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春,承包果園的王大川掙了錢,舉家搬到城里住了。果園也交回了村委會。張四德在村委會大院召集村民們開會,重新承包果園。這果園一下子成了村民們爭搶的“發財園”。連耀祖也急紅了眼,能賺錢的機會誰不想干?可競爭對手太多了,他想到了一個不怎么好的主意。
他準備拿出一干元錢去賄賂村主任。可一想起去年因為劃車的事得罪了張四德,他又猶豫了。王寶蓮說:“誰見了錢不親呢?他張四德難道與錢有仇?再說了,劃車那事過后,張四德也沒怎么咱們。鄰居出入經常見,不是一樣該說話說話,該干啥干啥嘛!再說了,當初他當村主任,咱給他投票,他又不是不知道?!?
連耀祖也覺得有道理,于是事情就這么辦了。臨走時,王寶蓮還從連耀祖手里抽走了兩張錢。她說:“一千太多了,八百能發財?!?
幾天后的村委大會上,連耀祖胸有成竹地等著公布承包結果??扇f萬沒想到,承包果園的不是他,也不是他的競爭對手,而是村里的三戶貧困戶。
張四德舉著話筒一本正經地講著:“鄉親們,想承包園子的人太多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給誰也不合適。我只好向上級請示了,還是咱鄉政府的領導有遠見卓識。建議把果園承包給咱村的貧困戶。我回來和幾個村委干部一商量,大家一致舉手贊成。這樣貧困戶的日子也能改善改善,咱村干部的扶貧工作也有實效。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呀!”
大院子里頓時嚷嚷了起來,說什么的都有。
“大家別吵吵,誰手里有這個誰就能承包,這東西可不是我定的,是國家定的。你要是能拿出來你就承包,我沒意見的。”張四德高高地舉著綠皮的《精準扶貧手冊》朝村民喊著。
承包成功的人高興地簽合同、按手印去了;沒有成功的人垂頭喪氣,各回各家去了。
連耀祖走回家氣得兩眼冒火。他一會兒抱怨不該聽了王寶蓮的婦人之言,一會兒又抱怨王寶蓮不該抽走兩百元,送的錢少了。王寶蓮大罵自己的公公不該去劃人家兒子的汽車。
王寶蓮沖出門去想把自己的錢要回來,被連耀祖攔住了:“他要有心還,早就還回來了,還用咱去要?你說給人家送錢了,又沒有旁人在場。他當著村主任怎么會認呢。認了,那可是犯錯誤的大事?!?
王寶蓮急的滿嘴唾沫星子亂迸:“呸呸,拿錢不辦事的張四德,出門讓車撞死的雜種,看他怎么有臉見我。呸!”她狠狠的朝張家的方向唾了好幾口。連家兩口子一連幾天像鐮刀勾了心似的,為這事憤恨不已。
那晚,連耀祖突然出現在張四德家里,談了一大堆鄰居好好相處的事,又講了他打算如何如何干好果園回報村委的宏偉設想。然后喝完茶走了。走后張四德才發現茶盤底下壓著八百元人民幣,他本想著追出去還給他的。可追到自己家大門口,他一下想起了兒子新車上長長的劃痕。“就當是賠了我家劃車的錢吧,這點錢哪里夠修車的呀!老天很公道嘛!我不去追要,他自己還債來了?!睆埶牡潞咧≌{感到心里無比的平衡,返回屋里自樂去了。
果園風波之后,張四德見到連家人依舊如常,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一樣。然而連家人卻很少再和他說話了。尤其那王寶蓮總要在張四德轉身后狠狠唾上一口才解恨。
同年夏天,突然來了一場很大的雨。在東頭后山躲避不及的連老爺子被山洪沖到了山下的河溝里。村民們發現他時,他已奄奄一息了。從那之后,連老爺子癱在床上再也沒有起來。他拉住小孫子連成玉的手給他講故事。講自己的祖上何等榮耀顯赫,講張四德的祖上多么卑微下賤。還講張家的某一代祖上人得到了高人指點,鋸斷了守墓神獸的腦袋。那只神獸的頭頂上正對著天上的文曲星。從此以后,連家開始日漸衰落,再也沒有出過人才。
他的故事一定也給兒子連耀祖講過,不知道連耀祖信不信,但他自己一定是信的。否則他怎么會那么恨張四德呢?
他就這樣講著、念著,看著小成玉跳在自己心愛的老柜子里藏貓貓。他招著手,咳嗽著叫喊:“相宇,相宇……別糟蹋那柜子里的東西,那可是爺爺留給你的寶貝?!?
“爺爺,別再叫我相宇了,我現在叫連成玉了?!?
“成玉?成玉好什么?該死的王寶蓮,好端端地給孩子改什么名字。想毀我連家呀!”咳嗽聲越來越厲害了。
大約癱軟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連老爺子情況越來越差就去世了。連家峪古怪的連老頭子帶著他未完成的家族大夢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