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庸章句序》譯文
- 中庸全集
- 毛佩琦 徐昌強主編 徐楓譯解
- 2275字
- 2021-11-25 22:21:00
《中庸》是為了什么而寫的呢?《中庸》的作者是子思,此文是子思擔憂關于道的學問失傳而寫的。上溯到上古時期,堪稱為圣神的上古先人在對自然的觀察和思考中總結出了至極之理,并將其稱為“道”,使其一代代傳承,這就是道統。現在還可以從經書中看到的,有“允執厥中”,這是堯傳位給舜時說的話;還有“人心唯危,道心唯微,唯精唯一,允執厥中”,這是舜傳位給禹時說的話。堯所說的那一句話,已經徹底講清楚了什么是“至極之理”的道,而舜把堯的一句話增加為三句,這是為了更好地闡明堯所說的話的因果條件關系,因為只有明白了這些關系才可能對“道”的含義真正領會。
一般來說,空虛靈動能知能覺的心,只有一個,而人們為什么把心分作人心和道心兩種呢?這是從心的性質及環境影響來說的。人心是個人的私心,是由一個人的自然私欲生成的,而道心是人作為人的性命中的正理,但人們的認知能力和覺悟水平不同,如果不能認識人心,就會使自身危殆不安,而道心也不是一目了然,而是微茫難以看清楚和把握。然而,只要是人,都有這個自然行氣的形體,即使是在智力上很高的“上智”的人也有人心,而即使是粗陋愚笨的“下愚”的人也有道心。人心和道心二者同時雜處于人的心靈思維這塊方寸之地。如果人不懂得怎樣駕馭心靈和思維,那么人心就會更加危殆,道心就會更加微茫難覓,最終導致天理的公心無法戰勝人欲的私心。精心觀察天理的公心和人欲的私心二者的區別,不使二者混淆不清,這樣做是為了守護天理公心這個本心正理而不偏離。一直不間斷地這樣做,就一定能夠使道心總是居于一身之主的地位,而人心就總是會服從道心,這樣就會使危殆的人心轉危為安,使微茫難見的道心顯現出來。只有這樣,人在一舉一動中才會避免說話做事時,有時做得太過頭,有時又做得有欠缺這樣的遺憾了。
堯、舜、禹都是天下的大圣人。他們把天下傳位給接班人,這是天下的大事。天下的大圣人,在做傳位天下給接班人的大事時,把權力交付給接班人的時候,叮嚀告誡的事,不過如此。那么,天下的道理,難道還有比這個更重要的嗎?從那時起,圣人和圣人相傳承,其中有成湯、文王、武王這樣的君王,也有皋陶、伊尹、傅說、周公、召公等臣子,他們都憑借“允執厥中”這個道心接受了道統的傳承。像我輩讀書人,雖然沒有身居高位,但是,如果能繼承上古圣人的思想,為后來學習的人指明道路,那么,我們的功勞甚至還超過了堯、舜這樣的君王。
然而,在那個時候,對于“道”能夠由“見”達到“知”的境界的,只有顏氏和曾氏而已。這兩個人可以說悟得了“道”的本質。曾氏再往下傳,又傳給孔老夫子的孫子子思。在子思那個時候,學界所講的“道”已經離圣人所主張的“道”相去甚遠,各種異端邪說繁衍起來。子思擔憂這樣的狀況持續的時間越長,道統的真正學問就會失去得越多,所以,按照堯、舜相傳的關于“道”的本意,又與平日從父輩和老師那里得到的教導相印證,相互參照、驗證和推理,寫成《中庸》,以正確引導后世的學人。正因為子思對“道”的流失非常擔憂,所以他在《中庸》中的表達十分懇切;正因為子思的憂慮十分深遠,所以,他的《中庸》論述得十分翔實。他說的“天命率性”就是指道心;他說的“擇善固執”,就是指關于“精一”的主張;他說的“君子時中”,就是指“執中”的思想。子思那個時候,距離先圣的時代已經有一千多年了,然而子思在《中庸》中所闡述的思想,仍然和先圣沒有什么差異和出入,一致的程度就像傳達命令或調兵遣將所用的符節相互一致一樣。遍覽歷代先圣的書,像子思的《中庸》這樣綱目清晰、說理深刻、說明解釋詳盡的,我從來沒有見過。
從那時起又傳給了孟氏,孟氏十分推崇《中庸》并大力宣揚,繼承了先圣的道統,但是,孟氏去世后,傳承就又中斷了。我輩宣揚的道,只是通過言語文字來寄托深意和傳達意思,然而,異端邪說所宣傳的謬論,憑靠的宣傳手段日新月異,花樣不斷翻新,以至于老莊和佛教的信徒到處都是,他們的學說主張看似更合理,實際上搞亂了真正的大道理。然而,幸運的是,《中庸》并沒有湮沒失傳,所以,程氏兄弟出來對其加以考證、研究,才接續上了一千多年的圣學傳承命脈,《中庸》成為程氏兄弟駁斥老莊和佛教之學的有力支持。
從這個方面看,子思的功績是偉大的,然而,如果沒有程氏兄弟出來運用,就沒有別的人能夠根據子思的話語掌握子思的思想主張。很遺憾的是,程氏的學說沒有流傳下來,而石氏所輯錄的那些資料,只是出于程氏門人的手而已,因此,雖然主要的思想還是可以顯明出來,但是,深微細節之處卻無法剖析清楚。至于他們的門人自己所作的闡述,雖然解釋論述詳盡,但是里邊有太多自己的主張和發揮,有的地方甚至背離了程氏兄弟的學說,而受了老莊和佛教思想的浸淫。
我本人自幼時起在父輩師長的教導下讀此書,心中一直有一些疑惑之處,反復思索,深入研究,也經歷了一些年頭。有一天,我恍然大悟,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理解此書的要領,因此,我才鼓起勇氣把各家學說融匯在一起,把這些觀點比較、折中,形成我的觀點,編成了這本《中庸章句》,等待后來的學人指正;并和幾位志同道合的學人一起再把石氏的書拿來,刪除其中繁亂的地方,定名為《中庸輯略》;又把那些記載取舍論辯的言論另外編成《中庸或問》,附在其后。這樣做之后,這本書的宗旨,分章分節,都脈絡貫通順暢,詳略相互配合,中心內容和細節都說清楚了。各種學說的異同和優劣得失,也都貫穿旁通,各有各的旨趣。雖說此書能不能起到承續道統的作用,我不敢亂說,然而,對于初學《中庸》的人,也許能有一定的幫助,也許能為初學者在求索的道路上走得更遠、在學問的攀登上達到更高的境界助一臂之力。
淳熙己酉春三月戊申,新安朱熹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