一輛白色面包車緩緩駛來，車身印著幾個大字“立花精神療養院”，我一個激靈，趁著那些白大褂人員還沒來得及下車，突然沖了出去一把推開“田思思”。

“田思思”一個趔趄，我拉著她就跑，腦后傳來“田思思”大呼小叫的聲音，“快！她在那邊！快抓住她！”

她對小區十分熟悉，帶著我七繞八轉，從一個滿地玻璃渣的圍墻缺口處鉆了出去。我們不敢在附近停留，以防被面包車發現，直到躲入附近一家大賣場，找了家人流量最大的肯德基，在其中一個陰暗角落里落座，這才驚魂初定。

仔細回想，那個田思思雖然容貌是我所熟悉的，但是舉止神態卻有所不同。或許父母認為畢竟她去外地念大學，之后又工作那么久，有些變化也很正常。

怪異之處在于，一般人被陌生人搭話，第一反應一定是驚訝或者視若無睹，田媽媽就是如此。但是這個“田思思”卻一口咬定她是個神經病，嘴上說要報警，最后趕來的卻是療養院的人，來的還那么快。

看來她的到來是在“田思思”的計算之內。

還有之前她在醫院吵鬧時，也有醫生說她精神分裂，立刻要她住院。這么簡單粗暴的手法，實在有悖常識，一般情況下至少應該先通知家屬吧！

她實在無處可去，要她獨自回到鄭巧芳的公寓，她又擔心那男人去而復回自己無法應付。我只能偷偷將她帶到寢室，所幸室友帶著相機和男友去外地郊游，要過段時間才回來。

入夜，她洗了澡換上我的睡衣，卻躺在我室友的床上唉聲嘆氣、輾轉反側。我則抓緊時間開始論文框架的構建，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

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一本古籍資料上，書后蓋有印章“XX大學雅蕙圖書館藏書”。

難怪我看那男人如此眼熟，原來他就是捐助我們學校圖書館的富商趙先生。圖書館以他夫人的名字命名，我記得當時揭幕儀式上，還是我代表學院獻花給他的呢。

當時他身邊的女子是個胖頭魚般的中年婦人，絕非這個美艷的鄭巧芳。他和鄭巧芳之間的關系，果然有待商榷。

看來他是把我當成鄭巧芳的朋友了，難怪不不愿久留。

她的手袋扔在室友的書桌上，露出一些隨身物品，包括身份證和病歷卡。

我隨手拿起病歷卡，上面的字體龍飛鳳舞，我竭力從狂草的字跡中辨認一些信息。

鄭巧芳入院的時間是在三個多月前，比她早兩月有余。手術的內容是開眼角、玻尿酸瘦臉以及提拉緊致面部肌膚。這個女人果然去過這家醫院。

我合上病歷卡，封面印刷體十分優美：立花醫療集團直屬美容醫院。右上方有個郵票大小的logo，一朵微微傾斜的花。

我頓時想起下午那輛面包車，車身寫著的不也是什么立花精神療養院嗎？原來兩家醫院是同屬于一個集團，不用說，那次美容院找來的精神科醫生也是這個療養院的。

田思思出于某種原因被醫生整容成鄭巧芳的模樣，又堅稱她就是鄭巧芳。田思思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和醫生爭執之際，被同一個醫療集團的精神科醫生斷定為精神分裂，差點被強行入院。

同時，在田家又出現了另外一個田思思。這個田思思出現的目的是什么？田家無權無勢更沒錢，不可能有人要冒充她。

仔細想來，那個田思思雖然容貌是我所熟悉，卻表情遲鈍，甚至有些歪眉斜眼，像是戴著一張人皮面具。

難道這個田思思的任務就是將她送入精神病院嗎？醫院計算的很周密，如果田思思在醫院鬧事，就直接送她去精神病院；如果她沒有鬧事直接回家，就由等在家里的“田思思”送她去精神病院。

他們唯一沒有料到的是，田思思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來到了我這里。那真正的鄭巧芳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次日我上課的間隙正想出去倒杯水，半路上卻被一個人攔住了。

