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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生三死六

  • 鐵小米的劍
  • 十四末落花
  • 3054字
  • 2022-03-23 14:35:42

華三服的旁邊卻有個穿著華服,年紀稍微大一點的人卻挺身而出,反駁道:“這絕對不是一點輕傷,躺著的那位先生傷勢之重,學生至今還沒有見過。”

契弟瞪著他道:“你又是個什么東西?”

這個道:“學生不是東西,學生是個人,叫華向學。”

契弟道:“你是華三服的什么人?”

華向學道:“我是華先生的堂哥。”

契弟道:“你既然也姓華,還是堂親關系,想來你的醫術也不差于他,學問想必也不小。”

華向學道:“學生雖然才疏學淺,有關刀劍金創方面的外傷道理,倒也還是知道一點。”

華向學指了指后面的十幾個人,道:“這些叔父師父等,也都是金創這方面的好手,我等治不了的傷,別人想必也是治不好的。”

契弟怒道:“你怎么知道別人也治不好?”

華向學道:“那位先生身上的傷,一共有六處,三處是舊傷,三處是這幾天才被人用刀劍刺傷的。雖然都不是在要害上,可是每一劍都刺得很深,已傷及骨頭、關節和筋骨。”

他停了一下,又接著道:“病人受傷之后,如果立刻求醫包扎治療,也許還有救。只可惜他受傷后又體力透支,而且還喝了酒,喝得又太多,傷口已經開始潰爛了。”

華向學的話的的確確每句話都說中了要害處,契弟也只有在旁邊聽著。

華向學道:“可是最要命的,還是那三處舊傷,就算我們能把新傷治好,他也最多只能活六天而已。”

契弟臉變色了,道:“六天?”

華向學道:“最多六天。”

契弟道:“可是那三處舊傷看起來豈不是早已收口?”

華向學道:“就因為傷口已收口了,所以最多只能活九天。”

契弟道:“我不懂!”

華向學道:“你當然不會懂,懂這種事情的人本來就不多,不幸的是這位先生卻偏偏認得一個,而且恰巧又是他的朋友。”

契弟道:“為什么是他的朋友?”

華向學道:“他受傷之后,就恰巧遇到了他的朋友,這位朋友身上恰巧帶著最好的金瘡藥,又恰巧帶著最毒的化骨散。”

華向學嘆息,道:“金瘡藥生肌,化骨散腐蝕骨頭,傷口收口時,化骨散的毒已經入骨,六天之內,他的全身一百七十根骨頭,都必將化為膿血。”

契弟一把抓住華向學的手,抓得很用力道:“沒有藥可以解這種毒?”

華向學道:“沒有!”

契弟道:“也沒有人可以解這種毒?”

華向學道:“沒有!”

他的回答簡單、準確、肯定,還很正確。令人不能懷疑,更不得不相信。

這種情況要契弟相信,他又是多么痛苦、多么難以接受。

這種殘酷只有他知道,因為只有他知道華向學說的那位好朋友是誰。就因為他知道,所以他的痛苦更深。

只有痛苦,沒有其他的,因為那個人,那個她,他甚至連恨都不敢去恨。

應該愛的不能去愛。

應該恨的不能去恨。

對一個血性還沒有冷的年輕人來說,這種痛苦如何能忍受?

他忽然聽到鐵大少在問道:“最多六天,最少多少天?”

契弟一點也不想聽到華向學的回復;或者回頭面對鐵大少,可是他再不愿意也聽見了,再不愿意也回頭了。

“三天!”

華向學的回復雖然還是同樣的簡單肯定,聲音卻有了中說不出來的無奈:“這位先生的內功不錯,所以最少可能也只有三天。”

一個人忽然發覺自己的生命只剩下短短的三天時,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鐵大少的反應很是奇怪。

因為他笑了。

死,他不怕,所以死在他那里不是件可笑的事,絕對不是。

那他為什么要笑呢?

是因為他對生命的蔑視?

還是譏諷?

還是那種早已經看穿看破一切的灑脫?

契弟忽然沖到他的面前,大聲的道:“你為什么還要笑?你怎么還笑得出來?”

他的聲音已經有點不一樣了。

鐵大少不回答他的問題,卻反問道:“大家遠道而來,主人難道連酒都不招待一下?”

