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吉揉搓下巴上的胡茬,像在揉枯草,
“你會不會失望,取決你的期望。期望高,自然更容易失望,不想失望,就把期望調低些,而不是來求我。”
他的語氣平靜,和剛才相比,像換了個人。
直樹笑著說:“更興奮些吧,川吉君。我們可是在賭命,多么刺激的游戲,像你這般冷靜,就失去大半樂趣了。”
川吉卻像沒聽到,只是站在那里,沉默著,沉默著,越來越無言,越來越僵硬,連一絲表情都不見了。
他盯著直樹,一動不動,像尊雕塑,像具木乃伊,像只稻草人。
直樹表面在笑,內心卻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不清楚對方具體在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和其詭異的特殊能力脫不了干系。
這家伙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川吉突然恢復生氣,就像睡著的狗突然驚醒。
他看著直樹,面色從容,
“如果直樹君準備妥當,我們就可以開始游戲了。”
直樹謹慎得打量川吉的神態、動作等,判斷前后的區別,想看出變化和不同,可他什么都沒發現。
川吉于之前的某個時刻,必定已經發動了他的特殊能力。
在詭異降臨的霓虹,能力就是底牌,就是殺手锏。
沒有人會把殺手锏貼在腦門上,讓其他人看個明了,這等于自爆弱點,等于自殺。
因此,川吉也不會暴露自己能力的秘密
直樹想贏,就要知道對方底牌,想知道對方底牌,只能通過眼睛、鼻子、耳朵等所有感官,搜集接下來出現的每個細節,通過大腦進行匯總、判斷。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多的時間。
矛盾點在于,接下來是賭命的游戲。
信息一定伴隨在賭命的過程中,想得到更多信息,就要拿命換。
而隨著時間推進,丟命的可能性越大。
想要活下來,就得向死亡邁進,這就是此游戲的精髓。
每一步都在鋼絲上跳舞,一不小心,就是分身碎骨。
川吉面色愈發從容:“你還在猶豫什么,預言家大人?”
多想無益,走一步看一步吧。
直樹笑道:“我在選擇你的死法。”
“哈哈!”川吉笑得比他還放肆:“你不如選擇自己的死法。”
直樹對地面的燈塊地板一攤手,做出“請”的姿勢:“走著瞧。”
川吉嘿嘿笑:“游戲開始前,要決定誰先走第一步。”
直樹問:“你的建議?”
川吉說:“我建議你走第一步,因為如果我先走,按照規則,我要首先發動攻擊,那你則必死無疑,就連掙扎的機會也沒有。”
直樹點頭:“很有道理。”
川吉說:“既然你認同,那么,請先走吧。”
直樹搖頭:“我偏不。”
川吉笑:“年輕人,盲目的倔強,會為你帶來災厄,執迷不悟,只會導致死亡,我強烈建議你先走。”
直樹繼續搖頭:“我從不盲目,也不會執迷不悟,我只是拒絕你的建議。因為,我從不接受死人的建議。”
“哈哈哈!”
川吉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我倒相反,我喜歡死人的建議,因為不管死人抱有怎樣的嫉妒心,提出如何不合理的建議,只要你比他活得久,就是對他最大的嘲諷。”
“那么現在,直樹君,既然你不肯先走,就由我來先走。”
川吉抬腿便要踩上燈箱。
“等等!”
直樹立即阻止了他。
川吉眨了眨眼:“猶豫不決,反復無常,是年輕人第二大缺點,你應該尊重自己的決定。”
“那像你這樣的人,缺點則是倚老賣老,自以為是。”
直樹坦然說:“我拒絕的是你建議的形式,而不是內容。誰先上,不能憑一張嘴,那太無趣了,既然是游戲,就應該以游戲的方式決定。”
“看來你很喜歡不確定性。”川吉搖頭:“但你的命運卻早就注定了,從進門那一刻就注定了。不過沒關系,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玩。”
“好啊,我們就玩——剪刀石頭布。”
“小孩子才喜歡的玩意,不過沒問題,贏的先上。”
“來吧。”
直樹平伸手臂,手握成拳,做出游戲準備。
眼睛卻緊緊盯著對方,大腦飛速轉動。
他所做的一切,并非故意在和川吉逗趣拉扯,而是在為自己爭取時間。
盡量多的在正式游戲前和川吉互動,更多地觀察他的能力、心理,通過觀察到的信息,推理出川吉的超能力。
這是直樹到目前為止,所做的努力。
可到現在他什么都沒發現。
川吉的表現,宛如霧氣中的人影中,有輪廓,卻看不透。
直樹甚至覺得,自己就像對著水面舞劍,拼命向倒影刺出的一招一式,全都白白落空。
川吉問:“準備好了嗎?”
直樹愣了楞,突然問:“你出什么?”
川吉笑:“我想出石頭。”
直樹立刻說:“那我出布。”
川吉笑:“好。”
這是新的試探和測試,是典型的博弈。
為了爭勝,你預測我,我預測你預測我,你預測我預測你預測我,太過套娃,說下去沒完沒了。
但對直樹來說,輸贏并不重要,通過結果判斷對方的心里路徑。
結果將會怎樣呢?
“剪刀,石頭……”
直樹上下晃動拳頭,緊緊盯著川吉神色。
川吉不看他,只是低頭注視兩人的拳頭。
“……布!”
直樹伸出剪刀,川吉面無表情。
沒有微表情,這代表什么?
直樹低頭,驀然發現,對方出的也是剪刀。
川吉忽然笑道:“平局,真可惜,但人生就是這樣,越想得到什么,就會離它越遠。只好再來一局了。”
直樹楞在那里,頭腦有些呆滯,麻癢的感覺在心里蠕動,他好像發現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發現。
這種感覺好奇怪,就像站在迷霧中,一回頭,身后卻晴空萬里。
到底是什么不對勁?
“直樹君?”川吉喚了一聲。
直樹打了個哆嗦,清醒過來。
“再來一次吧。”川吉說。
“沒問題。”直樹說。
他看著川吉,忽然又問了一句:“這次你要出什么?”
川吉愣了楞:“你呢?”
直樹毫不猶豫:“剪刀。”
川吉一笑:“我也想出剪刀。”
“開始吧。”
“剪刀,石頭……”
直樹依然抬頭觀察川吉的表情。
誰知道,川吉這次竟然也不低頭,也在觀察直樹。
“……布!”
兩人互相注視,還是看不出什么,一陣子后,同時低頭。
直樹吸了口涼氣。
剪刀對剪刀。
又是平局。
他心里涌起更濃重的霧氣,
小雞正在由內部啄蛋殼,似乎很快就能露出腦袋,擁抱新世界,然而只差一點,就差一點點,遲遲無法破殼而出。
就像此時直樹的內心。
剪刀對剪刀,到底意味著什么……