定睛一看，竟然是趙先生。

他左顧右盼，唯恐被人認出，壓低著聲音說道：“那個……我打聽了好久才知道同學你姓霍呀。能借一步說話嗎？”

趙先生和鄭巧芳關系的確不一般。

鄭巧芳年輕貌美，以前是一家知名百貨的營業員，趙先生因為購物而和她相識，后來陷入婚外戀而不能自拔。據趙先生說他很迷戀鄭巧芳，不但買了間公寓給她，還定時為她添置各種名牌。

不過大約在半年前，他和鄭巧芳發生了一些不愉快。其實只是一個雞毛蒜皮的小事，兩人卻都不肯低頭。趙先生恰逢有生意需要去美國處理，二話不說就飛走了，他也想給年輕氣盛的小情人一個教訓，足足半年沒有聯絡她。

“那個……霍同學，你和巧芳是不是好朋友呀。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昨天晚上我再去找她，又不應門、打電話又不接。幫我說幾句好話吧？”趙先生像是剛談戀愛的小青年，看上去居然年輕了幾歲。

我沉默半晌，“那就要看趙先生你，愿意為巧芳付出多少了。”

“三個多月前，鄭巧芳來貴醫院動整容手術，不幸遭遇到了手術事故。”

“這件事對靠臉吃飯的鄭巧芳打擊很大，在與醫院交涉無果之后，她頻頻在網上發帖控訴。雖然醫院通過公關手段刪去了論壇上的不良信息，但是搜索引擎錄入的條目卻無法刪除，因此還是被我找到了不少內容。”我繼續說道：“于是在一個多月前，或許是預謀、或許是無意，肇事人殺死了鄭巧芳。雖然醫院可以藏匿尸體，鄭巧芳也不是本地人，但她有個富商男友，如果鄭巧芳無故失蹤一定惹他懷疑。就在那段時間，田思思出現了。”

“田思思的面部骨骼與鄭巧芳很相似，身高也接近，于是肇事人想到了一個大膽而又荒謬的辦法，即將田思思整容成鄭巧芳的模樣，再想辦法將鄭巧芳送入精神病院，等到富商回國時，鄭巧芳已經入院一段時間。這樣一來，失蹤的只有田思思。”

“田思思這個人我很了解，咋咋呼呼，喜歡和別人說自己的事。我猜肇事人應該知道她在外地工作，這次回來動手術沒有人知道。同時肇事人還將自己的一位親信整容成田思思的樣子，她的任務就是確保真正的田思思即使逃回家也能被送入精神病院。隨后，假田思思只需假裝返回工作地，之后即使家人報失蹤，一般調查的重點也只會在外地吧。”

“神經病！”副院長辦公室里，對面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終于咆哮了，“你有證據嗎？”

我微微一笑，“難道您也要將我送入精神病院嗎？在拜訪之前我取得了田媽媽的一束頭發，在我們大學醫學院進行過DNA比對，真正的田思思已經在警察局了。”

“我看到您辦公室里有很多酒呢，威士忌、伏特加、白蘭地、茅臺、五糧液。多喝酒會導致雙手震顫，這樣很難拿穩手術刀的。”

“你憑什么說是我做的？”

“貴醫院的姚護士長在一個月前辭職，據說是出國旅游了。可是請趙先生幫忙調查下，她根本沒有出境。我猜就是把她整成了田思思的模樣吧！她為您犧牲真是大。”

“胡扯！”

“貴醫院有不少你和她婚外情的傳聞呢。哦，對了，趙先生就是鄭巧芳的富商男友趙信誠，名字很熟吧？本城有名的房地產大亨哦。”

變臉風波終于告一段落，田思思怕了整容手術，死活不愿意接受第二次。其實我猜她還是舍不得鄭巧芳那張美艷的臉吧！

開題報告那天，她來學校看我，竟然偶遇也在讀碩士的許吟之。

他的目光凝固在田思思身上，“小姐，你的眼睛，明亮如星。假如……”

“假如明天來臨，我愿永不來臨，溺死在你的星光里。切！”田思思沒好氣地說出他一貫接近女生的說詞，拉著我轉身就走。

留下呆若木雞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