華向學的手在衣袖里面一直在哆,這個時候終于長長的出了口氣,仿佛心中有塊石頭落在地上了。

酒已上。

“來喝一杯”的意思,通常都不是真的只喝一杯。只是下一杯的前一杯而已。

三杯酒下了肚子,華向學的手終于恢復了穩定。

酒,本來就是可以使人的神經麻醉、或者松弛,或者情緒穩定。

可是終年做外科包扎的手,常年動外科刀子的大夫,卻不應該有一雙不停會顫抖的手。

鐵大少盯著華向學的手,忽然問道:“你經常喝酒?”

華向學道:‘我常喝,可是喝得很少。’

鐵大少道:“如果一個人常常喝酒,是不是因為他喜歡喝酒?”

華向學道:“可能是的。”

鐵大少道:“節日喜歡喝,為什么不多喝一點?”

華向學道:“因為喝酒大多總歸是對身體不好的,加上我的職業,所以……”

鐵大少道:“所以你心里雖然想喝,卻不得不勉強用力的控制自己。”

華向學沒有否認,沒有否認經常就是承認的意思。

鐵大少道:“也因為你還想活下去,多活幾年,活得越久越好。”

華向學更不能不承認了。

誰的一生都是如此可貴又短暫,又有誰不珍惜?

鐵大少舉杯,一飲而盡。

他道:“每個人活著的時候,都一定有很多心里很想去做,又不敢去做的事情。因為一個人要活下去,就難免會有很多規矩、很多束縛和顧忌。”

華向學長長的嘆了口氣,看著他苦笑道:“蕓蕓眾生里面,又有誰能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隨心所欲?”

鐵大少道:“有一種人。”

華向學道:“什么人?”

鐵大少微笑的道:“一種知道自己還能活三天的人。”

他又在笑。可是現在除了他自己外,還有誰能笑得出來?

在人類或者生物的所有悲劇中,還有什么東西是比死更悲哀的?

這種悲哀永恒的存在。

酒已快見底了。

可依然沒有喝夠。

……

鐵大少忽然問道:“如果你知道自己最多只能活三天的時候,在這幾天里,你會做些什么?”

明明是他自己只有幾天的時間了,所以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這個問題就變得很奇怪,奇怪又有趣的問題,好像又帶有某種不屑的意思。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許很多人都問過自己在這種問題;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許好多人都因為這個問題而失眠。

----如果我最多只能活三天,在這三天里,我會去做些什么?

能拿這種問題去問別人的人一定不多。

鐵大少問的不是華向學一個人,而是在座的每一個人,也可能是正在看這個問題的你。

座位中忽然有個人站了出來,大聲的道:“如果是我,我會去殺人!”

這個人叫土行醫。

雖然他名字很土,但是在東岸城,土家可是很有名的世家。他的第八代祖宗聽說是很有名氣的太醫,傳到他這里已經十六代了,每一代都是規規矩矩的君子。

土行醫當然也是個君子,他雖然沉默寡言,卻是彬彬有禮。現在居然第一個說出這樣子的一句話來,認得他的人,當然都很是吃驚。

鐵大少卻笑了。

他微笑的道:“你要去殺人?殺多少人?”

土行醫卻好像被兩個問題嚇了一跳,吶吶道:“殺多少人?我能殺多少人》”

鐵大少道:‘你想殺多少?’

土行醫道:“我本來只想殺一個人的,現在再想想,還有兩個也一樣該死!”

鐵大少道:“他們都對不起你?”

土行醫咬了咬牙,眼睛里面出現了怒火,就好像面前的鐵大少是他的仇人一樣,他的眼神好像隨時都可以將他們的頭顱切下來一樣。

鐵大少嘆息道:“只可惜你還有很多日子可以活,所以你也只有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逍遙自在地活下去,很有可能活得比你還快活。”

土行醫呆呆的怔了很久,用力握緊的拳頭慢慢的放松了下來,目光中的怒火也漸漸地消失。他黯然的道:“不錯,就因為我還可以活下去,所以也只能讓他們活下去了。”

土行醫的聲音充滿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傷,能夠活下去,現在對他來說,居然都已經變成了一種負擔。

他已經忍不住的在心里問自己。

----自己要繼續活下去,究竟是幸運的?還是不幸的?

鐵大少突然轉過去,盯著華向學,問道:“你呢?”

華向學本來一直在聽著、沉思著,突然被這么一問嚇了一跳,道:“我?”

鐵大少道:“你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出身也不錯,學問也好,而且看你也剛正不阿想必也一直都受到尊敬。你自己當然也會有不敢做的,超出規矩禮數的事。”

華向學不能不承認。

他有。

鐵大少道:“可是如果你知道自己只能活三天了,你會去干什么?”

華向學帶點結巴道:“我,我,我……,我會去好好的安排后事,然后安靜的等死。”

鐵大少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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